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這是一個大騙子
蘇櫻在前面走著,還在想葉一鳴這個臭流氓,真是不分場合到處是毛手毛腳的。
她臉色微紅,腦袋上還插著葉一鳴送的白玉石珠釵,手上戴著一對白玉石手環。抬頭正想罵他,想起這個事情來,又只好著紅著一張要滴血的臉低著頭往前快步走去。
要是葉一鳴追上來要耍無賴怎麼辦?
蘇櫻羞澀起來,兩隻手握成拳頭放在身側,總、總之,要是敢非禮她,那、那就給他拳頭嘗嘗。
誰也不會想到變故在這時候發生。
蘇櫻也沒有想到,在短短的距離里,世界這樣發生了變化。
她沒有察覺到地底下的不妥,也許她察覺了,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她也沒有發現,這一次的騷動里,除了道恆和朱珠這兩個足夠有能力設下陣法或者通過共感控制喜國的人們之外,還會有第三個人存在。
解決了兩個對手剛剛要鬆一口氣的他們,完全沒有察覺危險在向他們靠近。
就連透明的絲線衝破了土地,發出來細碎的聲音,蘇櫻也沒有察覺。
為什麼呢?
為什麼呢?!
——而後,危險亮出了爪牙,奪走了問題和答案,奪走了葉一鳴。
心臟。
通紅的心臟。
還在微微跳動的鮮活的心臟,被舉到了半空之中。
「不要再鬧了啊……這是最、最後一次,你要是再鬧……我、我就……啊,不管了,葉一鳴,你聽見了嗎?」
蘇櫻拍了拍自己的臉,臉上的羞紅不曾褪去,她緩緩地停下腳步轉過身,一邊用十分不好意思的聲音說著:
「只、只許這一次……下不為例……」
她伸出手,等著葉一鳴同樣伸過手。
然後她看見了倒在血泊里睜著眼睛的葉一鳴。
看見了漂浮在半空中的心臟,她那雙美麗的眼睛劇烈的收縮,伸在空中的手僵硬起來。
「葉一鳴……這個玩笑太大了……不要玩了……」
蘇櫻的聲線有些顫抖,眼睛里是滿滿的震驚。
空中有誰在說話。
誘人的嗓音,但是聽不清楚。
而後一陣風吹過,撲通一聲,漂浮在半空的心臟猛地掉落道地上,沾了一圈泥土。
這下子,那夾在空氣中誘人的嗓音終於聽得一清二楚:
「啊啊,被阻攔了……朱珠……快點搞定濡喜鎮的守護陣,我要進來!」
被困在幻陣中的朱珠如同被一股清新的風吹醒,她從幻境中回過神來,仔細看見自己雙腳,那裡時而是沼澤時而是空無一物。
幻象的不穩定,表示施展幻術的人心境不穩定。
這劇烈的動搖讓朱珠抓住了一絲生機,從幻陣中徹徹底底地蘇醒過來,正巧看見還在使用幻術的小丸子。
明明幻陣已經不攻自破,小丸子卻堅持著,咬緊了牙關,伸出雙手,試圖再次啟動幻陣。
她大大的水靈的眼睛里被淚水灌滿,一滴一滴珍珠落成了線,她的眉頭皺著試圖阻止這樣的珍珠從自己的臉頰上滑落,嘴巴里鼓滿了氣,這樣子似乎是唯一能夠支撐她到現在的力量。
葉一鳴心臟被貫穿的時候,她的心臟也如同被貫穿了般痛苦。
她的主人在一瞬間斃命。
那是命石。
她的主人唯一能夠存活,靠得就是命石。
胸膛被觀察的瞬間,命石周圍的能量被隔斷,她的主人的身體,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徹底成了空殼。
小丸子知道的,怎麼會不知道呢?
她與他訂了契約,葉一鳴身上生命在流逝,她卻不能轉過頭。
她的敵人很難控制,要是這時候鬆了手,再一次控制朱珠,恐怕就不會有機會了。
小丸子想,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為主人擋下一個敵人。
但是……
主人……
但是小丸子不爭氣……
小丸子現在……真的……沒有辦法在這個時候……還能夠……鎮定下來……還能夠……施展幻術。
她明明知道自己已經困不住這個修魔的人。
她的心早就大亂,亂到朱珠現在叉著腰歪著腦袋打量著她,她卻什麼也做不了。
肩膀在隱忍地抽動著,眼淚模糊了視線,但是倔強的嘴巴卻不發出一絲的哭泣聲。
「幻、幻陣……」
在小丸子哽咽著要繼續施展幻術的時候,朱珠活動了發酸的肩膀,道:
「差不多夠了吧……失去主人的妖靈,力量可是不如以往的啊……我已經沒有時間陪你了玩了,我要趕緊去破陣。」
「幻、幻陣……萬……」小丸子執著地伸出肉呼呼的小手,對準了朱珠。
朱珠沒好氣地嘆了一口氣,道:
「萬什麼萬,你現在這幅模樣,已經不可能再施展出幻術了。你已經輸了,這就是結局。」
小丸子咬緊的牙關里泄露出一絲嗚咽,她鼓著兩側臉頰的氣,閉緊了眼睛,喊道:
「幻陣·萬花殤——」
她的話音未落,便被朱珠打斷道:
