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陸封
男人眼睛黝黑，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顧余年臉頰一紅，剛才的窘迫，大概全都落在這個男人眼裡。
男人身上穿的衣服同樣邋遢，指甲縫裡還有陳年堆積的黑色泥垢。
這個男人，確實需要有一個媳婦來照顧，但這個人，不會是她，她肯定不嫁人的。
顧余年咬了咬唇，說道：「抱歉啊，我是來退婚的。」
「那個……我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就是……我年齡還小，才十五歲，是上學的年紀。我跟我外婆分家了。先前的親事，是我外婆定的，但我沒同意。我外婆從你這裡拿的兩百塊錢，我會還的。」
顧余年嘩啦啦的說了這麼多，停頓了下來，卻沒得到男人的任何回應。
她心裡也沒底，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是怎樣的態度。
但她卻繼續說道：「現在是新社會，不時興包辦婚姻的。只不過，錢已經被我外婆用了。」
「你放心，我會還你錢的。就算去乞討，我也會把錢湊齊，然後還你。」
她鼓起勇氣把所有的話全都說完。
但坐在輪椅上的男人，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顧余年一時半會兒拿捏不住男人到底是什麼態度，心下有些忐忑。
「嗯！」
過了半晌，男人才輕輕回應了一下。
聽不出情緒。
「哎？」顧余年愣了愣神。
這是……同意了？
她有些不確定。
「那……我先走了啊！」顧余年嘗試的說道。
「嗯！」
這一次，男人回得快了些。
顧余年心想自己也跟這個男人說清，一邊自顧自的點著頭，一邊轉身離開。
但走了幾步，又退了回來，「那可是兩百塊錢，你就不擔心我跑了嗎？就這麼信我會還你。」
「嗯！」
回答的，仍舊是一個鼻音。
「你就不規定個還款的期限？這些錢就算放在銀行，也有好多利息。」
「嗯！」
顧余年眸光一轉，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我手臂骨折了，現在還跟我外婆他們家鬧翻，跟我媽一起出來獨過，沒錢去醫院打石膏。你……」
她咬了咬唇，覺得自己這樣有些得寸進尺。錢她肯定會還，就是想知道，這個男人除了「嗯」，還會不會用另外的字眼回答她。
「你能不能借我幾塊錢，之後我把欠的錢全還你。」
「錢在我身後房間的抽屜里，要多少你自己拿。」
「啊？」顧余年目瞪口呆，這人，就這麼有錢嗎？「你這樣隨便，會遭賊的。」
「賊不敢來。」
顧余年忍不住笑了一下，但想想現在這個場合，比較嚴肅，便斂起了笑容，繞過輪椅上的男人，小跑進屋子裡。
一舉一動都落在路封眼中，看起來鮮活得很。
顧余年打開抽屜，就看到抽屜里全是錢，一角兩角的，一塊兩塊的，還有幾張大團結。
雖然她從小到大沒缺過錢，但可緊著錢了，畢竟做飲食藝術，真的是很燒錢的一門技藝。想了想抽出一塊錢。
離開房間后，她揚起手裡的錢，對著男人說道：「我拿一塊錢。不知道打石膏治療骨折要花多少錢。」
「反正，我會還給兩百零一塊錢。」
「你要欠條嗎？」
顧余年才說出口，想著八零年代的顧余年，沒有上過一天學，不識字，轉口說道：「你這麼有錢，肯定會寫字，你要不要寫一個欠條，我按個手印。」
男人眼中多了一絲笑，顧余年卻沒有察覺。
「不用。」
顧余年擰著鼻子，怎麼都覺得跟天上掉餡餅一樣。
估摸著先前被顧家那群人虐得太狠，突然碰到一個好心的陌生人，有點不習慣。她心想。
這會兒，男人開口說道：「你要是覺得心裡過意不去，來我家把院子打掃乾淨。」
顧余年眼睛亮了亮，揚起笑容，「好啊。」
「不過，我跟你說好啊。我來幫你打掃衛生，你就不能找我要利息，我窮得很，還不上利息。」
路封點點頭，「嗯。」
「行，那我走了，我先去鄉上把手治好。」
顧余年心裡輕快，小跑著離開陸家。
陸家門口，突然出現一個提著東西的男人，疑惑的看著顧余年離開的輕快背影。
趙康成心裡頭疑惑，但也推開門進了陸家宅子，看到陸峰竟然坐著輪椅在院子里，說道：「剛才那小姑娘，你讓她進來啦。」
他知道陸封脾氣古怪，一般情況下不喜歡見人。也就他每周末來給陸封送吃的和換洗衣服。
等再過幾年他孩子大了，周末還得送去學習，事情更多，更不方便每周都往鄉下跑。
前一陣就建議陸封乾脆在村裡找個手腳靈活，老實點的姑娘過來照顧他。沒想到動作竟然這麼快，還挑了個長相不錯，年輕的姑娘。
要不是陸封雙腿有問題，這些年也沒心思娶老婆，恐怕趙康成還真認為陸封不是找保姆，而是老牛吃嫩草找老婆。
「是啊，挺鮮活的一姑娘。」
趙康成也就隨口一問，本就沒打算得到路封的回應。
以前他來這裡，陸封就不說話，最多也就用幾個音節回復一下。他也習以為常。
這會兒聽到陸封竟然回應他，一時半會兒竟然慌張得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聊天。
他胡亂的說道：「你動作挺快，上個月你不是還不樂意。」
「我看那個小姑娘年齡不大，你這院子不小，就忍心讓一個小姑娘來給你打掃這麼大的院子。」趙康成嫌棄的環視了一圈。
這棟房子本身不差，以前一起在國外留學的時候，陸封還拿出老家的照片給大伙兒看過。不少同學都羨慕得不行，還想著以後老了指不定也能在鄉下建這樣一棟大宅子養老。
但現在環境太髒亂，每次趙康成來，就忍不住嫌棄陸封一個獨身野男人，竟然把日子過成這幅鬼樣子。
「她缺錢。」
趙康成的呼吸一窒，便忍不住翻白眼。
人家小姑娘缺錢，就理所當然的壓榨，嘖嘖。這人，跟以前一樣「壞心眼」。
「你可別把你那套往人家小姑娘身上使，我看那小姑娘挺單純，人家不是咱們這些糙爺們兒，你也不是十多年前的小年輕。」
當初他們這些同學，都被陸封用各式各樣的方式支配壓榨過。
陸封冷淡的抬眼看著趙康成，「你要是閑得發慌，就趕緊滾回去照顧你老婆孩子。」
「好好好，我滾，我現在就麻溜的滾蛋。」趙康成還忍不住揚了揚手裡剛從陸封屋子裡翻出來的模型。
「這玩意我拿走了啊，家裡的孩子啟蒙教學正好用得上。」
陸封隨手抓了一根的樹枝往趙康成砸過去。趙康成咧嘴笑著往門外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