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2 章 真宙·夜雨浸染之椿4
被這個扮演著神明的少年驀地銳利掃了一眼,愛世就有些躲閃迴避。
這是一種本能心虛的表現,一開始她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麼,甚至回過神還有些莫名其妙,不高興那個人為什麼要這麼看她。
等過幾天在某個月夜裡她又看到月郎后,她才恍然明白她為什麼會心虛了,因為她有個小妖怪朋友,她想保護和包庇他的存在所以才會潛意識裡害怕神明會發現他。
於是在見到月郎后愛世立馬就把這件事告訴了他。
得知這一情況的月郎先是沉默了一下,一般的小妖怪在聽到自己被神明盯上了當然會害怕,但愛世看起來並不想他就此離開,很擔心又很為難的模樣,他不想讓她難過,所以他也還是選擇告訴她不用太擔心,只要不作惡他有辦法讓神明不會注意到他的,也可以暫時偽裝成一個普通的人類小孩,所以不要讓太多人知道和追究他的存在和來歷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愛世當然相信他,於是又放心地和月郎高高興興地玩了起來。
他們今天要玩的是扮演遊戲,因為她實在是太喜歡夏日祭典那個遊街的神使姐姐了,為此還偷偷拿了外婆壓箱底的一件花色濃郁的長袖和服藏了起來,時不時地把和服翻出來振開披在身上,和湖香一起學著那個神使姐姐玩這個扮演遊戲。
但湖香和她一樣都是女孩子,總是沒有那種祭典的感覺,而村鎮里的其他男孩子那髒兮兮的模樣哪個看起來像神明大人?所以還是月郎最合適了!
「我沒看過那個祭典,所以不知道是什麼樣子的。」月郎看到愛世竟然真的拿出一件和服時說道。
「沒關係我記得,我教你。」愛世非常有儀式感,隨便的什麼都沒有的過家家她可不要。
「還有我跟你說,那個姐姐可漂亮了!頭髮黑黑超級長,還戴著椿花呢。」愛世一邊將花色長和服披在自己身上,一遍得意地對月郎說:「不過,我以後也會像她那樣的,你就等著吧。」
「那我要做什麼?」月郎饒有興趣地問。
「你坐著就好啦,哎,可惜沒有人抬你,要不然有人抬著你跟在我後面一起走才好呢!」
「所以說月郎你要是和我一樣都是人類就好了,那樣的話我們就可以和村鎮的小朋友一起玩啦,隨便找塊木板你就可以坐上去,讓其他四個男孩子把你抬起來……」愛世興奮地說道。
愛世是比較任性自我的女孩子,她開心的時候很難估計到別人的感受,所以她不會意識到剛剛她的話里說希望月郎是個人類就好了的話,會不會讓無法成為人類無法讓太多人類得知他存在的月郎難過。
以及別的孩子們又憑什麼只為了滿足她自己的愉快就得聽她指揮和安排,讓他們抬人就得抬人,讓他們做什麼就做什麼?
她在東京的時候也一直是這樣的,她永遠都只想做最漂亮的小公主和最純潔的小天鵝,心安理得地指揮別人陪襯她。
但誰又願意這麼做呢?就算願意扮演這個過家家遊戲了,他們的小夥伴中多得是真正可以做漂亮小公主和純潔小天鵝的可愛溫柔女孩子,幹嘛非得是那麼討厭又不是真的很漂亮的她。
就是這樣惹人討厭的女孩子在月郎面前絮絮叨叨了多久,月郎就聽了多久。
如果有人能看到他們大概會覺得,其實像月郎這樣內向內斂的孩子,也許就需要愛世這樣咋呼霸道的孩子去中和一下的,一個願意主動,一個願意容忍,反而能相處得很好。
所以月郎在愛世說完后問她:「愛世,這些在我那邊都能夠做到和真的遊街一樣,如果你願意跟我去一趟的話。」
如果她真的很想的話。
聽到月郎這麼說,愛世又猶豫了:「真的嘛?那外婆會不會發現啊……」
「要是被外婆發現我不見了,外婆可能會報警,可能神明就知道了……」愛世說了很多她的擔憂,畢竟她又不是傻孩子,她只是不聽話而已,她其實還怕被綁架了再也回不來了,但她當然很聰明的不會對月郎說。
說到底,月郎是個小妖怪,她也還是有本能的超過安全範圍的害怕。
但月郎像是做下了什麼決定那樣,第一次朝愛世粲然一笑,然後黑色的披肩斗篷掀起,愛世連尖叫聲都沒有發出就被他包住不知帶到哪裡去了。
與此同時。
守山神社正端雅平躺著閉目入眠的鈴守椿絢像是感知到了什麼睜開了眼睛。
……
在愛世後來的記憶中,月郎那時應該是通過什麼方法將她帶回了自己的家鄉。
那時他的家鄉似乎也在舉辦什麼祭典,街道上人聲喧鬧,但仔細看又不一定都是人。
