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他會回來
仿佛做了一場夢，夢裏戰亂紛紛，一人執念太深，總是站在山巔之上眺望著遠方，似乎是在等著誰，卻又仿佛誰也沒等，或許誰也不會來。
多希望夢醒之後，一切都歸於沉寂，回到最初。多希望，那個總是穿著一身墨袍的尊貴男子，還在身邊。
總覺得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久到已經記不得過了多少天，等了多少天。
“易姐姐，不好了……”
竹易正負手立在營帳之中，近日來的戰事並不容樂觀，她已有好幾日沒有睡過好覺了，然而此時左芊芊卻慌張地跑了進來。
下意識皺眉，此時此刻，還能有什麽更壞的消息？
左芊芊終於跑到了竹易麵前，氣喘籲籲，“易姐姐……士兵將領們正聚集在城門前，口口聲聲喊著要你讓位！”
一顆心瞬間慢了半拍，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多久的事情了？為何我一點聲響都未聽見？”明豔動人的麵龐上爬滿了倦意，可那雙絕美的眸子之後，卻透露著更為淒涼驚人的堅定。
“不久，不過一刻鍾，士兵們是逐漸召集的，人數由最開始的少數上升至此刻的多數。連承大哥正在隊伍前應對著，但一人之力終究是敵不過上千人的力量。易姐姐，你還是出去看一看吧。”
竹易有些頭疼，執掌孟祁江山已有這麽些個日日夜夜了，可她猜測過無數個最壞的可能，卻從未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麵臨這樣的局麵。
“芊兒，辛苦你了。”竹易眼中隱藏不住的倦意，卻逼迫著自己強打起精神，抬腳便朝營外走去，一步比一步走得堅定。
“易姐姐，這麽些年了，他還是沒有回來，你卻從未放棄過。你永遠都是這樣，哪怕知道即將麵臨的是眾矢之的，你也一步步走得堅定，不曾有半分猶豫，無怨無悔……”
左芊芊看著竹易離去的背影，喃喃道。
還未走進，竹易便聽見了那高高城牆下的喧鬧聲，“竹易交出孟祁權令……”一聲蓋過一聲。
最先發現她的到來的是連承，此刻一襲白衣的公子正阻攔在人群前，拚命地替竹易說著話，拚命地想要維護她。
眾人看見緩步而來沒有任何神色的竹易，紛紛噤聲。上一分還吵吵鬧鬧的人群，這一刻竟變得無比安靜。
站在連承身側，竹易向他投去一個放心的神色，便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這上千人構成的隊伍中。
竹易冷眼掃視著眾人，一句話也不說，光是一身的氣勢便足以震懾到所有的人，人群之中，再也沒有一人敢出聲說話。
片刻之後，依舊寂靜無聲，竹易正要開口，人群中卻突然有一道聲音傳出，搶在了她的前頭。
“竹易，你將陛下藏哪裏去了？這些年來你一直執掌著孟祁的國事，你說你究竟是何居心？莫非你想做女皇不成！”
竹易挑眉，朝聲音的來源處看去，隻見那人普通士兵的打扮，乍一看沒有任何異樣。可她是誰？這一眼過去便瞧出了一些問題，譬如此人眼底的閃躲，以及一雙不知該放在哪裏的雙手。
勾唇冷笑，看來她孟祁已經出了內鬼了！
“竹易，你定然是覬覦我孟祁江山已久，如今見時機成熟了，便想謀朝篡位，是也不是？”
“交出皇權之令，交出軍權！我孟祁國事，不需要你一個外人插手！”
“對！交出來！我泱泱大國，豈能容你一個女子胡作非為！”
“……交出皇權之令……”
“……”
竹易冷眸看著眼前一眾人等，沒有任何情緒，沒有一分一毫憤怒的跡象，她隻是抬眸，望著天空。
四年了，辰，你離開已有四年了，我不知道這四年究竟是怎麽熬過來的，我從未曾放棄過心底的執念，不知你如今身在何處。
竹易仰著臉，緩緩閉上雙眼，耳邊是喧囂的聲音，她將每個人的咒罵一一聽進耳中，聽著聽著卻委實覺得可笑。
無論是七年前四年前亦或是如今，她都從未想過要對孟祁不利。
四年前手執皇權之令以及兵符的她，與左芊芊連承三人回到孟都，掌管了整個孟祁的一切事物，多少個不眠不休的日日夜夜她從未有過一句怨言，多少次身處險境麵臨質疑她都未曾退縮過。
