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隨意捏造謊言嗎
站在陰暗的樓道裏,對著一扇黑暗的門,趙沐言揚起的手有些躊躇。緊張,激動、還有期盼,或者是害怕,害怕將會是一場空。她深呼了一口氣,鼓起勇氣敲響了門。敲了半天,連隔壁的一個老太太都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了,警覺地張望了一下。趙沐言麵前這扇門還是紋絲不動。“請問,餘思是住在這裏嗎?”趙沐言和氣地問。“啪!”老太太毫不猶豫地關上了門。趙沐言愣在原地,一臉僵硬。好吧,繼續敲門。就在她想要放棄時,門“吱呀”一聲響,打開了一條小縫。一個黑影站在門口,透過門縫看著趙沐言,低沉而沙啞地問:“你找誰?”趙沐言看不清這人的長相,隻看到一雙眼睛正防備盯著自己,心髒不由得”撲通”一聲,咽了咽口水,嘴角勉強扯出一個局促的笑:“對不起,請問餘思住著這裏嗎?”“你找他做什麽?”那聲音依舊暗啞含沙,給人一種冷颼颼的感覺。在這大夏天了,都能讓人有一種刺骨的寒風吹來。“嘿嘿。”趙沐言不由得緊了緊身體,幹笑了兩聲,“是報社的前台小姑娘介紹我來的。”害怕餘思不讓自己進去,趙沐言撫著門又趕緊添了一句。“我想向您打聽一下文時這個人。他當年在你負責編輯的板塊下發過新聞的。”趙沐言話剛落,那一點的門縫就被關上了。趙沐言一愣,著急地拍著門。“那你能告訴我,文時這個人現在在哪裏嗎?我真的找他有很重要的事。拜托了。”良久,才聽門背後又傳來沙啞的聲音:“是你一個人來到嗎?”“是是是。”趙沐言連忙點頭。這時門又開開了一條小縫,趙沐言一陣驚喜,可這條小縫並沒有開多大。裏麵的人對著門縫問她:“你姓趙?”趙沐言一怔,心想他肯定是跟前台的那個小姑娘通過電話核實了一下,忙說:“嗯,是的。”黑漆漆的門終於在趙沐言麵前打開了一半。趙沐言也終於看清了這個人,五十來歲,灰白的頭發就像雞窩一樣蓬亂地頂在頭頂,絡腮胡子又濃又密。發黃的臉上還長著大小不等的橢圓形褐色斑點。身上的一件藍色的寬鬆T恤,已經被洗得褪了色,稀稀拉拉的,無不散發著邋遢頹廢的感覺。而當趙沐言從這半開門走進去時,一股濃重的類似於狐臭的味道撲麵而來,讓趙沐言幾欲作嘔,不得不捂著鼻子。趙沐言苦著臉,勉強讓自己適應了一會,可剛踏進一步,就踩著了一本書。不大的屋子裏已經亂得沒法下腳了。大大小小的書籍報紙堆滿了整間房子,包圍著一個小書桌。小書桌上的一個煙灰缸裏塞滿了煙蒂。一台老式的空調吱吱作響地吹著冷風。趙沐言有些尷尬地看了看四周。餘思從地上撿起一本書,隨手扔到一邊,然後就在剛清理出來的空地上坐了下來。他拎起旁邊的水壺搖了搖,水垢在空蕩蕩的水壺裏咣當作響。“嘖。”餘思有些煩躁的裂了下嘴,很不耐煩地又站起來走進廚房去燒水。“抱歉,沒水了。”“哦,沒關係,我自己有帶。”趙沐言局促地站在那裏,不知所措。餘思走出來後,再次在地上坐下來,然後點了支煙,悠悠地吸了一口,再吐出一大口灰白的煙霧。趙沐言想了想,也練了一塊小空地坐下來。“請問.……”“你和趙克凡什麽關係?”趙沐言剛剛開口,餘思眼神淡漠,語氣硬生生地搶過話,直接得讓趙沐言懵怔。“這個不難猜吧。還有誰會如執著地去打聽這個文時?前台的那個小丫頭跟我說了,你已經去了多次了。”餘思半閉半睜地盯著趙沐言,邋遢的外貌上,一雙看似漫不經心的眼睛裏閃著精銳的光。不愧是做過記者的人,敏銳力果然不同一般。趙沐言神色凝肅,雙眸平靜:“既然這樣,那你就應該知道我來找你的目的了吧。”餘思輕輕然地看著趙沐言,不緊不慢地說:“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該要相信他嗎?趙沐言猶疑。廚房裏的水壺“嗶嗶”直響。餘思站起來去關掉燃氣。趙沐言瞥見天花板還殘留著大火後地痕跡。斑駁的炭灰房頂,結著層層的蜘蛛網。餘思叼著煙再次從廚房裏走出來的時候,手裏拎著水壺。沸水被倒進了一隻發黃發黑的杯子裏,瞬間蒸騰起一縷水霧。他將水杯放到空調下後,重新坐回到地上。支起右腿,右手從嘴裏夾出煙,胳膊就舒服地搭在膝蓋上。半眯著眼睛,悠然地吐了一口氣,在煙灰缸上彈了彈煙灰,一些碎屑飄灑在四周。餘思在聽到敲門聲時的小心謹慎,讓趙沐言想到了周法醫的女兒,他們似乎都在害怕著某種東西。即然他已經猜到自己的身份,就應該知道所來的目的。如果要對自己不利,就不會這樣泰然地把自己請進來坐著喝茶了。趙沐言突然想到他是不是也在防備著自己?“我是他女兒。”趙沐言淡淡地說。不出意外,餘思並不驚訝,悠然地吐了最後一口煙,然後將還剩三分之一的煙蒂塞進煙灰缸。