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上是刀

  待她回到寢宮,少年人就這麽垂著頭站在離門不遠的地方,似是無論如何都不願意踏入房中。


  少女嗤笑一聲,抓著人的胳膊,強硬的將他拉進去。


  “本宮的房門可不是什麽人都能進的。既然進來了,就別想輕易出去。”


  這負隅頑抗,豈不顯得可笑。


  她力氣很大,他想掙脫都不能。


  一路被拖著走,走到床前,被少女摁著坐下。


  他微微蹙了眉。


  “公主,你是天之驕女,尊貴高傲,又何必強人所難。”


  “小東西,你別搞錯了。若非本宮救了你,你早就被本宮那葷素不忌的大皇兄折騰個半死了。他可不像本宮這般憐香惜玉。”


  說話間,這慣於欺男霸女的公主殿下鹹豬手伸向了少年的臉頰。


  他側過臉想避開,但籠中小鳥,插翅也難飛。


  “公主救命之恩,草民莫不敢忘,隻是……這以色侍人之事,還請公主……”


  “本宮不聽。”


  少女笑眯眯的湊了上去,豔紅的唇挨著他的下巴。


  “救命之恩,除了以身相許,你還能給本宮什麽?跟了本宮很吃虧麽?本宮承認你絕色無雙,但本宮這容顏也不錯呀。你說,你往後要是娶妻,還能找到比本宮更美的女人麽?”


  “皮相隻是一時的,是人終會衰老。”


  “誒,你這孩子,年紀這麽小,口氣怎如此老成?正因為歲月無情,所以才要及時行樂呀。嗯?你說呢?”


  嬌滴滴笑著的少女已經將手伸向少年的小蠻腰。


  少年急忙抓住她的手腕。


  “公主,草民尚且年幼、不通人事,怕是伺候不好公主。”


  少女噗嗤一聲笑,雙手攬了他的腰。


  柔軟的一團,倚進了少年懷中。


  他再如何年幼,男子的身軀都比女子來的寬闊高大。


  “你先告訴本宮,你叫什麽名字。本宮不是很喜歡聽人自稱草民。”


  少年抿住了唇。


  他極不情願和她扯上關係。


  可是,拒絕有用麽?


  少女捏住了少年下顎,稍稍用了點力,他皮膚立馬就紅了。


  嘖,比她還嬌嫩呢。


  “那麽本宮換個方式問你。你……想死,還是想活。”


  她本就是和“良善”搭不上邊的大惡人啊。


  他這又是在垂死掙紮什麽呢。


  馥鬱花香將少年攏在其中。


  他再如何放緩呼吸,都不可避免汲取到那芬芳。


  這是什麽味道?

  似真的花香,卻比花香濃烈。


  似真的熏香,又比熏香清淺。


  這是……


  她的體香?


  話本裏總是說,處子馨香如何誘人,不全是謠言。


  被她這樣緊挨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玉人玦。”


  “嗯?這是真名?不是你臨時想出來敷衍本宮的吧?”


  “……是真名。”


  少女斂眸輕笑。


  “還真是人如其名、美人如玉呢。”


  鹹豬手纏繞著少年的腰帶,一圈一圈打著轉。


  他穿的衣服是宮女給的,還特別沒有給外衫。


  這裏衣似乎也有些大了,少年精致的鎖骨暴露在外。


  真是……楚楚動人呢。


  “你瞧,我們連名字都這樣般配。你說……這是不是天意啊?老天爺創造了你,就是為了把你送給本宮的。”


  少年人沒有答話,顯然是不認同這種強盜邏輯。


  “本宮沒有什麽耐心,你最好識相一點。不然,不隻是生死的問題。本宮有的是辦法叫人生不如死。”


  典型的反派發言!


  多麽優秀的案例!

  少年緊張的嘴唇都幹了,他抿了抿唇,視線落在地上,久久沒有動靜。


  少女則是得寸進尺的將手伸入了他衣中。


  “公主!”


  少年死死抓著她的手,不讓她再侵占半分。


  “玉人玦。”


  她低聲呢喃。


  “你可知,有多少人做夢都想爬上本宮的床。”


  這特麽就是一句廢話。


  無論圖她顏色還是圖她身份,自是有無數不怕死的前赴後繼。


  但,這與他何幹?

