瘟疫

  這幾日林可安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身邊的氣氛似乎壓抑了不少,平日裏嘰嘰喳喳的丫頭們,話也少了,鼻尖一直縈繞著什麽奇怪的味道,她偶一出房門都能聞到空氣中滿是艾草香。


  林可安正窩在床上看醫書,霜兒再一次進來,撒上點不知名的水。馬上屋子裏就飄散出那股奇怪的味道。對此林可安不甚奇怪,丫頭們夏怕屋子裏有蚊蟲,冬裏有異味什麽的,都會撒上一些自己調配的香水或是從醫師那裏求來配方,配成藥水,撒在屋裏。


  好不容易等這味道消退了些,霜兒又進來,重新撒了一邊。一時失手撒多了些,味道重到衝鼻,林可安被這味道熏到睜不開眼睛,終於忍不住了,用手帕握著鼻子,連連擺手道:“簪繡,快打開窗通通風,霜兒,你新近撒的這香水味道甚是奇怪,很不好聞,我不喜歡,你再新調配一種吧。”霜兒抬頭看了一眼簪繡,後者對她稍稍點頭,她便恭敬退了出去。


  簪繡打開窗才緩步至她身前,遞了一杯茶,林可安抬手接過,看著她,等著她的下文。


  “姐最近一心隻撲在這醫書上,都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件大事。”


  聽她語氣這般鄭重,林可安喝茶的手一頓,抬眼示意她繼續。


  “咱們京都之外,生了瘟疫。”


  話音一落,林可安隻覺得呼吸一滯,被這茶狠狠嗆了一口,劇烈咳嗽起來,咳的滿臉通紅才稍稍平息。


  簪繡嗔怪道:“慢點,姐真是長不大,喝茶還會被嗆到。”邊邊為她順氣。


  好不容易順口氣,林可安忙問道:“什麽瘟疫,嚴不嚴重,多久了?在哪裏?”


  “姐,你聞這空氣裏的艾草味,便該知道這瘟疫該有多嚴重,如今,藥鋪裏的艾草供不應求,普通百姓已經買不起艾草了,咱們也是借了陸大饒光,才得了這麽些。這疫病持續了該有半個多月了,不過這幾才傳到咱們京都,先前好像有人提起,但是都沒人在意。而且奴婢聽這瘟疫發源地可是陸大饒故鄉呢。雖陸大人在那邊已經沒有了什麽親眷,但是也有生活了十幾年的鄰居,玩伴,如今那裏瘟疫肆虐,陸大人這心裏,隻怕是不好受呢。”


  林可安滿臉不可置信。回過神來趕緊問道:“那朝廷如何處理的,可曾派了醫師前去診治救人。”


  “哪裏有醫師肯去啊,現在那裏就是閻王殿,人都避之不及,更逞論踏進去救人了。原本疫區並沒有那麽大,因為有些沒有染病的人從那裏出來,無處安身,便四處逃串,誰知道他們身上卻是染了疫病的,隻是當時未發作,反而將當地人又染上了病。所以才使得疫區越來越大,加上朝廷當時沒察覺,無甚作為,才越來越嚴重,才不過半個月便已經喪命無數了。如今已經有逃民逃到了咱們城門外,朝廷已經下令封城了,現下咱們京都隻能出不能進,外麵的貨物運不入,還導致了城中物資日益匱乏。物價飛漲。”


  林可安焦急道:“那朝廷還是無作為,隻是封鎖城門,不管城外百姓死活了嗎?”


  “如今陸大人與左相大人各執一詞,僵持不下,陸大人主張派醫師前去救治,而左相主張將疫病源頭全部燒殺。”


  林可安倒吸一口涼氣,震驚道:“這怎麽會僵持不下,左淩易的主意顯然行不通啊。”


  “左相大人認為藥師去了也配不出解藥,反而是白白送命,現在又不能任由它發展壯大,反正得了疫病的人早晚會死,不如一下燒了幹淨。”


  這的是什麽混賬話,林可安氣憤道:“這左相大人百年之後也會死,如今還在這世上苦苦掙紮做什麽,不如也一把火燒了幹淨。”


  簪繡趕忙去捂住她的嘴:“姐,謹言慎行,心禍從口出。”林可安隻是一時氣憤,知道自己失言了。可這左淩易著實過分。人命關,他竟這般絲毫不放在眼裏。


  兩後,朝廷終於有了定奪,派陸雲崢和一並醫師前往疫病源頭區,尋疫病根本緣由,找破解之法。


  “什麽?”林可安坐在暖房裏抓耳撓腮。“爹爹,陸大人是朝廷棟梁之臣,僅次於丞相之位,身份這般尊貴,為何要派他深入疫區,若陸大人有任何差池,誰能賠的起。”


  林太傅稍稍安撫了她一下,“雲崢是被左相給將了一軍,左相一直咬著疫區是他故鄉,非要燒掉那裏,雲崢在那裏生活幾十年,一家都埋在那裏,怎麽舍得讓他燒了,多番爭執,左相竟然將這個苦差事推到他的身上,安兒,雲崢沒辦法拒絕,不僅是因為那是他的故鄉,而是若連他都推辭,又有何顏麵派遣別人去呢。”


  “那都有多少醫師隨陸大人前往,有多少把握,或是有多少把握能自保。”


  林太傅搖搖頭道:“京都內隻餘了十餘位行動不便的老醫師,宮中餘了王太醫等幾位德高望重的太醫,其餘不論男女全部隨雲崢出校唉,若是醫師們有辦法,朝廷為何要拖延至今,京都內怎麽會人心惶惶。艾草供不應求呢。”


  “那陸大人此番豈非凶多吉少,太子殿下沒有辦法嗎,長寧公主呢?”


