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辯的理
晚上,藍天和白雲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白雲愛看生活片,目光被劇情緊緊地吸引著,男女主人公正為家裏的生活瑣事爭吵不休呢,裏麵的故事與真實生活貼得很近,也與她的生活相似。這時,藍天拿著遙控板輕輕一摁變了畫麵,一場激烈而又緊張的足球賽正在進行著,他立刻目光發直,滿臉開花,時而振臂高呼,好、好、好;時而又伸手啪、啪、啪拍拍茶幾,說臭、臭、臭,像神經係統出了毛病。
白雲瞧著他直翻白眼,怒衝衝地說,怎麽啦?神經啦?這是幹啥呀?至於這麽興奮嗎?踢球有什麽好看的,孩子都會踢,小兒科,煩死人。
藍天的目光仍然盯著球賽,揮揮手說,你懂啥。
你別忘了,咱婚前可有約發三章。
什麽三章?
交權、交錢、交心。
他看著球賽嘿嘿直樂,說記不得了,全忘了。
白雲翻眼瞪瞪他,撇撇嘴說,騙子。
誰騙你了。藍天瞥她一眼,目光仍然直視球賽。
婚前你百依百順,甜言蜜語,像孫子樣。
不當孫,咋當爺,這是很簡單的道理。他盯住電視屏幕說。
可現在你撕了麵紗,露了鬼臉,脫了羊皮,露了狼心。
這就對了,不然,太累了。
白雲憤憤地說,誣賴。
不犯法,就不賴。藍天故意氣白雲。
白雲覺得越爭吵越生氣,不想多說了,隻想把遙控板握在自己手裏,隨意調撥喜歡看的節目,可藍天就是攥著不放,她忽然站起來“啪”一下關了電視,帶著火藥味說,你不讓我看,咱都別想看。
不料,藍天“啪嚓”把遙控板摔在茶幾上,瞪著白雲吼,你以為你是誰?還多金貴啊?黃臉婆、豆腐渣、破爛,還想欺負大老爺們呢,你是皮肉發燒了。
前兩天,二人因家務瑣事爭吵一翻,心裏都還窩著怒氣。藍天出去兩天沒進家,這一回來又接上火了。白雲覺得藍天的話很惡毒,很傷人,也毫不示弱,腳一跺,手一指,盯住他怒吼,我皮肉發燒了,你打呀?打呀?我是破爛,可破到誰手裏了?你心裏清楚,你不要,我賣給收破爛的行不行?這句話似乎刺激了藍天的腦神經,他心裏清楚,一般男人給妻子戴“綠帽”很正常,還能美其名,這是優秀男人和成功男人的表現,也體現了男人的魅力和價值,但女人不能給男人戴“綠帽”,似乎這是對男人的侮辱和歧視,女人得到的隻能是汙言穢語,臭名遠揚,社會就這麽不公平。藍天想借機壓一下白雲的威風,於是虎視眈眈地伸手給白雲一嘴巴,說你說幾句行不行?還虧死呀。不料,白雲白雲像瘋狗似地對他又撕又咬又掐,又像抵人牛似地將他抵倒在沙發上,說你打,你打呀,老娘不是好欺負的,今天我不要命了。她伸手拽著藍天的頭發,“啪、啪”又給藍天兩嘴巴。藍天努力克製著不再還手了,他知道她的脾氣,說好了,好了。
白雲站起來,伸手理著頭上的亂發,怒氣衝衝地說,我實話告訴你吧,我早就不想過了,在你眼裏,就沒有這個家,也沒有孩子、老婆,這是旅社,你想回就回,不想回就不回,想怎麽著就怎麽著,目中無人,我何必賴在你眼皮子下?咱好合好散,散了,你抱著足球啃,看我還管你不?
誰怕誰呀,別來這一套。藍天靠著沙發背,瞥她一眼,目光移向陽台門口。
這日子是沒法過了,說著她轉身去了臥室,拿出離婚協議書,放在茶幾上說,簽字吧!