  “我,不願。”


  少年鬆開了她的手,向後退了退,然後,自腰間摸出了一把匕首。


  少女挑高了眉。


  她沒有叫宮人盯著他,怎會想不到他有這番動作。


  所以她就這麽笑望著他,等待他接下來的舉動。


  一切盡在計劃中。


  沒有意外。


  他就這麽當著她的麵,將匕首遞上自己的胸口。


  少女斂眸,以袖掩唇,低低啞啞笑出聲。


  少年沉著臉看她。


  她越笑越大聲,越笑越開懷。


  真就……這麽自信麽。


  賭她,舍不得。


  笑夠了,少女一甩袖,猛地欺近少年。


  他還來不及反應,就見少女張開手掌……握住了刀刃。


  鮮血滴落。


  她在笑。


  你不懂。


  玉人玦,你根本不懂。


  無論是進是退,無論是博弈是戰鬥,無論是拒絕還是接受。


  全都……由不得你。


  沒有人可以逼她。


  她根本就……沒有舍不得。


  少女瑰麗的眉眼近在眼前。


  他似是被震住了。


  她握得更緊了。


  鮮血染透了他的胸膛,黏稠的沾上他的肌膚。


  要怎麽樣才能讓一個人對你刻骨銘心?


  他可以愛你。


  他可以恨你。


  他還可以怕你。


  她在笑。


  笑出了聲。


  如果不能成為夢中情人,那麽成為揮之不去的夢魘,再好不過。


  不是麽。


  “玉人玦,你威脅不了本宮。若是本宮不想讓你死,閻王都搶不了人。”


  閻王:不敢不敢!【瑟瑟發抖】


  語罷,少女染著血的手指輕輕挑開少年衣襟,手掌就這麽貼了上去。


  滾燙。


  少年一顫。


  少女一笑。


  她輾轉碾壓著,將血糊滿了他的胸膛。


  “而且,你錯估了一件事。”


  收回手,少女伸出舌尖,由手指根部向上舔去。


  模樣既妖嬈又詭譎。


  她的眼,始終凝在少年臉上。


  她看他,為自己戰栗。


  “在本宮這裏,不存在什麽得不到就毀掉。”


  手掌再次貼上少年胸口,她輕輕軟軟倚了上去,對著他裸露的肌膚呼出熱氣。


  他身體僵硬,克製不住顫抖的本能。


  “我啊……沒什麽得不到。”


  叮咚。


  刀刃墜地。


  少年猛地推開她,攏過衣衫快速離開床鋪。


  太危險了。


  各種意義上。


  少女就著被他推開的姿勢,疏疏懶懶斜靠在床頭,妖妖嬈嬈的瞅他。


  她半闔著眼,指尖纏上黑發。


  手掌還在流血,她置若罔聞。


  少年瞳孔收縮,劇烈喘息。


  你,怎麽會以為,自己能對付得了她。


  “怕麽?”


  她問了一個同樣的問題。


  但意義截然不同。


  與虎謀皮,怕麽。


  “草民錯傷公主……”


  少年握緊拳頭,似是要給她跪下。


  中途卻被少女一隻腳抵在肩頭。


  他抬眸,她垂眸。


  “玉人玦,本宮不喜歡聽謊話。敷衍也不行。”


  他半彎著腰,以異常折辱的姿態立在她麵前。


  他不想與她對視,卻無法強迫自己移開視線。


  “本宮不會說,定要征服你這樣的話。不是本宮通情達理,而是沒有意義。本宮要什麽樣的男人沒有,何必上趕著貼你的冷臉?真正該費盡心機乞求討好的人……是你啊。最後渴求到生不如死的人……也是你啊。”


  神之喻言,已在你麵前。


  “所以……”


  少女輕笑一聲,一腳踹上他的肚子。


  這一腳力道絕不小,和踹連城徽琮時截然不同。


  “滾吧。”


  少年伏在地上,一手捂著肚子,半晌沒有動靜。


  人說,伴君如伴虎。


  可,百獸於她皆是俯首帖耳、畏首畏尾。


  他,錯估了太多事。


  “來人。”


  開門聲很輕,宮人們低著頭魚貫而入,腳步同樣很輕。


  他們什麽都不敢看。


  他們什麽都沒看到。


  包括她受傷。


  包括她流血。


  都不是他們可以看的。


  她是不同的。


  不像別的貴族那般受點傷就是驚天動地的大事,就要哭著喊著抓刺客。


  起碼她這裏的人都知道,公主啊……嗜血。


  別人的血髒,自己的血幹淨。


  沒辦法嘛。


  “把這玩意隨便丟一個院子裏去。還有,本宮受傷了,要脂雪親親才能好。”


