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611、番外：尊君以雅
這是——武君雅的故事。
一個極寒之地生長的人，也不知道那個鄉里鄉間的人是什麼時候開了竅，忽然取了個「武君雅」這個名字。姓武是整個村莊的姓氏，這倒沒有什麼好追究的。
唯一村裡謠傳，武氏是一代大將的姓氏。南征北伐、功高震主，賜了姓氏「武」、賞了封地，給了美眷。但是聖上仍然擔心這個大將軍不合心意，會有一天拿著兵符起兵造反。
於是有一日，下了鴻門宴。借賞花名義邀請將軍進宮，最後設下層層陷阱，數百人對一人。武氏大將軍遂死於宮中，是日，宮中大慶三日。
武氏一族連夜逃亡，等到宮裡的人想起來要斬草除根的時候，武氏一族已經逃跑到了人跡鮮少的極寒之地。王國對外宣稱武將軍與刺客相對峙，不敵，死於暗器之下。
舉國悲訃。
然後——
漸漸地，天子更迭，無人再識大將軍。
這時候，極寒之地卻建起了一個又一個的房子，漸漸形成村落。
沒有名字的村落，所有人姓武，每一個新出生的嬰兒，延續「武」姓，名字都來自一本供奉在祠堂的族譜，按上面的順序命名。族譜也是聖上恩澤的賞賜，像極了他們最後的榮耀。
輪到她的時候，就落了個「君雅」的名字。
父母不識「君雅」的含義，也從未喊過她的名字，只是喊著「閨女」「丫頭」。
那一夜火光衝天，她第一次感受到這麼灼人的熱，融化了房頂上的血，甚至灼燒了她心神。回過神來的時候，她正拿著一根木棍，跟一隻飢腸轆轆的惡狼對峙之中。
惡狼一隻眼睛在流血，看樣子是在與她的爭鬥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受的傷。就算如此，它也用剩下的一隻眼睛的死死盯著她，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地方，她和那狼，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的關係。
肚子里傳來空腹感告訴她，她感覺到飢餓。
飢餓是活著的感覺。
於是她醒了，忽然間覺得她這樣弱小的娃娃，怎麼能夠打得過一隻擁有利爪和獠牙的惡狼？
醒了，便是害怕。
害怕便是後退。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她退一步，惡狼便前進一步。
她甚至沒有辦法大聲呼救，她不知道她扯開嗓子呼救是否有人能夠聽見？就算聽見了願不願意來救她？就算是願意來救她，會不會在她張口呼救的瞬間，惡狼就已經瞄準空隙撲上，咬破了她的咽喉？
然後，在絕望的邊緣，修魔者之主趙魁出現了。
那是多麼厲害的一個人物——雖然那時候還是一團黑影的靈體，尚且沒有得到肉身。但是這團燃燒的黑色火焰，只是飛出了一縷黑煙，惡狼就徹徹底底地死了。
武君雅崇拜地跟著趙魁走，她要成為這樣厲害的人物，保護自己想要保護東西。
黑影一樣的修魔者之主會飛，御風而起，便不知道多遠。
武君雅仰著頭，追著一個方向莽莽撞撞地追著他的身影跑著，跑得腳上出了血渾然不自知。
夸父追日終究渴死，武君雅追著趙魁，最後是那團燃燒著的黑影自己飛回來，探出一縷黑煙抵在她的眉間，男女老少混雜的和音齊齊道：
「你這個小姑娘，性子還挺執拗。」
武君雅聽不懂，她只是盯著一團黑色的影子嘿嘿嘿地笑著。
「笑得挺好看，算了，要跟就跟吧，日後也能混進雲月教弄點消息。」燃燒的黑影抽回了那律可以殺人的黑煙，說道。
於是武君雅被帶回了修魔者的領地，交給了朱顏，成為了修魔者。
說是修魔者，趙魁卻不讓她修魔，也不讓她修行任何武術劍法心法。她常常偷師，看別人打架一知半解。然後需要對手的時候，就去林子里，找野狼、找棕熊、找她可以當做對手的一切動物，希望有一日趙魁看見她「過人的天賦」與「卓越的熱忱」而被打動，對她另眼相看，
視作心腹，予以重任。
終於有一天，她等來了趙魁的傳喚，從他手上接過了自己最初也是最後一個任務。
「武君雅，有一件事情，非你不可。」
「你看見沒有，那個人，不是孫智修，而是飛雲。」
「你們會一起去尋找鴻蒙星尺，但是更重要的是，你要在他邊上監視他、朝我彙報。」
武君雅認真地點頭。
然後趙魁告訴她，監視和彙報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的任務，她真正的任務是——
【地獄的引路人】
將某個人引入地獄般的光景之中，便是最根本的任務。
她曾經問過趙魁，地獄是什麼。
趙魁說，大概是她遇見他的那一夜，在極寒之地的血流成河與烈火衝天般的光景罷了。
她，懵懵懂懂應了是，然後出發，與一個叫做「飛雲」的男子上路。
但是——
她真的很想告訴趙魁。
其實——
她並不知道真正的地獄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因為——
那一夜絕望至極，才讓她遇見了後來的希望。血流成河與烈火衝天，即是地獄的離別，又是與重生的相逢。她想她是做不成這個引路人了，因為她在最後看見的不是深到不見底的絕望，而是如同烈日般耀眼的希望。她不是一個合格的領路人，一路上她想破了腦袋，都沒有想到自己要如何做，才能將身邊的飛雲
引入所謂的地獄。
到最後回過神來，已經是這副樣子了。
抱歉啊，主人——
請原諒她這個，今生也無法完成一個任務、還把自己的性命賠了進去的人吧——
不過，也許這樣的結局也許並不壞。
她的雙眸可以看見乾淨的天空，落下來的時候她還小心機地微微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讓自己不是腦袋著地。
畢竟，腦袋著地可是很痛的啊，特別是臉著地的時候，那可真是丑極了。
這個仰望的姿勢就挺好。
要是那根步搖沒有斷，那就更好了。
坑了飛雲的那把步搖……真的……真的很好看啊……
啊嘞——？
那從天空落下的，斑斑點點的灰朦，是雪嗎？
真少見。
紛紛揚揚、細細密密。
有時候像鵝毛一樣輕盈，有時候又像冰塊一樣陰沉。
像極了極寒之地的雪花。
不不不——
你說是破碎的沙粒？
是某個人與十幾個人生死殊斗的震下來的灰塵？
是經過她身邊的時候，濺起來八角形高台的水，吞噬了其他人身體的時候灑在她臉上的血液？
噗噗噗——
別開玩笑了，那是雪啊——
是她極寒之地的雪花，在她出生的時候、在她遇見趙魁宛如重生的時候，一直在為她的「生」慶祝的皚皚白雪啊——
那句話大概沒有辦法對飛雲說出口了吧。
不不不，不是最後那句「鬼毒草藏於有繩樹下」，是另外一句啊。
「吶——
飛雲……
一起下地獄吧——」
噗噗噗——
人這種生物，真是不可思議。
平生不怎麼開玩笑，到了這個時候卻在開玩笑，腦袋還能片刻之間閃過如此之多的思緒。
啊……
對不起，飛雲。
剛剛我是開玩笑的。
地獄什麼的，忘了它吧。來生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