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612、師徒相會
飛雲被武君雅用力一踹，平時相處的時候不覺得這個少女有多少力氣能有多少能耐，卻沒有想到此刻竟被她一角踹向了溶洞牆壁，彷彿蓄滿了一生的力量，在生命消逝最後光頭爆發出來。
飛雲手上還拿著鴻蒙星尺，鴻蒙星尺被拿掉之後，原本水潭邊際還有一層吞噬萬物的水忽然蒸發了一樣，排得乾乾淨淨，那碳酸鈣沉澱物構造的水潭邊緣底部也變成了可以讓人安全站立的地方。
只有八角形高台處凹陷下去的部位，那裡的積水無處可以排除。
武君雅那一腳真狠，踹得他這個一個經過修鍊強化的人大腦嗡嗡作響，聽不清周圍的聲音。手中拿著的東西硌得手疼也才反應過來是鴻蒙星尺。
像是在深水之下，世界上所有的聲音都被阻斷了之後，只有嗡嗡轟鳴聲。人發出來的聲音都是渙散的，聽不清究竟說了什麼。聲音的波浪蕩漾，盪出去就散了，消逝了再也聚集不回來了。
而那個不知好歹踹了自己一腳的武君雅呢？
哦，他想起來了，這傢伙被周匕謹砍斷了繩子掉下來了。讓她在上面乖乖呆著不聽，偏偏要來搶鴻蒙星尺。鴻蒙星尺是能給修魔者的東西嗎，那自然是要交給正派的人，用來封印修魔者用的。這丫頭總是這樣執拗，這次非得好好說她一頓，不然她只有挨打的份
了。
但是，也不是說讓武君雅回去白白挨了趙魁的罵。
他飛雲是這樣的人嗎，會讓一個弱女子去單獨面對修魔者之主？再說了，有他在，還有小姑娘擼著袖子出風頭的份嗎？當然不會不是嗎，等到跟卓堇派的人說清楚，他那封寄給軒轅奇的信也到了，真相大白了，自然七星盟也好、大劍門也好、卓堇派也好，都會配合他們演一齣戲，到時候先跟七星盟盟主說一聲暫借鴻蒙星
尺一用，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武君雅著急什麼呢？
你看——著急了吧？著急了，不就摔了嗎？
到最後受傷了，還不是他來擔待。
真是的他已經受夠了這種需要別人照顧的人，這是最後一次救她了，再來幾次也不救了。
飛雲發出沉重的呼吸聲，萬般寂靜里，唯一聽得清清楚楚的是自己的呼吸聲。
幸好有這樣的呼吸聲，要不然他都要懷疑在整個突然無聲的世界里，是不是他被武君雅踹得突然聾了才聽不見聲音。這聾了可不行啊，聾了他怎麼聽聲辯位幫人撐排場呢？
卓堇派的人衝上來，推著他的肩膀，似乎要從他手裡拿走鴻蒙星尺，又似乎要阻止他做什麼。但是飛雲現在被武君雅踹得有點腦震蕩，聽不見他們指手畫腳在說什麼，也看不清這些人的表情是什麼。
這位兄台等一下，我先救個人。
別推別推，鴻蒙星尺可以給你們，不過我得先救一個人。
都說了別推沒聽見嗎！！
飛雲一把推開了前面的人。
他說實話，他真的只是輕輕推了一下。
真的，就推了一下。
他沒有想到前面的幾個人如同被炸彈炸飛一樣飛了出去，內臟受損還在吐血。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你們也有錯在先啊，我只不過想到高台一下而已。都說了等我一下偏是不聽，一個一個怎麼都那麼不聽人話呢？！！！！
抱歉啊抱歉抱歉抱歉。
飛雲拱了拱手，想喝醉酒的人一樣，搖搖晃晃大幅度地行禮拜了拜。然後打算跳上八角形高台，然而這麼一步還沒有起跳，又是一群人湧上來。來的人身影是模糊的，阻擋了前方的視野。
話說你們老是攔著我做什麼呢，是信不過我的醫術嗎？
我師父可是神醫葉一鳴啊，那個連斷了氣的申屠琰都可以救回來的葉一鳴啊，得到他真傳的我你們還信不過？行行行，剛才我打傷的人我會治好他們的，現在先讓一讓，我證明給你們看。
不好意思，讓一讓——借過一下啊——
我說了讓一讓你們就是不讓是嗎？！
啊啊啊啊啊，我受夠了你們這些人！！！
一個兩個都這樣，只會等著我來救你們！等著我來照顧你們！！我救啊！我照顧啊！可是勞駕你們能不能一個一個排隊來？前面那高台之上還有一個加急的傷患等著呢！！！
勞駕！排隊啊！等一等啊！
都說了等一等是聽不懂嗎？！！！
飛雲朝著他們大聲吼著，可是這個吼聲卓堇派的人聽不見。看來不只是他耳朵出現問題了，其他人的耳朵也都出現了問題。行吧行吧，人話聽不懂是吧，打手勢總看得懂吧——
這手起手落，嘭嘭嘭嘭嘭又是一群人像被炸彈一樣炸飛了出去，七零八落掛在石柱之上，表情扭曲一臉痛苦地抽搐。