一開始她還很害怕,想尖叫逃跑什麼的,但還是月郎有耐心告訴了她他們只是來到了一個異世界而已,她哪怕在這裡玩一晚上,等回到森安那邊也只是恰好天亮。
「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真的會把我送回去嗎!」愛世緊張地連問。
「嗯嗯!一定會的,相信我。」月郎跟她保證。
「我們只是來玩真正的過家家,這樣又有祭典又有人看,你要是想要的話我也可以讓人給你穿最好看的和服,像真正的神使那樣。」
不愧是月郎,不愧是小妖怪,玩起過家家來都那麼認真,就連場景都能準備好。
但愛世就是玩假的過家家要求很多,一旦玩真的她又瑟瑟縮縮地害怕了,顯然是一個玩不起的,所以她期期艾艾地說能不能不遊街,就他們簡單地玩一下就好啦。
月郎說沒問題。
雖然一開始是有些害怕,但這一晚的經歷依然是愛世後來的記憶中最美好的一夜,美好得讓她分不清是不是只是一場夢。
先是有個戴著木雕面具姐姐幫她換上了一套非常精美的和服,為了滿足她的某種願望,那華麗的外褂都特地延伸一長段拖在了地上,讓她高興地拖著華衣不斷走來走去。
最後即便她現在還是一個微黑黃瘦並沒有很可愛的小丫頭,但這個姐姐就是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了,還貼心地給她的耳側簪上了一串清粉新鮮的垂枝櫻。
現在已經是夏末秋初了,這是哪裡來的櫻花?但此時的愛世不在意這些。
而月郎則換上了正式的黑色狩衣,狩衣上有精美華貴的金絲紋,端坐在了由四個戴著同樣木雕面具的壯漢抬起的古樸轎板上。
此時盛裝的月郎和之前穿著普通衣服的他一點都不一樣,雖然說並不像那天晚上她看到的那個少年一樣有神明的氣質,但他明麗俊秀的模樣也足以讓愛世心花怒放了,尤其他還笑著問愛世是不是要這樣的。
「對對對!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她已經完全不記得害怕是什麼了,滿腦子想著這個世界上現在只有她是最幸運的!
要正式開始角色扮演遊戲了。
他們這個隊伍很簡單,有兩個女孩子搖著飄著絲帶的鈴走在前方的小路上,之後是有意端著時則快笑出來的愛世「神使」,再之後就是月郎扮演的「神明大人」了。
他們沿著宅邸里的小道走了兩圈,月郎就帶愛世回森安了。
反倒是愛世還想繼續玩,聽到月郎說快天亮了才消停。
直到第二天。
看著時不時傻笑的愛世,誠還覺得稀奇,這孩子是怎麼了?
……
但美好夢幻般的夜晚就一次。
值得一提的是,後來守山神社裡的人曾到過她們家詢問家裡和身邊的人有沒有什麼異常的發現。
誠夫人並不清楚,愛世自然否認。
所以平靜的日子如流水般度過,她照常和湖香一起上課學習,和貴夏打打鬧鬧。
就是月郎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出現,倒是她自己一個人偶爾會希望見到月郎就半夜跑到牽牛花籬笆旁乾等一段時間,等不到再遺憾回去睡覺。
再之後就到了十一月十五日,七五三節。
按照傳統,外婆要帶著她去守護森安的神明所在處——守山神社,去參拜祈福。
那天去的人不少她不是最特別的那個,虔誠地參拜完神明后,外婆給她買了一袋千歲糖,祝願她無病無災健康長大。
也許她人生的轉折就是從這不起眼的點滴中開始的。
她在外婆和友人交談的時候被兩個路過的巫女姐姐吸引,跟著她們結果不小心走丟,獨自來到了目前不允許遊客前往的後山神樹所在處。
這是一棵令人震撼的龐大古樹,枝條極盡延展,枝葉濃翠豐茂,神樹主幹上圍著同樣規模的注連繩,示意不可侵犯。
愛世看到枝葉之間果然和剛剛那兩個巫女姐姐說的那樣已經結滿了花蕾,只等一瞬的綻放。
尤其有一段低垂下來的枝葉種有一顆透著血色的飽滿花蕾讓愛世忍不住想去觸碰它一下。
「不要動!」
忽然一道清冷卻帶著嚴厲語氣的喝斥嚇了愛世一跳,指尖一不小心就點到了那顆花蕾一下。
不給她反應的時間,那道聲音又喝了句:「快退後!」
愛世本能地恐懼危險退後了幾步,這才扭頭看到了樹主幹旁站著一個身著純白小袖和灰色長袴,外套著一件淡青綠的中長羽織氣質冷俊如深泉般的少年。
他面色不善,但是嚇到愛世並不是他,而是那略微有些顫抖的神椿樹。
愛世眼睜睜地,看著那滿樹的椿花花蕾就在瞬間,全部盛開。
「再往前一步,這些花瓣就能將你全部燃燒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