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曲終人散
連承被老頭子扔了出來，跌落地麵的那一瞬間接連吐了好幾大口的鮮血，卻有兩個身影幾乎是同一時刻朝他奔去。
“怎麽樣？”竹易伸手便探向連承的脈搏，這個動作下意識完成，“怎麽會這樣？你跟芊兒究竟要做什麽？”
竹易的眉皺得極深，連承體內有兩股真氣流竄，一股已經薄弱到僅剩最後一絲，而另一股卻顯得十分雄厚，是竹易曾經感知過的，看來這便是多年前被連承封印了的他自習武以來便修煉出的內力。
連承不看竹易，卻也知道她的心裏是懷著擔憂的，可一切都已經晚了。
“左芊芊正使用斷生咒，意圖將權昇部落封印在時間空間之中，令權昇永生永世不得翻身！可她方才動用了禁術，更加做了滅族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此刻已是強弩之末，加之聖女石已毀，唯有權昇公子一脈與她聯手，才能夠成功封印，隻是我卻沒有想到，華允前輩會親自出手。”
斷生咒！
早在多年前與安之宇決戰的那日，左芊芊便想要動用此咒，卻因為一些原因未能成功下咒！今日如此做，怕是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
可是，真的隻是動用禁咒這麽簡單嗎？為何她的內心會如此慌亂？
“連承，你告訴我，芊芊若是成功將權昇封印，那麽她自己會怎樣？”冷雲一手握住連承的肩膀，焦灼地問著。
連承的目光始終沒有看竹易與冷雲二人一眼，自被老頭子打出祭壇之後，他的目光便沒有離開過祭壇半分，確切的說，是沒有離開過祭壇上的左芊芊半分。
芊芊，你這又是何苦？你一生不羈，餘生的最後幾年卻是活在痛苦之中，然而到了如今，你卻要做到這等地步！
我連承自歎不如你，可若你真的離開了，你叫這二人如何承受！
連承猛地起身，拚盡最後一絲力氣朝祭壇衝去，天空在這時卻突然大變，一時間烏雲密布，狂風大作。
除了竹易冷雲連承以及四位黑衣蕊弑成員，其餘在場的諸人，也就是權昇部落的族人，紛紛被狂風卷起，世界仿佛在這一刻，黑暗無極。
“來不及了。”連承喃喃開口。
剛趕到的竹易跟冷雲一個比一個焦灼，抓著連承便是質問，“什麽來不及？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權昇族人呢？祭壇還在，芊兒跟老頭子呢？”
連承頹敗地坐在地上，眼角有淚水滑落。
“這世間，再也不會有華允，再也不會有權昇部落，再也不會有巫族，再也不會有，左芊芊。”
竹易聽後，一個踉蹌跪倒在地，冷雲卻也比她好不到哪去，呆呆地站在地上什麽也不做，什麽也不知道。
“不可能，你騙人！芊兒是巫族聖女，她不過使用一個小小的咒術罷了，怎麽就會沒了？還有老頭子，他明明是那麽厲害。”
竹易揪著連承衣領，雙眸變得血紅。
片刻之後，竹易似乎想到了什麽，一個飛身便要朝狂風之中奔去，與此同時，天空恢複明亮，大風驟然停止，一切歸於之前的平靜。
一切都仿佛沒有發生，可忽然空蕩起來的場地，卻記錄著這一場變故的始終。
竹易呆呆地望著空蕩蕩的祭壇，左芊芊沒有了，老頭子沒有了，所有權昇族人也沒有了。
“芊兒！芊兒！芊兒你去哪了？你快回來！你不要嚇姐姐，你快點回來啊芊兒！”
竹易一遍又一遍地喚著，眼淚如決堤之水，止不住地流淌著，一顆心早已痛得失去感覺，這一刻她甚至想不起來自己叫做什麽。
冷雲也回過神，與竹易一起喊了起來，這一場變故來得太突然，一天前他還與左芊芊二人相擁而坐，他本以為左芊芊終於敞開心扉願意接受他了，可今日究竟發生了些什麽！
“芊芊，你是在捉弄我們嗎。”
“易姐姐。”
空中突然傳來一聲輕呼，竹易心中一喜忙抬頭去看，可這一看卻令她徹底崩潰！
隻見左芊芊飄蕩在空中，正一點一點消逝，先是腳，接著是雙腿，逐漸蔓延至臉頰，這，就是所謂的灰飛煙滅嗎？
“易姐姐，原諒芊兒，此生再不能與你相伴。”空中的左芊芊是笑著的，極美的笑容生長在竹易心底，她此生都不可能忘記。
“易姐姐，你還記得那年我們剛下山，在孟祁皇家夜宴上，我做的那個夢嗎？”
