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真想一腳把她踹下車去
許奶奶讓葉子衿在她臨終的時候給她穿壽衣，這讓葉子衿無法理解。
一是老人的兒媳很多，沒必要讓她這個外人做這種事情。
二是村裏那麽多人，這麽重大的事情讓她這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做是不合適的。即便她答應，但她什麽都不懂，若是有什麽差錯，那問題就嚴重了。
似乎明白葉子衿心裏想著什麽，許奶奶慢慢地說：“你也看到了，我的那幾個兒媳，對我的意見都大得很，她們到時候肯定不盡心，我不放心啊。莊子上人也不少，可我這在炕上坐了十幾年，誰都嫌我晦氣，恐怕也沒有幾個人願意幫我做這種事情。”
說到這兒，許奶奶流露出非常可憐的模樣。
“成，我答應。”葉子衿答應下來。
她體會到了許奶奶的難處，也隱隱地感覺到許奶奶時日不多了，不想讓末路人愁腸百結。
“隻是，”她又說出了心裏的顧慮，“許家的幾個伯父伯母肯讓我那麽做嗎？他們到時候要是反對呢。”
“那不要緊，隻要你答應，我有辦法。”
見葉子衿答應了，許奶奶的語調都輕鬆了許多。
她看向前麵開車的郭子睿：“郭老師，我今天說的這些話，你給做個證吧，到時候，我的幾個兒子兒媳若是不讓子衿那麽做，你就把我的話跟他們說，你是老師，說什麽他們都聽的。”
郭子睿一臉錯愕。
老師有這麽神奇的作用？
他還是第一次聽說。
“那他們若是不聽呢？”郭子睿問。
“不會不聽的！”許奶奶說，“你的話是比村長還有分量的，因為你有小轎車，你有身份，說的話沒人敢不聽。”
原來這樣！
郭子睿才算是明白了。
關鍵點不在老師這個身份，而在於有小轎車。
這有小轎車就有身份？
就有話語權？
匪夷所思啊。
但也好像是事實。
這一點，郭子睿確實真切地感受到了。
在葉家灣，雖然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個小學老師，但他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禮遇。
人們對他都是非常的恭敬，恭敬得讓他有些無法適應。
那時候他還以為是他教師的身份讓人們如此尊敬愛戴他，他覺得這是個好地方，民風淳樸，人心純淨，不像是他在大都市裏，奉承他阿諛他，都是因為他的身份，現在看來，葉家灣人對他的尊敬，依然是他的身份，隻不過是另外一種表現形式。
在大都市裏，有車很平常，但在這小山村裏，有小轎車就是權勢的象征。
沒有等到郭子睿的回應，許奶奶有些著急：“郭老師，你不願意嗎？”
“好，我作證。”郭子睿也答應了。
與葉子衿答應的那件事相比，他這個事情不算什麽，要是真讓他給親人以外的人做那種事情，他絕對是不會做的。
他真的佩服葉子衿，居然敢答應那種事情。
這不是膽量的問題。
不怕死人，那是膽子大。
不怕晦氣，那真的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人都有趨利避害的心，誰會在明知道晦氣的情況下去做晦氣的事情呢？
許老太太已經說明了村裏人可能會嫌棄她晦氣，不肯幫她穿壽衣，葉子衿聽到了，卻還是答應了，真不知道她是傻，還是糊塗，或者是，假意現在答應，以後不照做。
這些郭子睿也就不得而知了。
見郭子睿也答應了作證，許奶奶了卻了一樁心願似的說：“你們倆都是好人呐。”
這個評價讓郭子睿的心中微微一動。
頭一次他聽說有人這麽評價他。
他是好人？
他自己從來沒這麽覺得。
相反，他心裏很清楚，知道他是個惡人。
他也明白，很多人雖然表麵上奉承他，但心底都是恨他的。
所以，一句“你們倆都是好人”，讓郭子睿頗為觸動，想不到他竟然會被人當做好人。
這種感覺很奇妙，如春風拂麵百花盛開，讓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安適。
突然間，他心中構建的價值體係開始動搖。
既然做個好人有這般愉悅的感覺，何不做個好人呢？
與郭子睿心中的暗流湧動相比，葉子衿倒是非常平靜。
盡管她從沒覺得自己是好人，但也不覺得自己是壞人，因為她從沒有做過虧心事，一直就是按好人的準繩做人做事的。
許奶奶說她是好人，或許就是吧。
好人，可能就是這樣的吧。
不過，話說回來，又似乎不對。
人難做。
好人更難做。
不是自己說自己是好人自己就是好人了。
得靠實際行動來表示。
如果她沒有這麽要求自己，此刻，她就在自己母親身邊侍候，而不是侍奉這個老奶奶。
自己做了好人，卻麻煩了張大媽照顧自己的母親，所以，她還不是絕對意義上的好人。
就在葉子衿和郭子睿各自神思默想的時候，許奶奶忽然說：“子衿啊，我餓了。”
去了一趟趙莊，什麽也沒吃，什麽也沒喝，不餓才怪。
“這兒有餅幹呢。”葉子衿打開一袋餅幹拿出一塊遞到許奶奶嘴邊。
“渴。”許奶奶又說。
葉子衿又拿出一瓶罐頭遞到前麵讓郭子睿擰開，很小心翼翼地將瓶口對到許奶奶嘴邊，很耐心地喂她喝，
許奶奶吃了喝了又說要上廁所。
郭子睿停下車，看著葉子衿獨自一人抱著老人到樹背後去。
他真的佩服葉子衿的耐心，別說一個毫不相幹的人了，就是親孫女親女兒也未必做到這麽細致入微毫無怨言。
他看出來了，葉子衿是心甘情願地照顧老太太，每當老太太要求什麽的時候，她都是微笑著答應，沒有絲毫不耐煩的模樣。
想不到，那個人能生出來這樣一個女兒。
如果這個女孩子是在她原本該待的地方長大，會這麽乖巧懂事嗎？
絕對不會。
那種紙醉金迷的環境隻能讓她變成性格乖張、飛揚跋扈、橫行霸道的千金小姐。
造化弄人啊。
如果葉子衿生活在那樣的環境下，養成她那樣的性格，她的一輩子或許都毀了。
兒時的苦難，對葉子衿來說，或許就是一種修煉，練就了她現在的溫和好脾氣。
葉子衿抱著許奶奶從樹林後麵回來了。
她的頭發上有六角形狀的雪花。
作為一個南方人的郭子睿。
看到雪花落在人的頭發上海保持著結晶狀，很是驚訝。
“冷不冷？”他問葉子衿。
“還好，下雪的時候，並不是很冷，化雪的時候才冷呢。”
“子衿，把我的鞋擦擦，沾上雪了。”許奶奶說。
“好。”葉子衿掏出一塊紙巾給許奶奶擦鞋子上的雪。
郭子睿薄唇一抿，似乎想要說什麽，卻終究什麽也沒說，他啟動了車。
又聽見許奶奶對葉子衿說：“子衿啊，我這腿坐麻了，天變了，關節又疼得厲害，你給我揉揉。”
這命令的語氣讓郭子睿不禁皺起了眉，心裏說，這老太太事情真多，活了七八十歲，難道不明白不能給人添麻煩的道理嗎？
人家已經同意陪著你串親戚，幫著你去解手，這已經很難得了，你還要求這個要求那個，你這不是成心找事兒嗎？真是個招人煩的老太太，怪不得她的媳婦們都不待見她。
真想一腳把她踹下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