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當逢春
曲臨博是美麗的。
文靜且憂鬱的美。
韓於飛是美麗的。
張揚且放肆的美。
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愛慕者。
沒有那麽多巧合,沒有那麽多偶遇,沒有那麽多緣分。
曲臨博遇到了一個女孩。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在他回家的路上,總能遇到她,而且坐同一輛公車、在同一站下。
這樣的偶遇已經持續了一個多月。
他不知是不是巧合。
雖然不想自戀的認為是女孩對他有意,但這未免太過巧合。
不過,若他真的會錯了意,很有可能這個女孩也會與他有同樣的想法。
他們似是相交,又似是平行。
這微妙的氛圍,終會被打破。
曉栩:請叫姐雷鋒!
係統:嗬嗬!
公交車這種地方,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些……呃,不好的事情。
對,比如說,色狼。
曲臨博不可能對此視而不見,畢竟是舉手之勞。
他們終於在相見一個多月之後,正式相識了。
女孩叫甄箏,人如其名,擁有古典美人的長相與氣質,還彈了一手好古箏,在市裏都有名,經常拿獎。
他們很合適。
他們很般配。
因為住同一個小區,所以上下學共乘一輛公交車很正常。
成為朋友之後,不需要特意約好,遇上了就一起。
你要知道,上下學時間是固定的,上下學路程是固定的,公交車的時間和速度雖然不一定固定,但誤差不過幾分鍾。
他們不偶遇的幾率才小。
可是在別人看來,這不就是約好的麽?
同級同齡同小區,都是才貌雙全好學生。
老師們都默認他們在戀愛,而且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韓於飛是起哄最多的那個人,儼然成為了他們的CP粉頭子。
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心底隱秘的某個角落,是真的為此而高興,希望他們成為情侶,而且長長久久的戀愛下去。
曲臨博不屑解釋,甄箏羞於解釋。
他們戀愛這件事,似乎就這樣被所有人當真了。
是啊,甄箏喜歡他,這麽好的男孩子,怎麽會不喜歡?
但她知道,他對待她的態度,和對待任何一個陌生人都沒有區別。
這份甜蜜而苦澀的暗戀,她就這樣默默放在心底。
是她不夠優秀吧,甄箏想,到底什麽樣的女孩子才能入得了他的眼呢?
曉栩:別看我,謝謝。
係統:嗬嗬。
期末考結束就是暑假了。
是大部分學生瘋狂放縱的時刻。
嗯,大部分。
對於大家族的孩子來說,暑假啊……
這天下午,韓於飛飆車完回到家,就見自家客廳裏坐著幾張生麵孔。
年輕漂亮的女孩子他見得太多了,對於沙發上坐著的那位連個眼角都沒有給。
“小飛,過來。”
韓媽媽對他招招手,拍了拍她身邊的位置。
也是女孩的身邊。
司馬昭之心。
韓於飛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真想對他這個不靠譜的媽大吼一句,說好的不準早戀呢!
誒,都快十七歲的人了,四舍五入就成年了,哪裏算得上早戀!
“快點啊!你這孩子,快過來認識一下漂亮妹妹。”
“……”
他那個年近四十臉蛋還光滑如鏡、性格更是像個二八少女的老媽臉上滿是八卦的光芒。
同樣是做人母親,為什麽她……
思維滯了零點幾秒,少年邁著不甘不願的步伐走過去。
腳步還沒有站定,韓媽媽就一把將人拉到身邊,完全不給人拒絕的餘地。
韓於飛:……
賣兒子的一把好手。
他那兩個如狼似虎沒有絲毫同胞愛的姐姐湊在一起笑得跟山精妖怪似的。
韓於飛:家門不幸。
韓媽媽拉皮……呸,拉郎配之後就動了動屁股貼到自家老公身上,掩耳盜鈴似的表示自己根本一點都不在意他們這邊的發展。
韓於飛無聲歎息。
真像個人偶娃娃啊。
他指自己。
寵愛是真,他們對他投以那麽多的關注和愛。
他知道,他感激。
可是。
有時候真的覺得好沉重、好疲憊。
——隻要你安康無憂,便是最好的。
他恍惚著。
——如果他們要的隻是一個結果,何不讓他們看到你想讓他們看到的結果。
何必要這麽累呢。
當真沒有兩全其美之法?
他想到了曲臨博。
正因為那個少年安靜又懂事,所以無論老師還是家長都不需要對他有太多關注。
像他,誰都擔心他什麽時候又闖禍了、又打架了、又受傷了,所以總是盯著他。
這不是自找麻煩麽。
韓於飛心中自嘲,麵上卻掛了微笑,看向身邊的女孩子。
“你叫什麽名字?”
