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坐在輪椅上的男人
顧余年緊趕慢趕的才到了村頭的磨坊。
剛到磨坊,就看到顧翠華的精神幾乎在崩潰的邊緣,不停的念叨。
「媽,我來了。」
看到顧余年出現在門口,顧翠華的情緒終於綳不住,手裡的包袱落在地上,抱住顧余年。
「余年,余年……」
顧翠華止不住的哽咽,還好她的余年沒事,這是她的命。
顧余年笑著安慰道:「媽,我真的沒事。你看,我還順手拿了幾個饅頭。咱們娘倆好久都沒吃飯了。我好餓。」
顧余年塞了一個饅頭到顧翠華手裡,拉著顧翠華坐下來,她真的,太餓了。
「媽,你趕緊吃啊!」她一邊狼吞虎咽的咬著饅頭,一邊催促顧翠華趕緊吃。
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幾天沒吃飯。反正就是餓,餓得差點在來這裡的路上都要往地上躺了。
顧余年吃得快,把自己噎得難受。
顧翠華趕忙捶著顧余年的後背。
「咳咳……」顧余年一個勁的咳嗽,不停的捶著自己的胸口,總算把哽在胸口的饅頭咽下去。
「快吃啊,媽。餓著肚子,怎麼幹活兒。」
看著顧余年還生龍活虎,強顏歡笑,顧翠華心裡更加難受。
她上半輩子都在顧家,認為只要在顧家好好乾活兒,總能給自己閨女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沒想到……
顧家的人是禽獸,都是禽獸。
然而顧余年到現在,竟然還在她跟前裝作沒事兒似的,甚至還反過來安慰她,然而顧余年脖子上鮮紅的傷痕,晃得她心裡生疼。
「哎,哎。」顧翠華應了兩聲,眼淚不爭氣的掉下來。
顧余年心裡有些慌亂,「媽,怎麼了。你別哭,都已經過去了。」
「對不起,對不起,是媽不好。媽沒照顧好你,都不知道顧長春那個禽獸竟然,竟然……」
顧余年低垂著睫毛,臉上的笑意全無。
她握著顧翠華的手,說道:「媽,已經過去了。你很好,你對我很好。」
「以後,就咱們娘倆相依為命!」她彎下腰,把自己的臉埋在握著顧翠華的手上,聲音不自覺的帶著傷心。
她是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她的父母過世那年,她也是十五歲,跟現在這個身體一樣的年紀。
十五歲那年,父母乘坐私人飛機去國外比賽。那個翻糖工藝獎,不管是對顧家來說,還是整個國家來說,都非常非常重要。
哪怕,這個獎,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飲食行業。
但那個年代,華夏正在一點點的崛起,但在國際上並沒有太好的聲望。任何一個國際獎項,對華夏來說,都是最重要的。
他們帶著自己的作品,乘著私人飛機出國,飛機失事,她沒了父母。
那時候,她心裡是恨的,爺爺一夜白頭,卻對她說。她的這雙手,從來都不是為了報復誰而存在。
父母亡故,兇手是誰,不得而知。所以她一定要用這雙手,做出世界第一的翻糖工藝。他們更看重什麼,只要,奪走就是了。
但做食物藝術,不能心懷怨恨,不然做出來的東西,就算再好看,也是丑的,難吃的。只要光明正大的拿到世界第一,就是誅那些人心,比讓他們死了好。
只是世界發展得太快,她還沒來得及完全成長。
第一個拿下翻糖工藝世界第一的,是其他團隊的武則天題材。
但是幾年後,她再一次把翻糖工藝推到另一個高度,用自己父母曾經想用的大宋巾幗錄。
只是慶功宴后,她莫名成了八零年代的顧余年,有著一個對自己很好,跟自己相依為命的母親。
大概是從這一刻,她是把這個比自己上輩子也大不了幾歲的顧翠華,當做自己的母親。
「媽媽,以後你一定要更疼余年啊!」
哪怕擁有三十歲的靈魂,顧余年也難得的因著這樣的親情撒嬌。
顧翠華心裡激動,在她的記憶里,其實,都沒有顧余年撒嬌的模樣。
折騰了這麼久,已經是十點多。磨坊里偶爾有人過來磨米面。
好在磨坊夠大,竟然還有幾個單獨的房間。
顧翠華說,這個磨坊原本是陸家的,也就是原本她要嫁過去那個陸瘸子家的。以前陸家是村子里最大的地主,來這裡磨米面,都是要收錢的。
只不過改革開放后,破四舊,磨坊就歸了村子里公用,就算改革開放后陸家被平反,陸瘸子接手了陸家還剩下的東西,也沒把磨坊收回去。
顧余年心想,那個陸瘸子,貌似也不是什麼壞人,不然早就把這個磨坊也收回去了。
主要還是這時候的主流思想作怪,農村這樣落後的地方,還警惕著地主出身成分。
那個姓陸的還是個瘸子,所以原來的顧余年恐懼陸瘸子,大概是寧死也不嫁。
她肯定也是不會嫁人的,並不是介意對方的出身成分,而是她要想方設法的念書。不管什麼年代,讀書才是唯一出路。
她不嫁陸瘸子,陸瘸子給的聘禮錢,也要歸還。
不指望顧家那群人把錢吐出來,但這事兒,還是要先找陸瘸子說清楚。
「媽,我要去找陸瘸子,你先在這兒打掃一個房間出來,等我啊!」顧余年這樣說了一句。
顧翠華擔憂得不行。
那個陸瘸子,以前家裡可是地主,萬一自己閨女。
顧余年笑了笑,說道:「放心,又不是去打豺狼老虎,不會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我去去就回。」
顧翠華就瞧見顧余年朝陸家那個三進院的大宅子跑去。
……
顧余年站在大宅子門口。
這棟宅子有些荒廢,不像是有人住的感覺,牆上全都是青苔和雜亂無章的藤蔓。
門口看起來其實還是很氣派,只是兩旁的石獅子,一個倒在泥坑裡,一個壞了半邊腦袋。
她拍上了門,卻見大門並沒有上鎖。
「有人在嗎?我是顧余年,有事來找你。」
顧余年站在門口,沒有進去。
「進來!」
聽到裡邊有人回應,顧余年才推了門進去。
院子很大,地上全都是腐敗的落葉,院子里的樹,正抽著新芽。只是院子里的落葉太多沒有打掃,過了一個冬天不知道被雨淋了多少回,都腐敗發霉了。
整個院子里全是霉味兒。
顧余年皺著鼻子,躲避著腐爛的落葉踩到廊回上,一抬眼就看到一個頭髮雜亂,鬍子拉碴,把整張臉都遮擋了的男人坐在輪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