「我不是說過了嗎,就憑你現在,什麼也做不了!」
朱珠用兩隻手在胸前結陣,在小丸子喊出陣法的同時喝道:
「結陣·千冰封!」
朱珠的話比小丸子的要快,只見在小丸子的「萬花殤」施展的那瞬間,她的身下突然多了一個冰陣,自下而上發出噼里噼里長出了冰渣,連著小丸子的桃花一起,在頃刻間封在了冰柱之內。
泛著微藍的冰塊之中,依稀還能看見小丸子的淚水,閉緊的眼睛,以及執著伸出的雙手。
這一刻,凍結成了一副冰冷的雕像。
陣成,冰柱要落地片刻,被向前一躍的朱珠接住。
她把冰柱往懷裡一揣,輕巧的身影藏於黑色之中正準備朝著守陣人的方向離去,忽然聽見身後一陣怒喝:
「站住!把小丸子給我留下!」
朱珠疑問的語氣「哦」了一聲,轉身看著身後的蘇櫻。
在邪笑笑的聲音響起的時候,蘇櫻握緊了拳頭,眼裡都是憤怒地看著周圍。
看不見的敵人潛藏在暗處,她卻露出毫無防備的後背,伸著僵硬的手走到了葉一鳴的身體邊上,握住了他伸出來的那隻手。
他的手還殘留著溫暖的溫度,手掌很寬大,手掌中有繭。不是練劍練出來的繭子,而是日以繼夜地磨葯製藥磨出來的繭子。大大的手掌配上蘇櫻小巧的手剛剛好,他可以用整個手掌包裹住她的拳頭。
真的……剛剛好啊……
啊……說好的回頭要把白玉石做的項鏈給她戴上的……
還說過這條命是她的,就算閻王都要不走的……
這個騙子……
騙子。
大騙子!
他就是個大騙子……
她為什麼會相信他呢……蘇櫻撥了撥他的頭髮,夜色之中分不清是汗水還是血水,頭髮黏糊糊得像是被可以做出來的髮型一樣。他的後背,骨頭已斷,肉渣向外翻,空蕩蕩的胸腔里可以看見胸膜被撕裂,森白的骨頭斷口之處還有
肉沫,連著黏糊的絲。
他的心臟,那一閃一閃發著紅光的心臟,在不遠處停留著。
地底下有什麼東西試圖將它帶走,但是迫於陣法的影響,沒有辦法做到。
蘇櫻拿著白綾把葉一鳴的心臟捧起來,這個感覺有些詭異。
捧著一顆血淋淋的心臟,讓血水沾滿了自己白色的衣裳和白綾。
上面的泥土擦不掉了,蘇櫻想,就算是用白綾也擦不掉了。
她把心臟小心地塞回了葉一鳴的後背,這時候朱珠正打算帶著用冰封住的小丸子而走,她蹲在葉一鳴的身體旁邊,抬起頭的時候,眼裡的殺氣如刀:
「把她還給我。」
「你要知道你贏不過我。」朱珠還沒有發育的身子很矮小,看著蘇櫻,卻用一副小大人的口吻說道。
蘇櫻卻呵呵呵地笑起來:
「我蘇櫻,不懂這些……不懂。我只要你把屬於我的東西……都還給我!」
白綾瞬間紛飛,眨眼間從她的手袖中而出,數十道白綾朝著朱珠打去。
朱珠每次結陣都需要結印,每次解陣要用手上的鈴鐺。
她知道自己沒辦法在朱珠手中進行防禦,因此只攻不守,專註地攻擊著朱珠的雙手,讓她沒有機會結陣。
「朱珠,你在做什麼?不要戀戰,快去破陣!」
空氣之中再一次傳來邪笑笑的聲音。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這個人、這個人老是纏著我!」
朱珠像是耍小脾氣的孩子,跺了跺腳。
她對道恆的死完全沒有感覺,甚至拿著道恆的身體當做自己的墊腳的,輕輕踩著他的身體一躍,翻身避開蘇櫻的攻擊。
「嘖。」
邪笑笑咂了咂舌頭,她的身後潺潺的河水流動著,眼前的小白髮出威脅的聲音瞪著她。她看了一眼不甘心的小白,踹了一腳籠子,丟給了邊上姬恭豹一個東西,道:
「你去幫忙。」
「是,主子。」
姬恭豹御劍而飛,朝著朱珠的戰場而去。
而在他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朝著邪笑笑的方向而來。
來的人腳步很穩,但是很慢。
雖然在濡喜鎮鎮子的外面,但是仍然屬於濡喜鎮的地界。
鎮子上的人早就死光了,唯一能夠活動的,在街道上垂死掙扎著,來人又不是修魔的,那會是誰呢?
答案只剩下一個。
——濡喜鎮的守陣人。
邪笑笑抱著木偶看著慢慢走過來的愛抽煙的老大爺,他叼著煙桿吐著雲霧,另一隻手拿著一個木勺子——正是那把敲暈了賣豆腐大媽的勺子。
「哦?你來這裡,倒省了我找你的功夫。」
邪笑笑覺得事情才開始有趣起來,守陣人不輕易離開陣法中心,但是這個守陣人看起來有些不務正業。
老大爺默默地抽了兩口煙,才介面道:
「剛好,我也要來找你。」
「找我?找我……來送死嗎?」邪笑笑好笑起來,懷裡的木偶也跟著嘎啦嘎啦笑起來。
「不,是來教你做人的道理。」老大爺最後看了眼包圍喜國的四喜山,這時候夜幕逐漸褪去,有微光正從山頂緩緩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