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璧若有瑕
她就像他養的一隻小貓咪。
雖說隨時隨地都帶著,不過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罷了。
曉栩:所以巫顏那個缺心眼到底從哪兒看出他“溫柔”的?
係統:聖母濾鏡加持吧。
她不聲不響,不吵不鬧,平日裏乖順的……與其說是小貓,不如說是小狗。
在他看來,聽話的緊。
不過一想到這是因為她的軟弱無能,又覺得嫌惡的緊。
宣寒弈不可能放棄將她搶回來的念頭,所以他們必須盡快回到蒼國。
誰都不會顧及這位少女的纖弱,行軍的步伐從未有過一絲半點的停歇。
嘛,反正又不可能真的傷害到這個渣。
但是他們都看得到,少女細嫩的雙腳遍體鱗傷。
她依舊什麽都沒有說。
原本清麗光彩的小臉被風沙摧殘的幹枯泛黃,嘴唇倒是一天比一天白。
簡直就是在虐待俘虜。
鋼鐵直男本鐵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雖說她受傷時,他都會把傷藥給她,真的從未有過想要虐待她的念頭。
可是,軍紀就是軍紀,鐵律就是鐵律,不可能為她一人破例。
係統:借過借過,你腳下好多flag。
前一天上藥,或是在某地紮營幾天,根本來不及讓她恢複。
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憔悴下去。
她依舊,什麽都沒有說。
這裏的“什麽都沒有說”,指的並不是她不會抱怨,而是隻要蒼棘不開口,她就不會主動說話。
這個男人說了,他不喜歡吵鬧,不喜歡被打擾。
她安安靜靜的,就像根本沒有這個人。
蒼棘不去管她的理由還有一點。
她是聖女,她不是凡夫俗子,連呼風喚雨都可以,治療一點小傷就不行?
如果是為了不暴露身份……
蒼棘不得不對她重新評估一番。
如此能忍。
必成大事。
係統:是的呢,曉栩大人的“大事”就是如何愉快的毀天滅地呢!
已經一個多月了。
他們沒有說過一句話。
而且,如果蒼棘要少女做什麽,大多數都是由蒼廉代為轉告。
蒼棘重視她的能力,卻看不起她這個人。
他連稱呼她,與她說話,都不屑一顧。
沒問題啊。
你會對著自家一個花瓶神神叨叨喃喃自語麽?
人家看到了,還不以為你神經病麽?
她,需要一個契機。
讓蒼棘正視她的契機。
蒼國是自然條件嚴苛的國家,人們為了生存不斷訓練自己,同樣訓練出與猛獸無異的野性和凶性。
蒼棘為了她,離開蒼國已經有些時日,某些按捺不住的人就想趁機搞事情。
蒼國還是一個處於易守難攻地理位置的國家,他們回國的必經之路是一個天塹,兩邊山峰高聳入雲,從底下根本看不出端倪。
如果要作妖,這地方是最合適的。
當有一粒小石子滾落到腳邊時,少女抬起頭,直視前方馬背上的男人。
巫顏不會騎馬,她一直都是徒步跟著他們的。
什麽?為什麽蒼棘不帶她?
他嫌棄她啊!
因為這位是聖女就對她特殊對待什麽的,不存在的。
蒼棘眼裏根本沒有“女人”這種生物。
隻有強者與弱者之分。
“止步。”
她的聲音極輕,卻極透,清晰而鮮明的撞進男人耳中。
隻有他聽得到。
蒼棘不由微愣,環視四周,懷疑自己幻聽了。
“有陷阱。”
她看得見。
不說曉栩,巫顏確實看得見。
這種天塹的高度,上麵同樣看不清下麵。
但是地形優勢擺在那裏,不需要他們精準打擊,完全就是大範圍AOE,不死也半殘。
蒼棘願意相信她,但大部隊不可能停在這裏,無論進或退,他們都已是甕中之鱉。
“戒備,小心埋伏。”
而且蒼棘本人,隻進不退。
少女斂眸,嘴角上揚。
很好啊。
隻有這種不怕死的精神,才能……
真的讓他,去死一死。
山體轟鳴。
所有人紛紛戒備,打起十二分精神。
唯獨她。
在笑。
上個世界,曉栩曾經這樣教導過林筱萍。
你不需要變成他想要的模樣。
隻要讓他深深愛上你,那麽他想要的模樣,就會變成你。
對所有人都適用的是,以極為激烈的方式強硬闖進他的記憶。
讓他“不得不”正視你。
一個人,一生中最刺激的時刻,不就是生死關頭?
