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3 章 真宙·夜雨浸染之椿5
愛世被嚇了一跳,一時不知是因為樹上的花蕾突然都開了,讓她本能地覺得這些血液般鮮紅濃烈的椿花對她態度不善,還是因為這個夏日祭里她覺得像神明一樣的少年對她嚴厲的喝斥。
面對這樣的陣勢,愛世就是再任性自我也不敢造次,那提著小布包的雙手立即舉起不敢動,連忙磕磕巴巴地解釋:「我…我只是不小心迷路走到這裡的,我現在就走現在就走。」
說是這樣說,但沒有得到那位少年的同意,愛世暫時也不敢動。
這位穿著青綠羽織的少年聞言看了她良久后,才微微側身靠向這棵神樹專註地像是在傾聽什麼。
之後漸漸地,那緊張防禦的氣氛就鬆懈了下來。
神樹旁的少年嗓音清透和緩地說:「我叫鈴守椿絢,是侍奉此間神社供奉的神明椿藤主大人的神語者。」
「噢噢,你好。」雖然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但愛世也放下了剛剛舉起的雙手本著禮貌的態度點點頭回道。
但神椿樹上的椿花開了就是開了,即便是卸下防禦也不再可能變回花蕾的模樣了。
這位名為鈴守椿絢,真正的神侍少年,此時眼帶歉意地對愛世說:「很抱歉剛剛對你的防禦反應,因為你身上的邪祟氣息非常濃重,擔心你會對神椿樹造成侵害,所以失禮了。」
聽到他說的話,愛世腦袋一歪神情有些疑惑:「邪祟?我?」
面對這個才剛剛七歲的女孩子,十二歲的神侍少年椿絢也有些頭疼,因為他不是冬景那種溫柔親和的大哥哥,有耐心和技巧和別的小孩子對話,他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做好椿藤主大人的代言人知道什麼說什麼就好。
幸而愛世也是比較聰明的女孩,一下就能延伸出他的意思搖頭擺手道:「不不不,我不是妖怪,我叫久…雪安愛世,我是從東京過來的!」
「你要是不信的話可以問我外婆,我帶你去找她!」急於撇清這一不良身份的愛世不自覺地就想上前去拉椿絢找誠夫人了。
「你的確是人類,但是你已經被妖邪纏身,身上的邪異氣息已經浸染地非常濃重,如果再這樣放任下去總有一天你也會被同化而異變。」
椿絢的話阻止了愛世的動作,然後肅著臉問她有沒有遇到過什麼反常的事情。
愛世想了想,似乎想到了什麼,但她卻抿抿嘴。
見狀,椿絢又一次問道:「或者我換句話來問,雪安小姐你有沒有什麼妖怪邪祟來往過。」
愛世立即大聲否認:「沒有!我沒有和妖怪來往過!」
椿絢瞭然,於是看著這棵古椿樹平淡地說道:「你知道嗎。」
「我們現在是站在神明面前對話是不能違心說謊的,不然會遭受懲罰的。」
看著樹上那些受微風輕輕擺動的血艷花朵,愛世害怕了,因為她確實說謊了,外婆也跟她說過好孩子要誠實不能說謊,可是,可是……
「不過沒關係,椿藤主大人很溫柔認為你是無辜的。」椿絢繼續說道。
「因為妖怪邪祟總是用心險惡的,它們善於編織各種各樣的謊言,擅長在人最脆弱的時候侵蝕人心,從而讓人類一廂情願地掉進它們的陷阱里,以為自己能與妖怪結下一段奇異之緣,卻不知它們早已準備吞食你的血肉和靈魂。」
椿絢的這段話,如果是第一次遇見月郎的愛世,她可能就害怕地相信了並尋求幫助,但現在的她只覺得椿絢在詆毀月郎,他說的是那種醜陋兇惡的大妖怪,月郎才不是,他只是一個小妖怪而已從來沒有害過人!
愛世生氣了,她不服地大聲跟椿絢說:「才不是你亂講!月郎是好人,他是好妖怪!」
「他才不會像其他人那樣動不動就討厭我欺負我,也不會像你一上來就對我那麼凶!」
見愛世如此,椿絢沒再與她爭辯什麼,而是從衣襟里拿出一個小布包,伸手直接從樹上摘下幾朵椿花放了進去,然後包好上前想交給愛世。
「這是椿藤主大人送與你的,可以保護你不受邪祟侵害。」
但輪到愛世現在滿臉警惕,剛剛他不是說這些花會燒死她么,怎麼現在又要給她了?他肯定是故意騙她的,她才不會那麼蠢上當。
於是愛世不要轉身就提著她的小布包跑了。
而那少年也沒追她,只是拿著手中的椿花御守遠遠地看著她就此離去。
……
待重新回到前殿,在看到正找她的外婆之後,愛世還氣急敗壞地跟她告狀說裡面有人欺負她!