然後端過水杯,喝進嘴裏“咕嚕”了兩下,再一口吐進煙灰缸,“吱吱吱”,黑煙最後掙紮了兩下後終歸熄滅。“我知道他有個女兒,現在也差不多你這個年紀了。”餘思瞟了瞟趙沐言,輕悠悠地說,“不過我並不知道這個文時是誰,也沒有見過他。”“什麽?”趙沐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怎麽可能?那篇報道不是登在《濱江日報》的頭版頭條了嗎?你不知道是誰,怎麽可能登這篇報道?而且文時以前不也在你們的報紙上發表過報道嗎?”“對,就是這樣。”餘思慢悠悠地說。趙沐言更是摸不到頭腦,餘思卻繼續不緊不慢地說:“文時的報道,每次都是以郵件的方式投到我們報社,而且是直接投到我的郵箱。”“他最初的一篇是介紹奧古斯製藥廠的報道。這篇報道內容詳細得你不相信都難,而且還有很多不為人知的內容。”“作為一名記者和編輯,我本應該將這些報道先調查清楚。但當時我剛剛升任為本市新聞板塊的責任編輯,很想做出點成績來。所以就大膽采用了這篇報道。而正如我所期望的那樣,這篇報道很成功。我甚至曾一度以為這個文時是奧古斯製藥廠的員工,而且至少是個高級管理者。”“但是後來文時就很少再寄報道來了,直到槍擊案的發聲。那時我除了負責頭版外,還負責國際新聞板塊和本市新聞板塊。”“各大媒體都在想方
設法打探消息,競爭相當激烈。所以你應該知道當我收到文時的報道時是有多震驚和欣喜。”“我當時確實是想搶獨家新聞,但是沒有想到事情會被鬧大。我知道你父親是個好警察,事後我查過他的很多資料。最後得到這樣的結局,也是我沒有預料到的。”餘思慢慢悠悠地說,神情泰然自若,似乎沒有一點的內疚。趙沐言卻已悲憤難抑。“所以就為了搶所謂的獨家,博眼球,你就可以隨便造謠,編造謊言嗎?”晶瑩的雙眸含著悲憤的怒火。雙拳緊握,指甲深深的掐進手心,針紮地痛。胸口像壓著一塊巨大的石頭,隻有劇烈的呼吸,趙沐言才能讓自己的情緒不至於爆發。餘思淡淡地看著趙沐言的憤恨,而自己的目光依舊是波瀾不驚。他撓了撓蓬亂的頭發,頭皮屑就像雪花一樣紛紛揚揚飄灑下來。飄進水杯子裏,打了幾個圈,像浮萍無根漂浮,卻逃不出早已被禁錮的圈子。餘思抓起杯子將裏麵剩餘的水一飲而盡,隨即又倒了一杯,然後再次點上一支煙。“你真的以為我什麽都沒有調查過就將這篇報道發出去了嗎?”餘思悠然地吐了一口煙說道。“那時很多媒體都派人混進醫院,去探聽消息。做我們這一行的,在一些政府部門或多或少也會有一些線人。所以雖然我們探得的情報比較碎片,並不完整,但這些零碎的情報與文時報道中的相應描述並無出入。加上之前,他給我的報道也都被證明是真實的。所以我沒有理由去懷疑這篇報道。也就是說,你爸爸槍殺唐坤,是確定無疑的。”餘思說得輕巧,也很理所當然。但這最後的一句話就像一把刀插在趙沐言心上,而她卻逼著自己冷靜地思考餘思的話。“那文時為什麽會知道這些細節?”“這我就不清楚了,也許他有自己的渠道。我們這一行,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對記者獲取消息的來源是不能深究的,隻要報道屬實就行。這也是為了保護提供消息的人。”餘思一邊抽著煙,一邊說。廉價香煙散發出來的嗆人黑煙繚繞在這個房間內,給這間屋子籠罩上了一團迷霧。“如果你沒有見過文時,那你是怎麽向他支付稿費的呢?”趙沐言突然想到,“我能看看他給你寄的原稿嗎?上麵也總該有地址的吧。”“文時在每篇報道的後麵都會附有一個銀行賬戶,我直接把錢打過去就,但每次的賬戶都不一樣。我查過,這些賬戶都是空的。”“空的?”趙沐言驚訝得瞪大眼睛。餘思點點頭:“確切的說,是被注銷了。這個文時似乎並不想讓我查到他的真實身份。”“而至於你說的那些原稿。很遺憾。十五年前我家發生了一次火災,這些原稿全都付之一炬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原稿是打印出來的,因此想要通過筆跡鑒別,也不可能。”餘思淡淡地說,有一種就這樣了的無能為力。趙沐言垂目沉思,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絲線索,難道又要斷了嗎?她不甘心,為什麽就連老天都要和她做對?餘思靜靜地看著趙沐言憤憤然的表情,在等著她消化完自己的話。良久之後,他將手裏的煙頭扔進煙灰缸。“接下來我們來談正事吧。”餘思懶懶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