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冬和春正在鬧離婚,二人相見如仇人一般,不打即罵,隻因財產分割未擺平,離婚還在拖著。
春坐在沙發上鐵青著臉,怒氣衝衝地說:“當初,你辦水廠沒錢,還是俺叔貸款幫你哩,現在你有錢了,想把我一腳踹了,沒那麽容易,要離婚就得給我分大半家產,不分不離。”
冬正在坐著抽煙,聽春這麽說,忽然站起來把沒吸完的半截煙甩在地上,瞪著牛眼指著春說:“你有啥理由要這麽多?”
春毫不示弱:“你在外麵吃、喝、嫖、賭,搞女人,才導致咱家庭破裂。”
“你血口噴人,有啥證據?”冬暴跳如雷。
春的目光裏噴射著怒火,像利劍般地刺著他:“你領那‘洋妞’吃飯、跳舞、打麻將,出差遊玩,每天晚上不進家。”
“這很正常,但不能說明我與她有什麽特殊關係。”冬說得很輕鬆,反而有得意忘形之意。
“這用不著我挑明,你心裏清楚。”春憤憤地說。
冬以輕蔑的口吻說:“你能保證自己是隻好鳥?”
春嘟囔著:“孬種貨,自己一身騷,反說別人是狐狸。”不料,冬一步跨過去拽著春的頭發,“啪啪啪”扇幾耳光,惡狠狠地說:“你罵誰?我叫你罵,叫你罵。想與我分財產,不可能,不信,走著瞧。”而後指著門口野獸般地怒吼:“你給我滾,給我滾……”
一個女人被別人打翻在地的其實還是女人,即使男人拋頭露麵整治她,也是背後受女人的指使。同性相排斥嘛,不無道理。冬的情婦為達到和冬結婚的目的,而且想霸占全部財產,她指使冬利用反奸計,去抓春的證據。
春常常淚水漣漣,怨恨自己生來就是受罪的命。三歲死爹,八歲死娘,是跟隨叔嬸長大的,長大後,二老商定讓她為兒子換媳婦,把她嫁給了一貧如洗的冬。因長期受家庭的特殊‘教育’,春變得沉默寡言,逆來順受。婚後,冬在省城辦個純淨水加工廠,春跟隨他也進了省城。後來,冬為達到行動自由的目的,他通過同學介紹讓春到一家廣告公司上班。
廣告公司距她家很遠。那天晚上,她撐著疲憊的身軀和其他同事一樣加班到十點多。公司楊總經理說,大家都忙到現在了,不如一起出去吃噸飯。那頓飯吃到深夜十二點,當春準備騎自行車回家時,楊總說,春,你家離這裏遠,別回去了,我弟弟的房子就在附近,順便在那裏休息一下。春微微一笑,沒有推辭便跟著楊總去了。
楊總打開弟弟的房門,拉開燈。春看看四周,這是一套三室一廳的新住宅,裏麵很空曠,沒有擺放家具,隻有廚房裏炊具齊全。有一間臥室裏擺著一桌一椅一櫃,鋪著一張單人床,像是有人在這裏辦公。楊總已經側麵了解春的家庭情況,他很同情她的處境,瞧著春瘦弱的身軀,發黑的眼圈,青黃的麵容,一種憐憫之情油然而生。他指著那張單人床,溫和地說:“春,你休息吧,我回去。”就像大哥對兄妹那般關愛。
春端起辦公桌上的開水瓶搖搖,裏麵沒水。楊總忙問:“你喝水嗎?”