但外婆要帶她進去問個清楚的時候,她又死活扭著不肯去,非要拉著外婆她要回家了。
雖然對她來說月郎是好人,但那個人也沒說錯月郎的確是妖怪,萬一他們勸外婆一起去消滅月郎可怎麼辦,而且那個花也會燒到她的,所以她得躲遠點。
……
愛世一直堅信著自己是沒有錯的,她也一直信賴著月郎。
但她沒有想到,有些事真的讓那位神侍少年說中了,她身上有詛咒發作了……
在新年的第一個朔月日,她痛不欲生——像是有什麼在啃食她的心臟一般,不論她怎麼尖叫和哭泣都不放過她。
那天明明下了雪很冷,可她卻疼得不停地冒汗,直到最後疼得話都說不出來了,才逐漸承受不住失去了意識。
等到第二天清晨她再次醒了過來,發現自己正躺在四周垂著青紗帳的床褥里,全身感覺好累,整個人都還是恍惚的。
她起身坐了起來,很久之後才發現她的被蓋上鋪滿了血紅的她熟悉的椿花瓣,其中有一朵還攥在她手心中。
愛世疑惑地想道:為什麼這裡會有那麼多椿花?
誠夫人身後跟著兩個人就在這時進來了,誠夫人看到愛世醒來正坐著愣神的模樣連忙撲了過來把她抱進懷中問道:「愛世,還有哪裡不舒服嗎?哪裡還不舒服的告訴外婆。」
愛世愣愣地在外婆懷中搖搖頭,她沒有那麼難受了。
跟著外婆進來的人,一個是她認識的神侍少年椿絢,還有一個是她不認識但與椿絢神似的大叔。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是守山神社的人守護了她。
那時椿絢坐在一旁沒說什麼,是鈴守叔叔和藹又擔憂地告訴她關於妖怪的危害,但沒有椿絢當時說得那麼絕對,只是說有些妖怪也會不知不覺地影響到人類,愛世就算不為自己也要想想自己的家人啊,不能讓家人也陷入危險對不對?
最重要的是,她身上的詛咒就是與這些妖邪有關的。
所以經受了極度疼痛的愛世動搖了,她害怕極了,於是在外婆的詢問下,就抽抽搭搭地說出了關於影子妖怪的所有事。
聽完愛世對於影子妖怪的描述,鈴守宮司看了看身旁的椿絢,椿絢了解說道:「真正的影子妖怪不是這樣的,一般都是依附宿主或代替宿主行動,是沒有獨自化形的能力的。」
「如果他真的是影子妖怪,他能用那個身體告訴你他是妖怪,要麼他已經謀害了他原本的宿主,要麼他根本就不是影子妖怪。」
言下之意就是不論如何,愛世都被一個別有用心的妖怪騙了。
幸好現在還來得及,作為森安的孩子,椿藤主大人會保護她的。
……
誠夫人牽著愛世對鈴守父子千恩萬謝。
之後,誠夫人便經常帶著愛世到守山神社去接受神明的凈化和護佑,包括到神椿樹下點香靜心,到後山神瀑撩水潔面,椿花御守早晚不離身,家中也由宮司大人做好了防禦的布陣。
即便是回到東京,愛世也被嚴密保護著,絕不允許她落單尤其是夜晚的時候。
於是她再也沒見到月郎,他們甚至連一場告別都沒有就這麼驟然斷聯。
而愛世自己心裡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惋惜,但她後來想了想,湖香一直都在陪著她,去到神社椿絢哥哥也會照看她,會帶她去神樹和瀑布那邊修行,所以沒有了月郎,日子就這麼過著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
月郎站在一處山頂,遙遙地遠望森安這個村落,已經很久且無法再見到愛世的他,如今神態落寞。
而站在他一旁看好戲的白骨家主夜霧真宙則嗤笑著嘲諷月郎一片真心錯付。
真可憐啊,那不值得的女人果然一下就背叛他了。
曾經孤獨寂寞的時候才需要他,如今受歡迎了就趕緊甩開他劃清界限。
「早告訴過你這樣的女人有多險惡了,她能被那麼多人不喜是有原因的,結果你就是不信還全心全意鬧出那麼多笑話。」
「真好笑,還想我幫她解除符咒,結果人家根本就不需要,能替代你的人多得是。」真宙絲毫不在意月郎的心情,他只想月郎徹底認清這個女人。
「這女人要是年紀再大點心再狠一點,沒準還會幹出聯合別人引你上門直接做出「凈化」你的事來,到時候別拖著我一起下水。」
「要知道我才是真正的我,我願意縱容你和她玩到現在也是因為我把你當作是自己的一部分,還是早日醒悟吧。」
真宙來到月郎的眼前遮住了前方的村落。
而月郎則抬頭問了真宙一個不像是他會感興趣的問題:「那你喜歡的女人就不會那樣對你么?」
「你是說彰子么?」
是了,真宙就像在跟月郎較勁一樣,他得讓月郎這個蠢貨明白什麼樣的女人才是值得他關注的,這也是月郎無法經常來找愛世的原因,因為當肉身回到真宙控制之下的時候,他會去東京找彰子,假裝是某海外商貿之子,如今也已經是她的玩伴之一了。
「彰子的話當然不會。」
真宙對彰子非常有信心,要知道在那個女人如此欺負她的情況下彰子那傢伙竟然還挂念擔憂著她,善良小心到這個地步的女人怎麼可能會像她那樣隨隨便便就叛變。
「是么。」月郎斂下眉眼不知在想什麼,但最後還是緩緩閉上眼與真宙融為了一體,化做了他的影子不再言語。
而真宙則從白骨生血肉,變成了剛剛月郎俊麗的模樣,應該說這才是真正完整的他。
再看了一眼遠方的森安鄉后,毫不猶豫地躍入黑暗群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