  林太傅又歎了口氣道:“雲崢此行於百姓看來是福音,太子殿下若是阻撓便是不義,置下百姓於不顧,待到他日疫病得以解決,太子殿下會遭下人記恨,東宮之位如何安穩。而長寧公主再的聖上恩寵,不過一深宮女子,在陛下宮門外跪了兩個時辰,也沒得到陛下一句話,被皇後娘娘給帶回宮裏去了。”


  “沒有辦法了嗎?”林可安問道。


  林太傅隻是搖了搖頭,“如今我們隻有盡人事,聽命。”


  今夜,林可安沒有睡著,她悄悄起身走到院子裏,外麵月色很好,將院子照得亮堂堂的。她緩步走到園中的涼亭裏坐下,無力靠在柱子上,盯著上的月亮發呆,月亮上有灰灰白白的圖案,二哥那是月宮裏的仙子嫦娥和月兔精,還有一棵永遠也砍不倒的桂樹。


  盯了一會,眼睛酸酸的,她拿起手帕搭在眼睛上,馬上就濕了一片。良久,院裏響起輕輕淺淺的嗚咽聲,伴著一聲低語,語音喃喃:“我該怎麽做,才能幫你呢?”


  多年來,林太傅一直有個的習慣,無論寒暑,卯時起床。


  還未亮,太傅起床推開房門,就見林可安直挺挺地跪在他的門口,門外涼風陣陣,寒地凍,她的臉凍的煞白,嬌的身子不住發抖。


  林太傅見狀大駭,心疼地扶了她起來,嗔怪道:"安兒,你這是做什麽,氣這般冷,你的身體會受不聊。“不由分把她拉進屋子裏暖爐旁坐下,在她懷裏塞了個湯婆子,又拿了件披風披到她身上,轉身就出去為她煮薑茶。


  待他端著一碗薑茶進來時,林可安已經恢複了,太傅還是逼著她喝了滿滿一大碗薑茶,林可安捧著比臉還大的碗,怔愣片刻,忽然轉身跪在林太傅麵前。


  林太傅大驚,忙扶她,“安兒,這是做什麽,地上涼,快起來。”


  林可安巍然不動,堅定道:“爹爹,如今京都醫師皆隨了陸大人前往疫區,女兒自習醫書,又得爹爹和鏡大哥教誨,自認醫術尚可,女兒願隨陸大人前往,請爹爹……”


  話還未完,林太傅就寒著臉打斷道:“不行,就你這半吊子的醫術,這樣孱弱的身體,還想隨雲崢出行,簡直胡鬧。”


  “爹,災國難,京都城外全都是百姓的苦嚎,女兒也是梁國一份子,不願躲在這溫房之中,看下百姓流離失所,惡病纏身,苦不堪言。女兒今日若是待在這裏,才是枉費六爹十幾年的教誨。日後幾十年定會在悔恨自責中度過。女兒心意已決,望爹爹成全。”


  林太傅仍是語氣堅決道:“你的爹爹何嚐不懂,可外麵的瘟疫著實是厲害,你身子本就弱,若是出去,那就是送死,你可是爹唯一的女兒,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爹爹該怎麽辦啊,爹爹就活不下去了。"

  林太傅是打定主意不同意她去,林可安狠了狠心,"女兒心意已決,若是爹爹不同意,女兒便每日跪在爹爹門前,直到爹爹同意為止。“


  林太傅氣極,又無可奈何,淚眼朦朧道:“你這副性子真是隨了你娘親,倔強起來,十匹馬都拉不回來。”無力擺擺手,“去吧去吧,想去就去吧。”


  “爹爹好恨自己將你教導的這般深明大義,早知如此,定然不讓你看那麽多書。”林太傅摸摸她的臉,眼中滿是動容,“也像你娘親,心裏是個有主意的,堅強的讓人疼惜。可爹爹寧願你還是個遇事會躲在爹爹懷中哭鬧的女孩。爹真的不舍得你去送死。”


  林可安又磕了個頭道:“爹爹,恕女兒不孝,女兒不在的日子,爹爹千萬保重身體,若是女兒以後不能在爹爹跟前盡孝,爹爹可千萬要好好的。”


  林太傅將林可安拉起來,摸摸她的頭道:“爹的女兒長大了,去吧,去吧,爹爹在家等著你回來。等你回來爹爹給你做一大桌子好吃的。爹爹會一直等著你,等著你,大不了……”大不六爹陪著你一起下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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