溫和有禮。
就像某人。
身邊坐著的確實是一個很漂亮的小姑娘。
圓圓的臉蛋很是可愛,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泛著純真的光芒,好奇的望著他。
“我叫寧馨。”
少年怔然。
“哪個馨?”
“溫馨的馨。”
少年笑了。
“真是一個……非常好的名字。”
少女臉上染了緋紅,笑容甜美而明媚。
“謝謝。”
他的媽媽和姐姐在一旁偷笑,笑得很是開心。
大約是覺得,小孩子終於長大了、開竅了,知道討女孩子歡心了。
他一直保持著笑容,心卻越沉越深。
他不好。
他好不了。
他是不是會變成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會像曲書言一樣,變成一個偽君子?
不,肯定不會。
那麽。
如果他變得和曲臨博一樣。
她……
她是不是也更喜歡懂事又聽話的孩子?
想要得到她的誇獎。
想要她給的糖果。
想要她再摸他的頭。
……不,不隻是摸頭。
想靠近。
想近距離看她眉眼彎彎的笑。
和眼前這個女孩的笑截然不同。
她隻是淺淺笑著,他就好似看到了滿園芳菲。
溫婉、清澈、且嫵媚。
——好喜歡。
這,是他一直渴望著的……姐姐或是母親的形象吧。
——好想見她。
“韓哥哥?”
——韓同學。
“叫我的名字。”
他低聲呢喃。
女孩的眼裏頓時迸射出炫麗的光!
“阿飛。”
少年猛然回神,不禁蹙起了眉。
但這個時候,他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落了少女的臉麵。
他心情不好,揉了揉額角。
“小飛,你是不是累了?”
天大地大兒子最大,韓媽媽最關心的自然還是自家兒子的身體。
“是有些累了,各位不好意思,我想先去休息一下。”
累。
好累。
好想……
好想聽她說說話。
隻有她。
隻有她能懂。
隻有她的聲音她的語言可以安撫他躁動不安的心。
為什麽。
她不在他身邊呢。
係統: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所以我就不講了。無慈悲
曉栩:?
事出反常必有妖。
大約是……換季了所以人都不正常了?
咳。
韓家眾位突然覺得天都要塌了!
他們的!叛逆不良的!打小不學好的!兒子/弟弟!竟然!改邪歸正了!
怎麽了?難道他知道自己得了絕症……不,難道他們之中有誰得了絕症?!
韓於飛:……
韓家小朋友將一頭鮮豔的紅發染回黑色,而且吃過晚飯之後不再像過去那般和一群狐朋狗友出去花天酒地。
從良了!
太可怕了!
對對對!這一定是愛情的力量!
一定是!
……
係統:是的。冷漠臉
然後韓於飛就發現,最近姓寧的女娃娃出現在家裏的頻率有點高。
不隻是“有一點”高!
而且為什麽隻要寧馨出現在他身邊,他方圓幾裏地都會人畜絕跡!
被人強行拉郎配的滋味其實很不好受。
更何況他……
思緒煩亂,不知如何宣泄。
他每每拿起手機,突然發現……
嗬,他對她,一無所知。
他們不過是兩個陌路人,因為某個人的存在而勉強相交罷了。
如果沒有意外,如果沒有偶然,他們連麵都見不到。
不,一定會見到。
隻要她還是曲臨博的繼母。
啊,真是讓人非常不爽的稱呼。
他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這是一張俊逸不凡的臉。
他沒有哪裏比曲臨博差,不是麽?
曲臨博能讓她感到欣慰驕傲,他也可以。
晚上不出門,他一個人在房間裏也不是增加了打遊戲的時間,而是在學習。
他的學習成績自然已經夠好。
但是有句話是這麽說的吧。
有些人考一百分,因為他們能考一百分。
有些人考一百分,因為卷子最多隻有一百分。
就算他和曲臨博都能考滿分,但本質上是不同的。
他心裏很清楚。
他不知道她喜歡什麽樣的小孩。
但她一定很喜歡曲臨博。
哪怕隻是保底的標準答案,他也想要嚐試一下。
從她嘴裏聽到她說,他們是不一樣的,他們生長在不同的家庭,她很自然而然的將他們兩人劃分到了兩個不同的世界。
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她不該被困在那個狹小的角落,過著一成不變相夫教子的混沌生活。
他們都想要救她。
曉栩不可能會感動。
她隻覺得可笑。
不是笑這些少年人不自量力。
而是。
人心呐,都是偏的。
他們曾經就僅僅是把文馨當做一個陌路人,她的喜怒哀樂有誰在乎過?