雪白的天花板上吊著蓮花燈,散發出柔和的白光,把客廳裏照得如同白晝,也把離婚協議書上的字跡照得清清楚楚。藍天抬頭看看她,覺得這娘們動真格了,早有準備了,本想借機調教調教她,壓壓她的火,看來硬的不行,隻能來軟的了。想想自己也算是有頭麵的人,有頭麵的人都怕後院著火,都知道外麵彩旗飄飄,家裏紅旗不倒的道理。因為他們不傻,老婆等於是不花錢雇來的保姆,還貼心貼肺的為自己服務,所以說離婚不是聰明之舉。藍天舉著手,做投降的架勢,嘿嘿笑著說,雲,我錯了,錯了,都是我不好,我是個球迷,太愛球賽了,不就是因為搶台看電視嗎?要解決這問題,太容易了,再買部電視。接著看著白雲,長歎口氣說,都是我不好,說了幾句氣話,也是玩笑話,何必當真呢?其實你在我心裏是仙女、公主、一朵永遠盛開的鮮花。
白雲緊接著說,我不聽你咧著兩片子嘴,反說說,正說說,哄小孩啦?
這段時間咱們之間出問題,主要責任在我,還不行嗎?不至於弄到離婚份上吧!婚姻不是兒戲,哪能說散就散,其實,我心裏一直愛著你,是你不懂我的心,再給點時間,看看我的表現,分手也不遲啊!
白雲眼裏含著晶瑩的淚花,經不住藍天的好話勸說,心一軟,淚水像小溪似流了出來。她披頭散發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想想剛才的一陣武鬥,藍天也沒有占上什麽便宜,反而解了自己的悶氣,也知道他沒誠心打她。想想當初,是藍天主動追的她,對她體貼入微,溫言善語,什麽事都依著她,覺得他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最可靠的人,可現在變為一個冷漠人,無情人,出口就傷害她。五年的婚姻生活,雖然情感越來越淡,但也難解難分,她淡淡地說,好吧,看在孩子的份上,再給半年時間。
藍天覺得白雲像是動了真格,應該慎重對待了。
第二天中午,白雲下班回到家裏,聽到洗衣機的嗡嗡聲,伸頭看看衛生間裏,見藍天正在低頭洗衣服,感到很驚喜,情不自禁地說,太陽從西邊出來啦?地球倒轉啦?
藍天搓著盆裏的衣服扭頭看看白雲,很輕鬆地說,可能吧,什麽都在變,什麽都會變,有人變好,有人變壞,像我會變得越來越好。
白雲覺得藍天是在變,平時在家裏懶得像熊貓,要麽坐著看電視,要麽躺在床上睡大覺,襪子、手絹都不洗,油瓶倒了就不扶,可今天一下子勤快起來,感到自己的招術很靈驗,像打贏了一場大勝仗,不由得有幾分欣喜和得意。她看看正在轉動的洗衣機,隱隱約約聽到金屬和滾筒的碰撞聲,打開一看,見幾件白衣服全染上了灰暗色,其中還有一件是她心愛的白底紅花連衣裙,禁不住大驚失色,啊!你把我的裙子也攪啦?緊接著“啪”一下關了洗衣機。那件花裙子,是她最心愛、最貴重、最得體的一件衣服。她慌忙撈出裙子,一看上麵黑一塊、白一塊、藍一塊的,完全失去了它的美色,心疼得想哭,禁不住怒氣上湧,眉頭緊蹙,憤憤地說,你這不是添亂嗎?哪有這樣洗衣服的?看看把我的衣服弄成什麽樣子了?還怎麽穿?怎能把黑白衣服混到一起洗?沒長腦啊!
藍天瞪大眼睛盯住白雲,像公雞鬥架似地說,我幹不行,不幹還不行,你叫我怎麽做才對著你?我知道衣服退色呀?這有什麽大驚小怪的?值得氣成這樣嗎?服裝店裏的衣服成大堆,給你錢,再買還不行嗎?
白雲指手畫腳,漲紅著臉說,哪裏還有這樣的衣服?你以為買衣服好買呀?買到一件滿意的衣服,跑斷腿還不一定碰上呢。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買新潮的,不然,服裝師還餓死哩。
白雲將墨色衣服撈出來,發現藍天的衣兜裏有東西,她掏兜一看,是藍天的手機。禁不住抱怨起來,你的手機,手機呢?洗衣服怎麽不掏兜?
