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當逢春
十幾歲的少年，已是有自己的價值觀，且有些叛逆想自己摸索人生道路的階段。
欲速則不達。
曉栩的選擇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隻是在他們快要撞到南牆時拉一把。
若還有第二次，她就會看著他們撞到頭破血流。
沒有第三次。
到那時，她就會放棄這個人。
再愚鈍的人都深知事不過三的道理，除非自甘墮落。
這種人，自己都不想救自己，她何苦管這閑事。
沒有開玩笑，她是老師，對待認定的學生，就會拿出該有的態度。
她真正要攻略的人，隻有那一個。
做企業家可比做老師要辛苦多了。
公司是自己的，工作時間和私人時間模糊不清，工作到深夜都實屬正常，而且沒人給你算加班費。
曲書言倒沒有那麽拚命，這來自於他強迫症般的自律。
晚上十點半，曉栩端著宵夜來到書房。
最晚十一點，曲書言就會放下一切事物去睡覺。
“書言，吃點東西，洗洗睡吧。”
她穿著米白色的睡裙，長度到小腿一半，且內衣穿的好好的。
文馨骨子裏一直很保守，包括結婚之後。
曲書言又是個刻板不解風情的人，她在床上更是緊張害怕到像根木頭。
這讓男人有欲望才奇怪了。
然而，這樣的情況，她並不需要特意去改變。
什麽穿著性感行為放浪，隻會叫這個人心生懷疑和厭惡。
欲語還休，更是撩人。
少女長發及腰，散在背後。
垂落在臉龐的發絲叫她原本就小巧精致的臉更添上一分嫵媚風情。
曲書言莫名多看了一眼。
他想著，女孩變成女人之後，氣質確實會改變。
熱粥和牛奶放在茶幾上，長發順著少女筆直單薄的背脊滑落，她有些慌忙的伸手去攬，並將其勾回耳後。
隨即，她回眸，對男人微微一笑。
“工作什麽時候就能做，但身子若熬壞了，可是補不回來的。”
更正一點。
她依舊青澀羞怯。
卻是，無聲也動人。
曲書言喉頭不自覺滾動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筆朝她走去。
這時候，少女已經站直了身子，將托盤抱在胸前。
“我去看看小博有沒有睡。”
曲書言剛坐下，聞言滯了片刻，“他明天還要上學，沒睡就讓他早點睡。”
“我知道的。”
少女對著他又是一笑，很是溫順。
轉身之際，長發在空中劃過微小的弧度，帶來一陣香風。
曲書言低頭抿了一口牛奶，突然覺得自己確實有些餓了。
他是個正常男人，身體正常，不正常的是性格習慣想法情感。
他會對女人有欲望也是再正常不過，這是感官性的東西，依舊與愛情無關。
她會讓他有關。
剛才曲書言的話裏其實透露了一點信息。
他不知道自己兒子的生活習慣，不知在這個“本應睡覺的點”自己的兒子有沒有睡。
可真是一個好父親呢。
少女嗤笑一聲，從廚房裏端出一碗麵和一杯牛奶，去敲響曲臨博的房門。
文馨從來不會這麽做。
不是不關心他。
晚上，少年的房門是反鎖的，她擔心少年已經睡了，所以從來不曾在晚上敲響過他的房門。
曉栩可不會有這種顧忌。
因為她知道他沒睡。
隻不過，他沒睡的理由可不是在複習課本上的知識，當然更不是在玩遊戲，這是韓於飛會做的事。
曲臨博本想裝睡不作反應，敲門聲也確實如他所願停下。
但少女清淡溫柔的聲音隨之響起。
“夜宵放在門外了，你要是沒睡的話，吃點東西再睡。”
她知道。
曲臨博不禁微微蹙了眉。
她不該知道。
可若是她不知道，以她的性格和這兩個月相處來看，她是不會在這個時間敲他房門的。
出於好奇，他去開了門。
果不其然。
她就在門口，笑意宴宴，甚至帶著幾分小得意。
“先讓我進去，好麽？”
她拿著托盤，湯麵和牛奶都冒著熱氣。
如同霧裏看花，看她看不真切。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穿睡衣的樣子。