春微微一笑說:“我想洗洗腳。”
“你先躺床上歇著,我去燒水。”楊總拎起水壺到廚房去了。
楊總的話似一股暖流溫暖著春那顆凍結的心。她在回想楊總當經理和別人不一樣,他沒有官架子,樸實得和普通人一樣,待人和藹可親,都樂意與他交談,都不怕他,但都聽他的話,很尊敬他。
水壺裏的水燒開了,楊總一手提著水壺,一手掂著臉盆走進臥室。
春慌忙從床上下來,苦笑一下說:“真擔當不起,一個大經理咋能給俺燒水哩。”
楊總嘿嘿一笑:“你到這裏,就是我的客人了,我為客人燒壺水不是很平常嗎?”他把盆放下,往裏麵倒著水說,“太燙,我再去衝點涼水。”盆裏散發出白霧般的熱蒸汽,直往上躥。春感到暖融融的。
春心裏充滿感激之情,忙說:“我去衝。”
“我去。”楊總彎腰放下水壺,端起盆又去衛生間水管旁,呼呼啦啦衝點涼水,用手摸摸不熱不涼,他端著盆子從衛生間出來,順手掂一把小木椅進臥室。春慌忙接過小木椅,坐下來,看著盆裏的水對楊總說:“你先洗洗臉吧!”話音剛落,突然,一陣急促的“咚咚咚”的敲門聲打亂了屋子裏的寧靜。楊總慌忙去開門,隻見進來兩個身穿製服的幹警,十分威風,板著麵孔說:“我們是車站派出所的,剛才接到舉報,說這裏有人賣淫嫖娼,請你們將身份證拿出來!”他們邊說邊往裏走,目光像探照燈似的探尋著屋裏的動靜。
春正準備脫襪子洗腳,抬頭一看,兩個幹警已經來到她麵前,她一下子被眼前的一幕嚇傻了,臉色突變,心髒加速跳動,好像要蹦出來似的,緊張得渾身如棉,但她心裏清楚,這個舉報人,一定是冬。
楊總很冷靜,一邊給他們遞煙,一邊解釋春住在這裏的原因,並強調他們不是那種關係。
矮個幹警翻翻眼接著說:“不對吧!都十二點了,你們偏偏又是孤男寡女呆在一起,你看,你們都準備洗腳上床了,還有什麽好爭辯的!走,到派出所去說。”
春被嚇得失魂落魄,低頭哭泣。
楊總安慰她說:“咱不怕,就跟他們去,該怎麽著哩。”
在派出所裏,楊總憤憤地說:“一個弱女子,在家裏受丈夫虐待,吃盡皮肉之苦,受盡精神折磨,在外麵又遭此侮辱,可想她心裏的滋味,咱給她點關愛好不好?”
所長抽著煙,冒著螺旋式的煙霧極其不滿地看著楊總說:“正因為你給她這種關愛,才害了她。”
一直低著頭沉默不語的春,猛然抬起頭,理著披在前額上的頭發說:“你們不能這樣猜,俺沒有做啥過分的事。”
“你們要尊重事實。”楊總氣憤地說。
所長冷冷一笑說:“別爭辯了,時間就是事實,按處罰條例應該罰款四千元,但對你們酌情處理,減半,怎麽樣?”
楊總說:“你們應該弄情事實真相,這冤枉錢不能白掏。”
所長立刻陰沉著臉:“要弄清真相,就得通知你的單位,家庭,傳到社會上,可就是身敗名裂,你掂量掂量哪輕哪重?”
楊總問:“隻要盡快放我們出去,還有啥辦法?”
“那很簡單,就是承認非法同居。”所長以輕蔑的口吻說。
“那我承認俺倆是非法同居,可以放我們走吧!”楊總說。
人往往越心底坦坦蕩蕩,越把是非看得無所謂。越心裏有鬼,越怕暴露真相。楊總覺得這麽一說,也無可厚非,他根本沒有考慮後果。
這非法同居關係的記錄,不料,在雙方家庭中掀起了波瀾。春在外租一間房子,再沒有回家去住。楊總的妻子知道丈夫的醜行後,怒火中燒,她帶領兒子、姐姐來到廣告公司辦公室,抓住楊總的衣領,破口大罵:“你不要臉、畜生、流氓,叫派出所抓住。你薄情寡義,是當代的陳世美。”兒子和姐姐在一旁助威;“打他,打他……”其妻把他臉上抓得像紅蘿卜絲一樣。辦公人員聞訊過來,才幫楊總脫逃。
雙方家人的責罵和野蠻取鬧,促使本來平常關係的楊總和春,卻走到一起來了,後來,楊總經常去看望春,並決定和妻子離婚。
夜深人靜,一輪明月在烏雲裏時隱時現,當它隱藏在烏雲裏時,陡然,刮來一股冷風,像寒流一般。
突然,楊總的妻子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她垂眼惺忪,懶洋洋地拿起床頭櫃上的話筒問:“誰?”