他們不想多管閑事,頂多怒其不爭。
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人,對不對。
現在呢?
她不需要任何人來救,她冷靜且理智的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他們哪裏從她身上感受到被壓迫的痛苦了?
沒有吧?
都是自己腦補的,都不過想要一個合理化。
合理的……將她從曲書言身邊剝離。
男人從身後抱住了少女的腰。
魔女的大鍋近在眼前,依舊咕嚕咕嚕冒著泡。
縱然她當著他的麵往裏頭丟點東西,他也一樣無知無覺。
少女嘴角微勾,無聲笑了笑。
“廚房油煙大,你去餐廳等著吧。”
看得到,吃不到。
各種意義上的。
曲書言最近春風得意,生意一筆接著一筆,讓他僅僅是簽字都能簽到手軟。
他回家時總是很累,哪怕時間很早。
溫香軟玉在懷,縱然隻是普通的生理現象,他想要與她溫存。
可真的是太累了,有時候倒在床上,他一不小心就睡著了。
所以,平日裏他主動親近她的時間越來越多。
就像這樣,本該在書房裏等著吃飯的男人突然就有些等不及。
想看著她,想抱著她,想感受這份從未有過也從未渴求過的……新婚的幸福感。
少女極緩慢的眨了一下眼。
偽君子到底還是那個偽君子。
他基本上不會做白日宣淫之事,再者家裏還有一個大孩子,他在臥室以外的地方都很克製。
我們知道,早晚有一天會觸底反彈。
她需要做的隻是等而已。
曲書言埋首在少女頸窩裏,呼吸那份獨屬於她的白檀香氣。
讓人安心的味道。
卻也叫人心癢難耐。
“別妨礙我,飯做壞了你還是要吃的。”
少女嬌俏,如他所願逐漸學會了任性與撒嬌。
可愛到想咬一口。
他克製著。
“我吃。”
新婚燕爾,他初初知曉何為甜蜜。
大學者,怎就不知道,太過甜蜜的糖果,是為了麻痹你的味覺,好叫你嚐不出毒藥的味道。
她輕聲笑了笑。
“不行,我不能砸自己招牌。書上說了,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一個男人的胃。要是讓你對我的廚藝失去信心,我真不知道該用什麽來抓住你的心。”
“文馨,你什麽都是好的,沒有哪裏不好。你的所有我都喜歡、都能抓住我的心。”
他滿眼憐惜。
她無聲冷笑。
“曲老師,不要誤人子弟。好了,君子遠庖廚,你快出去。”
溫溫柔柔。
嬌嬌軟軟。
他忍耐的有些難受。
對一個男人來說,在事業有成步步高升之際,就是需要這樣一個女人在身邊。
可事業太有成,連夫妻恩愛都沒有時間,他自己都覺得有些怨懟。
縱然如此,他還是放不下。
事業比什麽都重要,他無論如何都想拚命往上爬。
人嘛,需要取舍,不是麽。
少女將男人推出房門,一抬眼便看到了站在餐廳裏的少年。
不知他看了多久。
不知他有沒有聽到。
他眉眼冷淡,無悲無喜。
少女對他微微一笑。
“小博是不是也餓了?把你爸爸看住,別讓他再進廚房了。”
“……知道了,文姨。”
這是他,曾經渴望過的畫麵。
其樂融融的一家人,充滿了歡聲笑語。
嚴父與慈母,他們恩愛,他們愛他。
現在的父親越來越有人情味,越來越……像個好丈夫。
他卻。
隻想狠狠撕毀這和諧的畫麵。
叫他支離破碎、無法拚湊。
“你看看你媽,越來越不把我這個一家之主放在眼裏了。”
眉眼間都是笑意,笑得春風得意。
非常礙眼。
“她不是我媽。”
這一點,他到死都會堅持。
曲書言眉頭一蹙,剛要訓斥,但仔細一想,兒子這種堅持也沒有什麽錯。
“我知道你媽在你心裏無可取代。但既然文馨已經嫁給我,你就必須接受她,把她當做一家人,知不知道?”
曲臨博嘴角微微上揚,勾起的弧度無法形成一個笑容。
“道理我都懂。”
可是他做不到。
當少女端著飯菜出來,這個話題也就自動中斷。
曲臨博看到了自己父親看那個女孩的眼神。
專注、喜愛……
滿含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