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璧若有瑕
大軍壓境。
回自己的國土卻像是來燒殺擄掠般。
各家各戶門窗緊閉,生怕被波及池魚。
上位者的廝殺,又是兄弟鬩牆,這與他們何幹。
保持中立的不提,以蒼棘的性格,背叛他的人隻有死路一條。
曉栩:哦?
係統:人類都是馳名雙標的生物,本係統已經懂了!
差點全軍覆沒的蒼棘自然一肚子怒火,帶著大軍直衝王宮。
少女的手一直搭在他手臂上,此刻又輕輕拍了拍。
“你想讓民眾敬你,還是畏你。”
係統:啊,開始了,曉栩大人的洗腦大法!
“他們自然敬餘畏餘。”
太過理所當然了。
這自信來自於自身實力。
是的,表麵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於反抗他。
少女垂眸笑了笑。
“國君大人,你沒有發現一件事麽?若是你的百姓打從心底裏敬愛你,而不是畏懼於你的榮威,那麽此時此刻,你的百姓該是對你夾道歡迎,並且拿起武器隨你一同討伐叛賊。”
區別是什麽,他真的不明白?
蒼棘和宣寒弈不同的是,他太過習慣於用武力去製服敵人,以及威壓自己人。
宣寒弈更善於動腦,決勝千裏之外,可以不費一兵一卒。
麵對蒼棘,他身邊需要一個讓他頭腦冷靜,將他所有暴露出來的缺陷全都補漏上的人。
若有這樣的人出現,將會成為他製霸路上不可或缺的一個。
這個國家的軍師,說到底想的還是打打殺殺,隻不過更偏向於如何高效率的打打殺殺。
“你想說什麽?”
他方才發現這個女孩並沒有想象中那般懦弱,此刻她又給了他新的驚喜。
少女的手指似乎無意識的扣弄男人鎧甲上的棱角。
“他們會害怕。害怕連親兄弟都毫不猶豫一刀砍下人頭的君主,是不是有一天心情不好就會遷怒於他們。百姓不會主動去了解身為國君平日裏是什麽生活、又是怎麽樣的心境,他們隻在乎自己過得好不好,是不是能夠安居樂業衣食無憂。不過在這個國家,他們最關心的應該是如何生存下去。國君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國君能不能給他們想要的。”
其實,是一樣的。
身處何等地位,思考方式都是一樣的。
蒼棘身為國君,想要怎麽樣的百姓?
聽話的,能成為他左膀右臂的,能讓他的國家繁榮富強的。
拖後腿的,會背叛的,當然是被舍棄的命運。
無條件對一個人好?無條件信任他不背叛他?
憑什麽呢?
“巫族沒有國君,我們巫族的人很團結。雖然每個人生來擁有的能力不同,但是我們資源共享,不涉及到戰爭,甚至沒有金錢交易往來。對你們來說或許很落後很貧窮,但對我們來說,那就是一個安居樂業衣食無憂的地方。”
“巫族生來得天獨厚,蒼國不同。”
“我知道。”少女的手指扣著扣著便“一不小心”劃到男人的手背,“為了活下去就拚盡全力的種族,我很敬佩你們。正因為如此……”
少女抬眸,笑盈盈的雙眼直視男人。
清澈如洗。
一望見底。
“你們更應該尊重生命、歌頌生命,而不是毫不在意的踐踏它們。你明明那麽在乎你的百姓你的軍隊,你就應該讓他們知道。”
“不需要。”
“需要的。”
少女用力一抓,扣緊了他的手背。
“他們本就是和你毫不相幹的別人,他們無法和你心意相通。你必須用言語用行動告訴他們,你們是一個國家一個種族的沒有血緣關係的親人。隻要他們是堅定的站在你這一邊,你就會對他們的生命負責。你是國君,享受著這個國家的一切的同時,也要為這個國家的一切擔起全部的責任。”
手背在灼痛。
她體溫偏低,實則觸手冰涼。
是他的體溫過高。
方才是因為憤怒。
而此刻已被她安撫了情緒。
卻……
更加灼熱。
熱到疼痛。
她的視線純真且柔和。
他卻感覺到如一把利刃般強硬的破開他的心髒。
其實。
她的話語依舊天真到可笑。
不是誰都能想巫族人那般無欲無求的生活。
他們安逸慣了,不願意接觸外界,不願意接觸紛爭。
蒼國的人,戰鬥慣了,若是有朝一日獲得安逸,他們恐怕根本無法適應。
你看,就算是這樣的情況下,依舊有野心勃勃的人不顧外患挑起內戰。
少女的暢想,簡直就是在做夢。
蒼國人沒有那麽單純溫和。
他們本就是服從於絕對的強者。
若是登上王位的國君是個安貧樂道之人,他們絕不可能服氣,對他們再好也一樣。
但他什麽都沒有對少女說。
一來,他覺得沒有必要說,說了她也不會懂。
二來……
奇怪,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他似乎……
不想破壞她的美夢。
係統:然後她就成為你的噩夢了。點蠟
講道理啊。
曉栩本人就是個上天入地唯我獨尊的絕世大暴君,多大的臉對人家說這話!
曉栩:這就是演員的專業素養!
“你想勸餘放過叛亂者?”
不不不,這不是重點。
曉栩再怎麽演戲都不可能說出這麽腦殘的話。
“當然不是。身為親兄弟,卻用那麽殘忍的手段想要將你們整支軍隊一網打盡。如果你們之間必須要死一個,那麽,當然是讓他死。”
“……”
嗯?