比平日裏出行的衣服蓋的更嚴實。
其實，比性感，不是比誰露的更多。
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她長發散落的樣子。
更顯得年輕，且溫婉嬌柔。
本該拒絕的少年鬼使神差的移開了腳步，讓這個他從未當作是家人的少女進入了他的私人領地。
少女進門之後目不斜視，未碰他的任何物件，隻尋得幹淨桌麵將餐盤放下。
她比那個男人更懂得尊重他、關懷他。
曲臨博這個年紀，已經不需要填補什麽母愛了。
但看著少女真誠的笑容，他覺得有這樣一個家人，或許也不錯。
她在一旁落了座，一手支頭撐在桌上，溫溫柔柔的望著他。
“等你吃好我拿出去。”
“你先去睡吧，我一會……”
“不行。”
少女難得強硬，笑著搖了搖頭。
“你們啊都是一個樣，做起事來就廢寢忘食。等我出去，你怕是就忘了這回事。晚上吃涼食，你是想明早因為吃壞肚子上不了學麽？”
他和那個男人根本不一樣。
少年在心裏默默想著，麵上卻絲毫不顯。
“好，謝謝文姨。”
少年坐在她對麵，一抬頭就能看到她睡眼惺忪的模樣。
她半闔著眼，神情莫名透著些許慵懶媚意。
這是毫無防備的姿態。
少年突然感到一絲無奈。
她還真是……單純。
曉栩當然對這個少年沒有防備，包括對韓於飛也一樣。
為了文馨，她就是要盡可能的對他們好，讓他們幸福。
無論工作還是學習，曉栩覺得他們都不需要擔心，那就……嗯，成為他們的人生導師吧！
係統：？？？曉栩大人你冷靜一點！！！他們還隻是孩子啊啊啊！！！
麵很清淡，隻放了蔥花和蛋，量也隻是平日裏的一半。
他在長身體，可不是等著長胖。
房間裏很安靜，誰都沒有說話。
少女半闔著眼假寐，少年吃麵時沒有那種吸嗦的聲音。
待麵條快要老幹淨，隻剩下湯汁的時候，少女突然抬起眼。
清淩淩的雙眸，含著薄薄的霧氣。
“書言是個很認真的人，他總希望身邊的人同他一樣認真。”
係統：開始了。麵無表情
少年微微頷首，但眼底的溫度驟然降了下去。
他能理解的。
一個外來的人拚命想要融入這個家庭的想法。
作為母親，或是作為老師，很在乎什麽家庭和諧之類的東西。
誰都能看得出來，他和父親關係冷淡。
雖然是和性格有關，但隻要近距離觀察，就會發現他們是真的關係冷淡。
她想做什麽呢？
剛剛來這裏兩個多月，就想著要當和事老，改善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
任何一個女人嫁給有孩子的男人或許都會這麽做，不管真心還是假意，表麵功夫必定要做足。
但曉栩……她又不是人。
他垂著眼看不到，少女眸中沁出了笑意。
“但是，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縱然他是你的父親，縱然你們有著相似的容貌和性格，你們始終是不同的兩個人。他的理想理念不應該強加於任何人，尤其是自己最親最愛的人。”
“……”
少年微微一怔，驀然抬眸。
少女依舊是那般溫婉可親的模樣，笑得如霧又如雲，好似能撫平一切傷痛。
“我知你這個年紀的孩子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你沒有對你父親說過吧，不管你是讚同他還是反對他。矛盾會日積月累，曾經不過雞毛蒜皮的小事，最終很有可能演變為無法化解的仇恨。這樣不好。”
她偏過頭，輕輕笑了笑。
她在笑什麽？
因為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心裏很清楚一件事。
無法化解的仇恨，已經存在了。
他害死了他的母親。
這就是不共戴天之仇。