誰幹過這活呢?洗衣服時,我也沒想那麽多。
誰叫你洗啦,沒材料,豬腦袋……
藍天從衛生間出來說,我不洗了,去做飯,行不行?說著去了廚房。藍天做好飯,端上了桌,先叫白雲品嚐。白雲稍微消點氣,剛剛平靜下來,便拿起筷子夾口菜一嚐,不料,眉頭皺成了疙瘩,齜牙咧嘴,舌頭一伸,把菜全吐出來了,忽然站起來,將筷子狠狠摔在桌子上,指著藍天吼,你嚐嚐,你嚐嚐,看能不能吃,你是打死賣鹽的啦?把鹽都倒咱鍋裏了,是不是?當初算我眼瞎,找個這樣的熊男人,倒八輩子黴了。說著在客廳來回踱步。
你嘴巴幹淨點,你倒黴了,我還覺得你難侍候哩。他站在廚房門口苦喪著臉說。
你什麽時候侍候我啦?十年八輩子不做一頓飯,做一頓飯,就這樣?照你這樣侍候,還叫我氣死呢。她站著指手畫腳。
藍天胳膊一揮,男女有別,各有分工。天下的男人都栓在家裏幹家務,社會還發展嗎?
狡辯,純粹是狡辯。看來,咱是冤家對頭,沒法過了,說著轉身去了臥室,一頭紮在床上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藍天心想,出門在外是人上人,可在家裏就成了窩囊廢,在老婆麵前什麽都不是了,生活真像一團亂麻,越抖越亂,生活也是油鹽醬醋茶,裏麵包含著酸甜苦辣,這話不假,可人人都包圍在裏麵不能自拔,不管是什麽滋味都得忍著,清官還難斷家務事呢,沒什麽裏表可分,今兒好,明兒歹,磨來磨去,可能到老了都像放棄的皮球一樣,再不蹦了。
一周後的一天晚上,吃了晚飯,藍天從上衣兜裏掏出一副手鏈,悄悄放在白雲的枕頭下,想給她一個驚喜,打消幾天來的不悅,回味一下剛結婚時的小把戲,找一下溫馨的感覺,然後就領著三歲的兒子亮亮出去散步了,出了大門口,在馬路對麵就是兒童公園。藍天帶著亮亮常來這裏玩,對這裏的環境很熟悉。公園裏散步的人很多,兒子喜歡在人群裏穿來穿去,開心地跑著玩。這時,藍天兜裏的手機響了,他隻顧接聽手機,等接完手機,卻不見了亮亮。他就急忙在周圍轉著大聲喊,找遍了整個公園仍不見兒子的蹤影,心裏一焦急就想到兒子可能是跑回家了,便打電話詢問白雲,說沒有回家。白雲放下電話,風風火火地也來公園找兒子,一見到藍天,怒火衝天,放開嗓子吼起來,你是幹啥啦?一個大男人連一個小孩都看不住,要找不到兒子,我給你沒完。說著帶著哭腔喊亮亮,心裏焦急不安,唯恐找不到兒子。
公園裏的人,聽到他們的呼喊聲,都知道孩子在這裏走失了,也東張西望幫著尋找,一旦發現就會馬上告訴他們。藍天和白雲分開兩路發瘋般地在公園裏呼喊亮亮,男女高音在公園裏回蕩著,像兩個高音喇叭,響遍了公園裏各個角落。大約十分鍾後,在公園後麵傳出一位老太太的高喊聲,快來,快來人哪!孩子在馬路上哭喊哩……老太太身材矮胖,行動笨拙,望著藍天擺著手。
藍天聽到呼喊聲像百米賽跑似地衝了過去,看到鐵柵欄外麵站著痛哭流涕的兒子,一邊說亮亮,亮亮,不哭,不哭,爸爸在這裏呢,一邊雙手抓住欄杆,縱身一躍,翻了過去,慌忙張開雙臂抱起兒子問,你怎麽跑到這裏了?