  明明是喜怒無常到極致的惡鬼,卻能用這般天真無邪的語氣說出這種撒嬌的話。


  他微微抬頭,向床上看去。


  世間最是富貴榮華的盛世牡丹躺在那裏。


  本就是嬌豔欲滴的紅,那零零碎碎的血色如點綴在她身上的星光與璀璨。


  襯的她豔色更豔、絕色更絕。


  美得如此驚心動魄。


  且。


  驚世駭俗。


  開在山頂天邊的高嶺之花,若誰人想要采摘。


  必要做好……粉身碎骨的準備。


  你,明白麽。


  當脂雪踏入房中時,被那股子濃鬱的血腥味驚到了。


  他快步走近,忍不住微微蹙眉。


  少女還保持著方才的姿勢,受傷的手就這麽垂在床邊。


  血雖是止住了,但不知到底流了多少。


  他從未見過這般的尊玉公主。


  是,他知她心狠手辣,也知她嗜殺愛血。


  但她鮮少……不,是從未因何人何事讓自己受傷流血。


  聽說那少年身上毫發無損。


  她卻傷著了。


  這不免叫人多想。


  她是真喜歡那少年?


  有多喜歡?


  男人跪在床前,執起了少女的手。


  幹涸的血跡落了她一手一腕。


  觸目驚心。


  對他來說是的。


  可對她來說,不過如此。


  “公主,你的傷……”


  “舔幹淨。”


  “……”


  他怔住了。


  他們很親近。


  但他們不是那種關係。


  她對他很好。


  雖然他確實是她的下人,他們終究不可能平等。


  但她不會藐視任何一個人的尊嚴。


  這番要求,他始料未及,是真的愣了下。


  他還未做出反應,少女輕笑一聲,用另一隻幹淨的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輕輕抬起。


  “與你開玩笑呢。而且啊,如果有什麽不願意不開心,你盡可以說出來。本宮給你這個權利。”


  說罷,她鬆了手。


  兩隻手。


  男人維持那個姿勢,手裏空落落的,心裏空落落的。


  不對。


  不對。


  不該是這樣的。


  哪裏不對。


  到底是哪裏不對。


  自是不對的。


  從前不是沒有客人對脂雪提出過分的要求。


  他在煙花之地浸染太久,已不會用普通人的眼光去看待人與人之間的交往。


  他逢場作戲,自地獄……到另一個地獄。


  他事不關己,隻為了守住本心。


  可。


  怎麽會一樣呢。


  在風月場中墮落,和……在她懷裏墮落。


  怎麽會一樣呢。


  旁人對他提要求,那是玩弄,那是羞辱。


  她怎麽會一樣呢。


  她……在與你調情呢,在疼愛你呢。


  怎麽會……一樣呢。


  嗬。


  理智沒有告訴你的事,本能已做出回答。


  你……到底知不知呀。


  她慣於受傷,自然也慣於療傷。


  待他回過神,她已體體麵麵站在那裏。


  孤高矜貴,不可一世。


  似有千山萬水的距離。


  染了血的外衫被少女毫不留情丟棄在地上。


  她身軀很單薄。


  誰人能想到,就是這樣一副單薄的身子,仿佛有著力拔山兮之勢,隻手撐起了整個國家。


  他總以為,她不需要溫情,更不需要安慰。


  不會有人比她更強大。


  縱然她隻是一個女子。


  “別叫人為難他。”


  脂雪倏然抬眸。


  不對。


  還是不對。


  他覺得自己很不對勁。


  “公主……”


  他想笑,像往常那般笑。


  可他做不到。


  “可是對那小公子……”


  “等他年老色衰,自是沒用了。”


  這話,他接不了。


  男人不由自主撫上自己臉龐。


  他被養得極好。


  無論是在館中,還是在這裏。


  可他比她還大上幾歲,若論年老色衰,他應當是頭一個。


  ……


  想什麽呢。


  要去要留,本就由不得自己,全憑公主一句話。


  且他對公主的了解,總不會對他太差,更不可能他失了顏色便殺了他吧。


  ……


  不對。


  【謊言】


  這話不對。


  【你在說謊。】


  要去要留,當真……由不得自己?


  ——本宮給你這個權利。


  ——放你自由的權利。


  ※※※※※※※※※※※※※※※※※※※※


  →_→以後我“前情提要”就以“原主”的角度來寫→_→對的,就是增加謎題,甚至有時候“眼見的未必是真”→_→對的,就是要跟你們玩“你猜我猜你猜不到”的遊戲→_→嘻嘻嘻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