“人與人之間，因為三觀不同，或許真的無論如何都無法達成共識。但最起碼，可以互不幹涉、互相尊重。我不會問你對你父親到底是什麽樣的感觀，那是你的事。同樣的，我也不會過問他想要如何教育你，這是他的事。所以，今天我和你說的話，隻是我的事。”
她是不同的。
依舊溫柔，依舊善良，依舊婉約。
是他所認識的那個溫順不會拒絕的小女人。
哪裏都沒有錯，沒有任何偏差。
可就是不一樣。
少女笑著將牛奶杯往他麵前推了推。
“我知道男孩子都不怎麽喜歡喝牛奶，但是我希望我們小博能長得高大威猛。你應該也希望，自己能快點長大，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吧。”
快點長大，才可以獨立自主，離開這個家啊。
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一個賢妻良母會說的，但每個字似乎都能砸中他內心深處的秘密。
“孩子長大了，總是要離開父母的。你一直都是你父親的驕傲，以後必定會讓他更驕傲。”
喝牛奶的動作微微一頓。
他心裏陡然生出了異樣的感覺。
少女垂眸，長發遮眼。
她無聲的扯動嘴角。
他很聰明，所以她說的那些話，在他腦中都可以自動翻譯成他想聽的句子。
現在，曲書言壓製著他、壓榨著他。
他作為曲書言的驕傲，被人說是“虎父無犬子”、“作為老師的父親教導有方”。
同樣的結論，為什麽不能有不同的解釋？
當別人談到曲書言時，不再是什麽年輕有為企業家、學富五車好老師，而是……“曲臨博的父親”，“在兒子榮光之下被庇護的男人”。
嗬，到時候，仰人鼻息的就不再是曲臨博，而變成曲書言了。
這個少年根本……不需要藏拙。
如果他真的怨恨他父親的話。
或許是因為已逝的母親，又或許是因為僅剩的親情，他沒有想過要正麵反抗父親。
他隻是希望父親不要關注他，然後他會悄無聲息的離開。
善良過了頭的人……是他啊。
曉栩可沒那麽好說話。
若要掙脫一個人的束縛、擺脫一個人的控製，遠離那個人隻不過是治標不治本的方法。
或許因為那人還沒有到隻手遮天的地步，所以逃得夠遠他就無法再追。
這種方法太被動了。
再見時，依舊會麵臨同樣的問題。
隻有把獵人和獵物的身份對換，才是最有效的解決方法。
既解決了問題，又讓應得之人遭到反噬。
美滋滋啊。
點到即止的少女朝少年伸出手，接過他手中不知不覺已經空了的杯子。
少了杯子的阻擋，他雙眼落在她臉上。
她眉眼彎彎，一派純良，是不知人心險惡的天真模樣。
直麵恐懼，戰勝恐懼。
若一味逃避恐懼，那麽這恐懼將伴隨一個人一生，如影隨形。
曲臨博的情況稍微有點不同，但道理是一樣的。
“對了，你和韓同學是好朋友麽？”
曲臨博最在意的兩個問題。
他和曲書言的關係。
他和韓於飛的關係。
隻有解決這兩個問題，才能徹底卸下他的戒心。
“是。”
一般人想象不到，像他這種別人眼中的模範少年，竟然會和別人眼中的問題少年“廝混”在一起，他聽過很多閑言碎語。
甚至還有一些言論說，是韓於飛脅迫他，還利用他在考試中作弊。
人，為什麽就這麽喜歡隻看表麵呢。
少年看著眼前的少女，沒有多說什麽，就想聽聽她的意見。
他已經知道了，這個人看待問題的角度，和一般人不同。
“他很好。”
少女歪著頭，似乎在斟酌措辭，最終也不過微微一笑。
“嗯，很好。”
是真的，很好。
這種肆意又張揚，始終璀璨奪目，又能恪守本心的人，她很喜歡。
生在豪門望族，包裹蜜糖毒藥，他從未墮落腐敗。
光芒萬丈，不染陰霾。
文馨眼光不錯。
少女垂眸，輕聲一笑。
“……”
不知。
怎麽。
他……
並不喜歡她此刻的笑容。
係統：這是小孩子想要獨占母愛的心理！別問了！就是這樣！抓狂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