亮亮淚水漣漣,胖乎乎的小圓臉上,全是淚痕。他伸出白藕般的小胳膊,扭頭指著鐵柵欄說,我是從那縫裏鑽出來的,找不到你了。
藍天伸手為兒子擦著淚說,你把爸爸嚇壞了,以後可不能亂跑了。
亮亮嘟著小嘴,乖乖地說,好吧。
回到家裏,白雲思來想去,就是生氣,覺得男人除了幹工作,什麽都做不好,可自己呢,絕對是合格的保姆,誰行不行,也辨不出個什麽名堂,稀裏糊塗,就是感到窩囊。她有個毛病,一生氣就躺在床上睡覺,往往睡一覺起來,就緩解了怒氣,心裏就好受些。她又躺到床上去了,想把枕頭墊高點,躺著舒服,便掂起藍花枕頭往後挪挪,發現下麵壓著一雙金燦燦亮晶晶的手鏈,熠熠生輝,在精致的透明塑料袋裏裝著,她戴上試試正合適,心裏清楚這是藍天為她買的,代表了他的一片愛心,可不該買這麽貴重的東西,多花錢。這是一般姑娘家喜歡佩帶的首飾,目的是把自己裝飾漂亮點,好找對象,而自己是開敗的花,戴不戴無所謂,花這錢不如買其它東西,想抱怨,又忍住了,隻怪男人心粗。
半月後的一天晚上,藍天回到家裏,看到白雲做了一桌豐盛的菜肴,其中有他愛吃的紅燒排骨、苦瓜炒牛肉、清蒸桂花魚,冒著餘熱,聞著香噴噴的,腸胃都歡呼起來了。白雲也一臉喜色,說快吃吧,別涼了。她心裏清楚,藍天的工資今天就該發了,男人喜歡吃喝玩樂,隻要想喂飽他的腸胃,就好談事了。吃飯的時候,白雲問這菜做的好不好?
藍天大口咀嚼著饅頭菜,直點頭,伸伸脖子咽下飯菜說,不錯,不錯,比飯館裏的菜味好多了。
白雲緊接著問,這月的工資發了沒有?今天買了魚、肉、排骨,兜裏的錢花光了。
藍天夾著菜說,發了。
白雲伸出手,故意睜大眼睛說,拿來。
藍天放下筷子,從褲兜裏掏出一個牛皮紙信封遞到白雲手裏,心想娘們都是錢迷,看到錢,立馬就會變得溫柔可愛,百依百順了,什麽都沒有錢的魔力大。白雲掏錢數了數了,問這個月怎麽沒獎金?
藍天邊吃邊說,前兩天你叫我買早餐,遲到兩次,沒獎金了。他沒抬頭,很自然地說,好像提前準備好的話題。
白雲不樂意地說,遲到兩次,就把獎金全扣啦?
一次就不行,這是規定。藍天隻埋頭喝碗裏的稀粥,然後站起來去廚房盛飯時,白雲看到地板上有個空煙盒,一定是剛才藍天掏錢時帶掉的,她慌忙撿起來一看,裏麵裝著一遝鈔票,數了數,800元整。藍天從廚房裏端著碗出來,白雲說,這是獎金吧?
啊!他驚訝一聲,愣愣怔怔地半張著嘴,表情豐富極了,恨自己太粗心,怎麽把工資和獎金裝在一起呢?
白雲的臉色不由自主地陰沉下來,低著頭說,行啊!有外心了?
他端著碗坐下來說,誰有外心,雷劈他。
男人在老婆麵前發誓,全是屁話,誰信?你說這錢準備給誰呀?
他機靈一動,準備給你買件時尚衣服。
真的嗎?
騙你是狗。
我說過多少遍了,你不會忘吧?不讓你給我買東西。上次進城給我買的衣服又肥又大,我一次也沒穿過,這不是浪費嗎。
那好歹也是我的一片心意,你怎麽就不懂呢?但心想隻不過是編個瞎話,哄哄你罷了。
白雲昂起頭說,我懂,是想給別人買吧?吃裏扒外,尋找候選人是不是?