一瞬間,蒼棘也感覺到了和宣寒弈類似的違和感。
她這樣心平氣和的陳述理所當然的結論,可就是叫人覺得內心有些怪異感。
她是曉栩,不是巫顏。
她會用巫顏的性格與他們相處。
但,僅僅是性格。
她的三觀與巫顏百分之一千相悖。
他們不可能愛上巫顏。
這是已經論證過的結論。
但他們絕對會愛上曉栩。
這是不需要論證的結論。
“但是,殺人也有不同的殺法。你需要有人認罪,你需要讓全城百姓見證。你要讓他們知道,你不僅僅是這個國家最英勇的戰士,也是這個國家最英明的君主。你不會不分青紅皂白的殺人,更不會讓信任你的百姓失望。你要讓他們不管在何時何地何種處境下,都堅定不移的擁護你。不然,這樣的情況會發生第一次,以後還是會有第二第三次。他們是你的子民,他們必須在你離開時替你保護好你的國家。”
明哲保身,對於人類來說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可那所謂的“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又算什麽?
國家還是這個國家,隻不過換個君主的事,和國家興亡有什麽關係?和他們有什麽關係?
如果一個國家的百姓都是這樣的想法,不管這個國家有多富有,作為國君,他就是失敗的。
“你怎麽會了解這些?”
簡直和之前他認識的那個女孩大相徑庭。
“宣國國君教了我很多。”少女沒有絲毫愧疚的甩鍋,“他禦人用的不是武力。雖然如今我知道他可能一直在利用我,但他真的對我很好。在他沒有真正傷害我之前,我沒有辦法去提防他,更別說去討厭他。”
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既然你如此信任他,為何還要幫餘?”
“這並不矛盾啊。”少女疑惑的歪頭,“你們都是一國之君,你們的言行舉止將影響整個國家。我隻不過是希望這片大陸上的人們都能和平相處就好了。就算不能……那就盡量避免戰爭、減少死亡。”
係統:本係統想笑。
曉栩:憋著。
“可笑。”
雖然意義不同,但蒼棘替係統說出了心聲!
“那你就笑吧,反正我是不會改變自己心意的。”
“倔強。”
仔細想來,她確實倔強。
一路隨著軍隊跋山涉水,始終不願向他求饒一句。
他不知她是出於什麽樣的心態,但是這份隱忍和倔強,倒是可敬可歎。
說話間,軍隊衝破宮門。
裏頭的人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他們一進入宮殿便被重重包圍。
宮門在軍隊進入後被重重闔上。
哎,曉栩不由感歎,如果她可以崩人設就好了。
係統表示,不不不,一點都不好,這屍體恐怕要堆到隔壁國家去。
蒼棘下意識低頭去看懷中少女的表情。
平靜無波,無動於衷。
“害怕麽。”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變得那麽婆媽,問出來的話讓他自己都覺得可笑。
“你會讓我死麽。”
少女抿唇一笑,淡淡反問。
“……”
這個女孩是很可怕的,他會慢慢了解到這一點。
他想過讓她死,主動讓她去死,就在不久前。
此時此刻,她就像是在戳他脊梁骨,狠狠的戳進去。
叫他隻能自認理虧。
“國君大人很相信自己。”
她輕輕拍了拍他的手。
“那麽,我也相信你。”
“……”
滾燙。
與戰意、與怒意截然不同的情緒在內心發酵翻騰。
頭腦發熱,急於宣泄出這激昂的情緒。
少女斂眸,勾起嘴角。
眉眼冷淡,笑意譏誚。
“而且,你不是知道了麽,我有能力保護自己,還有能力保護你和你的軍隊。”
“……”
當頭一桶冷水澆下來。
蒼棘表示,其實你不用補充說明的,謝謝。
是啊,她就是故意的。
給點甜頭再澆點辣椒水,省得這些賤骨頭得意忘形。
蒼棘和他的軍隊因為曉栩並沒有受到多少損傷,這讓局勢很明顯的一邊倒。
原本嘛,就算蒼棘不會輕易死在路上,可類似於天災的破壞性怎麽都能讓他損兵折將。
誰能想到。
很多人都不相信巫族有什麽天大的本事可以影響戰局。
但現在,沒有辦法不信。
所有人都看到了蒼棘懷裏的女孩。
大多數人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麽。
蒼國的王族不會不明白。
如果不能得到這份非人之力,那麽就一定要先發製人,毀掉她。
她想笑。
她想放聲大笑。
壓抑的本能被周圍越發濃鬱的血腥味引導出來。
她扣緊他的手腕,身子微微顫抖。
呼吸困難。
好想……
好想用這雙手……
撕開那一具具鮮活的□□。
讓他們……
鮮血淋漓!支離破碎!
“啊……”
少女另一隻手撫上胸口,揪緊自己的衣領。
奮勇殺敵的蒼棘感覺到了她的異樣,但這不會讓他停下殺戮的手。
“如果害怕,就閉上眼睛。”
這是屬於他的,不怎麽明顯的溫柔。
可是他不明白。
他不可能明白。
有鮮血濺到少女的臉上,她咬緊了牙關。
然後。
她暈過去了。
對,沒錯,暈過去了。
本質上來說就是魂魄離體。
但在蒼棘眼裏,她就是被嚇暈了。
啊喲喲,剛才還覺得她膽子不小呢,這不還是柔弱的一批嘛。
誤會,總是這樣美好,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