花筒裏傳出急切地聲音:“我是冬,現在你丈夫正和我老婆在一起睡覺,你趕快到火車站廣場東南角和我會合。”楊妻想到丈夫正摟著別人的女人睡覺,氣得咬牙切齒,七竅生煙,五官挪位。她叫醒兒子,打麵的去和冬會合。
春正在熟睡中被響聲震天的撞門聲驚醒。她驚嚇出一身冷汗,緊縮一團,用被子緊緊裹住身軀。隻聽見“咚”一聲,門被撞開了。冬虎視耽耽帶頭大步衝進來,他一把掀開被子,抓住春的頭發揪起來,她隻穿著胸罩和內褲。卻沒有見楊總的身影,他對身後的楊妻說,快搜。三個人像土匪一樣,搜尋床底下、衣櫃裏,四處搜尋無果後,冬又惡狠狠地抓住春的胳膊拽下床,氣急敗壞地問:“你說,那姓楊的王八蛋去哪了?”
“說,說,快說!”楊夫人像狼一樣吼。
春拉下床上的被子慌忙裹著自己的身軀,像一個受驚嚇的小羊羔,無處躲藏。連連解釋:“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您這樣做是侮辱人格。”雖然她的聲音不高,但帶著生硬的怒氣。她怒視著楊妻反問:“你是他老婆咋還不知道去哪兒?”
這時,冬抄起門後的拖把照著春的頭部就是一陣毒打。春隻好向門外跑去,被楊妻及其兒子將春身上的被子拽下來。她赤身裸體實在不願出門,隻好在門口遲疑,卻被楊總的兒子一腳跺倒,拳打腳踢。她披頭散發,淚流滿麵,哭喊著救命,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撲通”跪在丈夫麵前苦苦哀求說:“冬,看在咱多年夫妻的份上,你讓我到屋穿上衣服,一切都好說。”
冬鐵青著臉,猶豫一嚇,春乘隙衝進屋裏。不料,冬又反身去阻攔,抓掉春的胸罩。楊妻扒掉她的內褲,三人往外推搡著她。
臨人聽到不堪入耳的辱罵聲和淒慘的哭叫聲,出來圍觀,在眾目睽睽之下,冬抓住春的頭發從二樓順著樓梯往下拉,楊妻在其後推搡著,野獸般地吼叫著:“大家都來看啊!這就是偷漢子的下場。”春赤身裸體,感到羞愧難當,無地自容,兩手擁抱雙臂遮掩著前胸。春中等身材,身體瘦弱,幹巴巴的皮膚發黃,像貧血症患者。她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紅一塊,疼、麻、木交織在一起。亂發遮住她的麵容,隻是呼哧呼哧地哭泣。春容忍著他們野獸般的摧殘、踐踏、侮辱,卻沒有搏雞之力,感到束手無策。她心裏痛苦極了,就像一把尖刀刺進她的心髒在迅速攪動,直至鮮血淋淋。她想到一死了之,但心裏咽不下這口氣,這是無辜受辱,也正中了冬的毒計。不能死,隻要還有一口氣就活下去,我要告他們。春的心裏像打翻無味瓶在翻騰著。
黑壓壓圍一圈人在觀看,大半是女人,她們不明真相,皺著眉頭呆呆地觀看。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太太指著說:“你們太過分了,讓一個女人一絲不掛挨打挨罵,還有王法沒有?你們要遭報應啊!誰家沒有姐和妹,咋興這哩?”這時一輛白色警車在這裏嘎然而止,從車上下來幾名幹警,製止了這場鬧劇。這是警察接到群眾報警火速趕來的。
春被打得傷痕累累,住進醫院。她向法院提起離婚訴訟和以侮辱罪狀告丈夫冬。法院對此案非常重視,經過全麵調查取證,做出了判決。
不久,法院判處被告人冬犯侮辱罪管製一年。後來,當春接到離婚判決書時,她欣慰地笑了,女兒由她撫養,水廠的全部財產歸她所有。她感謝法律對她是公正的。
楊總也和妻子離了婚,他拿著離婚證書讓春看時,春苦笑著說:“我受婚姻傷害太大了,冬設置的圈套把我害苦了,我這一生會被恥辱所包圍,沒有牢固的感情基礎,我是不再嫁人了。”
楊總緊緊握著春的手親切地說:“這隻有讓時間來證明,我相信你的心就是一塊鐵,我也會將它暖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