藍天眼一瞪,放屁。
白雲“啪”把筷子扔到飯桌上,忽然站起來,指著藍天憤憤地說,你罵誰?你存私房錢啥意思?反倒有理了,不想過,趁早解散,我不拖你後退。
藍天也“啪”一聲把稀飯碗重重地放在桌上,站起來去臥室了,氣哼哼地說,怎麽著都行,沒老婆,還媽的解放了,少折騰人了。
桌子上杯盤狼藉,白雲沒有站起來收拾,想起同事們在一起閑聊時,有人說愛情是什麽?有的說是騙局,有的說什麽都不是,有的說是擱夥計,有的說還不如擱夥計呢,擱夥計不對脾氣,立馬走人,永遠井水不犯河水,沒有是是非非,可這夥計像撕不爛的套子,像瘋狗咬著,想走人把你弄得傷痕累累。白雲也覺得身處此境,無可耐何,可能千家萬戶都大同小異吧!想到此,便站起來去了衛生間,關上門脫下衣服去洗澡,站在浴缸裏衝澡時,意外地發現了乳房腫塊,她嚇了一跳,雙手扶著浴缸,幾乎站不起來。她覺得這是不良反應,難道是腫瘤?她常聽說引發癌症的原因之一,與生氣有關,家裏常常磕磕碰碰,大氣不多,小氣不斷,肯定與身體不利,她越想越感到恐懼,禁不住渾身出冷汗。
藍天知道情況後立即把她送醫院,穿刺檢查結果,是惡性腫瘤。幾天後做了手術,住進了醫院,為了防止癌細胞擴散,必須做兩個療程的放療和化療,每做一次化療,她就覺得痛苦不堪,就像過了一道又一道鬼門關。感到身體越來越虛弱,骨頭一天比一天凸出,兩周後瘦弱得不像樣子,每天不停地嘔吐,大把大把地脫發,她偷偷掏出皮包裏的小鏡子照了照,禁不住大叫起來,天哪!叫我死吧!何必這麽折磨我呀!她噴怒地拔掉手臂上的輸液針頭,艱難地坐起來,摸摸自己細長的脖頸,皮膚鬆弛得一掂老高,像一層揉皺的薄紙在上麵浮著。脖頸下麵的左右鎖骨,像在皮膚下埋了兩根彎曲的木棒,高高地翹著。又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指,像雞爪似的。
藍天因熬夜感到疲憊不堪,坐在小木凳上,扒在床邊朦朦朧朧地睡著,被白雲的驚叫聲驚醒了,他抬頭一看慌忙把白雲攔在懷裏,親昵地說,白雲,別這樣,千萬別這樣,你的病已經被控製住了,這是藥物反應,等病好了,頭發還會長出來,身體還會恢複,和從前一樣美麗。
白雲目光癡呆地盯住對麵的白牆壁,眼睛裏閃爍著破碎的光芒,絕望的光芒,喃喃道,你別安慰我,我什麽都清楚,還談什麽美呀,我永遠與它無緣了,以後我就是鬼了,你願意跟鬼過嗎?我勸你滾出去,以後永遠不要再管我了。
雲,你冷靜、冷靜,行不行?我知道你心裏苦,很煩,可人生誰不害病?沒災沒病那才叫鬼呢。咱們要堅強,要自信,要好好活下去,我永遠都愛你,永遠陪伴你,永遠不給你吵架了,咱都好好的活著。藍天溫言相勸,並輕輕理著她亂成巢穴似的頭發。
白雲想起這些天來,藍天始終日夜陪伴著她,為她端茶喂藥,洗腳洗臉,細心照料。她每次睜開眼睛,他都坐在她身邊,輸液管裏的水涼,他找暖瓶加溫,有時她煩躁不安,把被子掀在一邊,等她冷靜下來,他再輕輕為她蓋上,有時她說了很難聽的話,他再不發火了,知道她心裏痛苦。她感到藍天是真心對她好啊!不敢想像當初要和他離了婚,現在孤獨地躺在病床上誰來照管?不覺得眼裏含著淚花,盈盈滿滿地在眼瞼內打轉轉,繼而變成晶瑩的淚珠順著麵頰和眼角流了下來。藍天拿著床頭上搭著的紅毛巾輕輕地為她擦著眼淚說,白雲,不哭,不哭。你想吃什麽,我給你買去,隻要增加營養,身體很快就會恢複過來。
她哽咽著說,還恢複什麽呀,女人成了男人身。
他溫言善語地說,這有什麽關係?病好後,帶上乳罩,穿上外衣,誰知道?
還有這頭成了禿子,怎麽見人呀?
病好了,它還能紮出來,明天我先給你買個精美的假發套戴上,你喜歡什麽樣的發型?
白雲漸漸平靜下來,臉色由青黃變為蒼白,說要短發吧,好梳理。
行。要不我先拿回來幾個發型,你選擇選擇?
不用了,你看著好就行。說著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我不成了假人了?
假比真美,人家整容為什麽?不就是為了假的美嗎?
藍天,以前我任性,動不動就發火,對不住你。
可我也不該故意氣你。
現在我明白了,你是真心愛我。
患難見人心嘛。以後,可別提那兩個字了。
白雲破涕微笑。
白雲出院了,還欠醫院3000塊錢。藍天借了錢,裝在褲子後兜裏,乘公交車去醫院了,到醫院結賬時,一摸沒錢了。他立即給白雲打電話說,錢丟了。白雲說隻要人沒丟就好,沒錢回來再借。藍天愣在那兒,什麽也說不出來了,他不敢相信這是白雲。
白雲想,既然事情發生了,再埋怨,白搭,隻會加深矛盾,毫無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