可，縱然她設想過無數個不好的可能，卻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站在這眾矢之的，麵臨著孟祁眾多士兵們的猜測與咒罵，她心中也有怒火，可這怒火，卻無從發泄。
眼前的人，皆是孟祁的士兵，行軍打仗靠的便是他們，可如今國難當頭之際，敵人還未攻至城門，自家卻已然亂了。
不是沒有想過將皇權交與能人之手，可放眼整個孟祁朝廷，她所能信任的，除了冷雲再無其他。
冷雲身為護衛大將軍，常年跟在燁辰身邊，縱然得不了燁辰的骨，卻也能得他皮囊，那麽執掌孟祁江山的人，冷雲是最為合適不過的了。
然而這些年來，冷雲卻常常駐守邊塞要地，相比起皇族政權，冷雲更擅長於帶兵打仗。四年來戰無不勝，卻很少回到孟都。
這其中的緣由，竹易多多少少猜得一些，冷雲怕是為了避開左芊芊，才選擇留在邊塞，竹易便也不再強求，由他去了。
如此一來，竹易便坐實了這個皇權，四年來日夜操心著國事家事，做的每一個決定無不是為了孟祁著想。
可是如今，這些孟祁國的倚仗，卻一個接一個地指責於她，說她心懷不軌欲要攛掇皇位，甚至命她交出皇權之令與兵符。
委實可笑。
她竹易從來沒有什麽大報複，重生這一世她本就是為了複仇而來，卻沒想終究淪陷在那人眸中，如此便罷。可那人卻生生離開了四年，將這偌大的江山拋下不管，將癡等著他回歸的她拋下不顧。
因為心中懷著執念，因為堅信他不會輕易死去，所以竹易便這樣等了四年，便也接管了這孟祁江山四年。
她不想成為什麽女皇，她隻不過是單純地，想要替自己心愛之人守護住原本就屬於他的東西。
家國，天下，江山，隻要是他燁辰的，那麽她竹易便一定要死守著，任何人，都不能奪去，任何人都別想從她手中搶走。
左芊芊趕了上來，見竹易如此神情，不由怒火重生！
“都閉嘴！”
渾厚的聲音響徹天際，人群刹那間安靜下來，見是左芊芊卻是各個低下頭去，不敢再出一言。
“易姐姐，你不要難過。”扯了扯竹易的衣袖，左芊芊用隻有二人能夠聽見的聲音道。
竹易睜眼，緩緩搖頭，“這有什麽好難過的，真正的絕望，莫過於你癡等著一人數年，卻始終不知他是否還活著。”
周身氣息驟然一變，威壓感漫步整片場地。
“既然今日你們問了，那我便與你們說個清楚明白！”竹易隻不過動用了七成的內力，卻足以令在場眾兵們呼吸壓抑。
“四年前，熾鈺國，你們的陛下燁辰曾親率眾兵攻下璽州城，並令熾鈺國皇帝俯首投降。然而，就是在這樣的時刻，燁辰他卻被人暗算，打鬥之中不慎墜落懸崖，至今生死未卜！”
竹易的聲音響徹天際，將所有人的耳膜震得轟鳴。
“什麽！這怎麽可能！”
人群炸開了！
“這不可能！陛下是什麽人！怎麽可能輕易死去！”
“沒錯！我也正是與你們懷著同樣的念想，我不相信燁辰會就此死去，所以無論是我，亦或是冷大將軍，都不曾放棄過尋找，縱然已過去四年，我們也絕不放棄！”
人群再度陷入沉寂，方才炸裂開來的氣氛，在這一刻卻顯得更加壓抑。
“至於我為何要接管皇權之令，為何要執掌孟祁江山，無論你們是想要一個解釋還是別的什麽，我都可以在今日告知於你們！”
竹易的目光在人群中遊蕩著，她看見已有幾名功力較弱的士兵支撐不住倒了下去，她卻並未將威壓降低。
“燁辰，他是你們的皇帝陛下，是你們所有人的驕傲。可他，同樣也是我竹易此生最愛的人，我不相信他死了，我也不能終日消沉，因為，我堅信，他總有一天會回來！”
“所以，我要替他守著這江山！屬於燁辰的東西，我會替他守著，一分一毫也不會給別人占了去！燁辰想要的東西，我會替他贏得，便是翻了這空明的天，隻要我竹易還有能力，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便會拚盡全力！”
竹易望著眾兵，所有人的臉上都是動搖的神色，所有人的眼神都逐漸變為欽佩，他們的心開始搖晃，他們忘記了最初聚集在這裏的目的。
眼角有一滴淚水劃出，竹易不經意地觸碰著眼角，不動聲色地擦幹了那滴不該在這時留下的淚水。
可這幾不可見的動作，瞞得過眾兵，瞞得過天下，卻瞞不過身旁的連承與左芊芊。
有四個字，這四年來竹易不知與旁人說過多少次了，便是左芊芊與連承，多次勸她放棄之時，她也永遠都是這樣四個字，四年來風霜雨雪也不曾改變過。
“他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