竹易忙點頭，已是淚人，重生以來，她從未傷心難過到這般地步，原來失去身邊最重要的人，竟會是如此痛徹心扉的感受。
“我記得，我記得，芊兒與我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
左芊芊笑了，眉眼卻逐漸淡去，“可是，與易姐姐在一起的許多時光，我都快要忘記了，在那個夢裏，我看見了我們的未來，你有著自己的幸福的家庭，而我，卻藏在了塵埃裏。”
竹易的內心已經沒有任何感知能力，除了痛，還是痛。
可那種心如死灰的絕望，這世間又能有幾人體會過？
芊兒這番話，是在告訴我早在許多年前她便知道了自己的下場嗎？可是，明明不該是這樣的啊！
“易姐姐，我始終欠你一句對不起，曾因分別三年而深深地怨恨於你，可芊兒的心裏，卻從未想過要害你。我從不曾為你做過什麽，這一次，終於替你守住了這片江山。”
竹易瘋狂的搖頭，“芊兒，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她看見左芊芊的麵容越來越模糊，她看見左芊芊整個身體都已飄散，唯剩下那一張模糊不堪的臉龐，也很快就會消散。
“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在剛才，我看見了……燁辰。易……姐姐，他沒有……死，他……被人囚禁在……”
左芊芊終究沒能將話說完，她的聲音和麵容隨著微風飄散，飄散在空中，飄散在風裏，最終什麽也沒留下。
“啊！啊……”冷雲瘋狂地揮舞著雙手，想要將左芊芊殘留下的最後一絲氣息抓住，可任憑他如何努力，也無法令一切重來。
竹易絕望地坐在地上，連承癡笑著，冷雲癲狂嗔癡著，就連那四名黑衣蕊弑都絕望地落了淚。
燁辰陛下不在了，左姑娘的死帶給竹姑娘和冷大哥的，無疑是痛徹心扉的絕望，連承公子是壞人。
一切的美好，這世間全部的希望，在今日徹底湮滅。
連承從懷中掏出玉笛，抵在嘴邊緩緩吹奏著。
安撫人心的樂符飄出，飄蕩在天地間，卻飄不進眾人的心中。
絕世公子，遺世獨立，這些年來連承做的一切，沒有一個人能夠感同身受，然而一切不過是命運弄人。
權昇部落消失於世間，如今連承真的成為了一個沒有身份背景，沒有出身來曆的野人了……
左芊芊的犧牲，僅僅是為了竹易一心守護著的孟祁江山，她或許沒有意識到，她更是令空明百姓們逃過了一場災難。
這世間，縱是有再多癡情兒女，又有誰能夠做到左芊芊這般的大義無謂！
她不過是一個二十三歲的小姑娘，芳華正茂，她甚至還未好好的體會過何為愛情！
可她卻從未失過本心，她怕是早就料到了自己的下場，卻不忘在臨死之前替她愛的人做些什麽。
餘音繚繞，天地祥和，一曲終了。
卻終究逃不過，曲終人散。
連承緩緩站起身，眼觀八方，如今卻真的不知道自己該去向何處。
天地之大，何處才是容身之所。
“原來世間真的有這樣的人，為了自己在意的人，甘願賠上一切。不在意後世罵名，不在意大逆不道，不在意世人言語……竹易，芊芊為你守得一方太平，你千萬莫要辜負了她。”
說罷，連承隨便挑了一個方向邁出腳步。
為何不將我一並帶走？我做過錯事，本應接受懲罰，華允前輩，原來最狠不是聖女，而是您。
“站住！”身後竹易突然出聲。
竹易從地上站起，冷冷地道，“連承，你這是想要去哪？”
“世界之大，卻早已沒有我的容身之所，去哪裏，又有何關係？”
“哼！”竹易卻突然一聲冷哼，“你以為你做了那麽多的錯事，今日便是想走便能走的？”
連承腳步頓住，身子一僵，轉身，苦笑，“這條命，你若是想要，便拿去吧。”
竹易大步走向連承，明月劍已握在手心，直直抵在連承脖間。
“你的這條命，是我師父留下的，那我自然不會駁了師父的意。可你也別想好過，燁辰因你而失蹤，你必須把他給我找回來！”
竹易的淚水複又滑落，燁辰沒有死，她就知道他不會死，可左芊芊，看見了活著的燁辰，自己卻再也活不過來。
當年童家被滅，她一夕之間重生，那時心底的痛，遠遠不及此時的痛。
許是那時她被仇恨淹沒，許是那時她心中更痛是因燁辰，又或許，她知道有生之年定能再見爹娘軀體，哪怕是個墳頭也好。
可左芊芊，卻什麽也沒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