啊啊啊啊啊啊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我打手勢的時候你們也不能自己衝過來，非得自己撞在我的手上對吧？突然衝過來挨打，我怎麼能停得住呢？
抱歉啊抱歉抱歉抱歉。
不過我打手勢而已，沒有用力，你們也不用這麼誇張吧？這種演戲的技巧，簡直跟我師父葉一鳴有得一拼。可是你就算這麼誇張，我也不會先救你們的啊！我要先救前面那個姑娘啊！！
飛雲終於上了八角形的高台，武君雅張著大大的眼睛看著頭頂上面的天空。
頭頂那塊輪廓被什麼怪獸咬爛了一樣的天空有什麼好看的，這丫頭看得一臉發獃連話都不會說了。
飛雲正個人都要凌亂了，他也的確是凌亂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臉，抬頭看了一眼紅色的天空，總覺得下面躺著的這個丫頭每次關心的重點都有點問題。
八角形高台上積水是紅色的，紅色沉澱一會兒變得清澈，然後又被被新的紅色染紅。
有誰在大喊「孫智修——受死吧！!」，但是飛雲沒有理會，在他的立場上，現在氣勢洶洶、撕心裂肺的喊聲，都像是微風拂過一樣。
飛雲覺得這個姑娘還能救一救，首先得把武君雅扶起來，到一個適合治療的地方。這裡的人都不講禮數，一個一個衝過來跟瘋了一樣。
他伸手要拉起武君雅，結果自己的手就被人拉了起來。
飛雲的眉頭皺了皺，怎麼來阻礙自己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層出不窮，難道他救個人就那麼難嗎？
「飛雲——！」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
不要……再攔著我！飛雲用那隻他自己認為只是「輕輕地、一點都不用力」的手風馳電掣破空而去，眼看就要反手打斷對方的手時，卻在臨近對方手的三寸之間停了下來。他模糊的雙眼對焦在眼前的人身上，然後在他的視野里
看見了自己。
他的面前，站著一個「飛雲」。
他單腳跪在八角形高台之上，向四周看去，周圍的畫面也開始一點一點對焦，耳邊的潮水退去，周圍的聲音重新回到了自己耳朵里。
緊接著，一隻少年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落下來一片黑暗。
他耳邊再次響起那個熟悉的聲音：
「飛雲，是我。我來了。」
「師……父……」
這是飛雲開口講的第一句話。
他在溶洞里誤以為自己說出口的那些碎碎念如同抱怨的話語，實際上並沒有說出來。而此刻說出來的兩個字，才是自武君雅墜落之時，說出來真正的、第一句話。
他的道歉如同一場旋風的狂亂，他的禮數如同毀滅的災害，可是災難現場被站在身後的板寸頭少年一隻手擋住，分毫都沒有進入他的眼睛里，連聲音的重點也被轉移了。
「飛雲……你現在只聽我說話……」
葉一鳴一根銀針落在他頭頂的穴位上，另一根落在他腦袋側邊，青澀的少年嗓音——那自己聽了一輩子的、自己的嗓音在自己耳邊響起。就像是他自己在說話一樣：
「你剛才走火入魔了……但是不用怕……你按照我打入你體內的真氣方向運轉……摒棄雜念、凝神靜思……
很好……
現在運轉兩個小周天……
做的不錯飛雲，你現在深呼吸，然後睜開眼……」
飛雲被耳邊的話語引導著，深呼吸而後睜開眼，那雙眼睛里重新有了亮光。
「你看見了嗎？」耳邊的聲音在迴響，但是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沒有人在了。
「師父，我看見了。」飛雲嘴角微動，眼神落在前方。「看見了什麼？」耳邊的聲音還在，溶洞的光景淡去，那石柱上七零八落痛苦呻吟的人、還有在角落裡吐血痙攣的人、頭頂上的天空、身邊的八角形高台、墜落的少女——通通在這個循循善誘的聲音之中淡
去。
大量的粉色襲來，空氣里是清甜的香氣，令人心曠神怡。
「桃花林——」
飛雲的雙眼裡映著桃花盛開的美景，現在他不是溶洞的八角形高台上，而是端坐在盛放的桃花林之間，看著天上人間才有的美景：
「師父，我看見了很美的桃花林。」
「很好……你在桃花林里先調息片刻，師父馬上來。」
粉色的花瓣飄落，葉一鳴轉過身，環視著溶洞的場景——那與粉色完全相悖的赫紅、冷僻的乳黃，以及……怒目相視的周匕謹等人，如同自言自語地說道：「等我做個清掃，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