在這樣的緊迫時刻,有這麽一個人成為整個畫麵唯一目光可見的鮮明色彩。
這份色彩將會是記憶裏的獨一無二。
你不需要去在意這份感情最初是什麽含義什麽理由。
從記憶,到思維,到情感……直至整個生命。
她遺世獨立,顯得格外突兀。
但是他們為了活命已經拚盡全力,根本沒有人在這種時候還想得到她。
哦,蒼棘是必須去想。
他回頭去看。
兵荒馬亂。
可能那個少女還沒有被落石砸死,就先被軍隊踏平。
他分了神,就是致命的弱點。
如果蒼棘誰都不管,一人絕對可以逃出生天。
但是他背後有軍隊,還有一個或許可有可無,但有了絕對事半功倍的人。
這時候,蒼棘想的是,不救她也可以。
得到聖女等於得到大自然的力量。
可就算沒有又如何?
他沒有,他們也沒有,誰都得不到,這很公平。
若非先天條件劣於其他諸國,蒼棘這樣的男人根本不想搞些“歪門邪道”。
隻是他們都想得到聖女走捷徑,他怎能坐視不管。
不過。
就讓她這樣,死在這裏,或許……
少女極緩慢的眨了一下眼。
“嗬嗬……”
係統:……啊。
大地在震動。
不,他們根本分不清到底是山在動還是地在動。
唯一巋然不動的,自然隻有那個少女。
談笑間便能讓天崩使地裂的少女。
就這麽靜靜的看著。
蒼棘不怕死,他的實力也不允許他輕易死去,但他非常在意自己的軍隊。
打蛇打七寸,不是麽。
飛沙漫天,轟鳴震耳。
少女抬起了手。
光。
他看到了光。
被風沙遮蔽的天地間,唯一的光。
狂風大作。
以少女為風眼。
飛沙被吹開,走石被隔斷。
他勒馬回頭,朝她靠近。
“走。”
她看著他,目光平靜,無悲無喜。
“不要回頭,帶著你的軍隊,走。”
這是一個奇怪的女孩。
在這麽短短幾步路的距離中,男人的腦子裏卻閃過很多念頭。
她明明是那麽膽小。
縱然知道他不會傷害她,還是會在他麵前瑟瑟發抖。
所以,她到底是哪來的膽子。
一人立足於天地,雙手擔負整支軍隊的性命。
她就站在那裏,腳步絲毫未動,神情毫無畏懼。
真是一個奇怪的女孩。
她麵對人時如此小心翼翼步步為營。
為何在麵對人類不可抗力的大自然時卻這般坦然自若麵不改色。
她到底是膽大還是膽小。
他突然就想知道。
曉栩說了。
不要好奇。
千萬、千萬……不要好奇。
會死。
字麵上的意思。
真的會死。
少女看著越來越近的男人,微微偏頭,麵露不解。
他丟棄她,是理所當然的事。
若他回頭尋她,這才不正常。
她這麽想是對的。
蒼棘本人也這麽想。
可是,此時此刻,麵對她這樣的神情目光,他……
就是有種不知名的怒氣湧上心頭。
他想讓她死,就在幾瞬之前。
她應該知道他是怎麽看待她的。
為什麽這個蠢女人……
竟然想要救他整個軍隊的人。
她或許是有這個能力。
既救了他們,還能毫發無損的逃脫。
對,逃脫。
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
以她的能力,完全可以不顧他們的安危,一人趁亂逃脫。
她卻做出這種……在他看來愚蠢至極、完全就是損己利人的事。
蠢到極點了。
他有些惱怒的想著。
曉栩:沒辦法,巫顏本人就是這樣蠢,不然也不可能一手好牌硬生生把自己打死。
男人伸手一抓,把少女跟拎小雞似的提溜上馬。
“施咒中斷了!”少女焦急的握住男人的手臂。
很燙。
他這樣覺得。
隔著厚重的盔甲,她的熱度都透了進來。
其實是錯覺。
他知道的。
“閉嘴。”
說話間,男人一甩馬鞭,帶著少女衝出重圍。
巫族的力量不是無窮無盡的。
甚至有種說法,他們使用力量等同於在消耗生命。
沒有人能夠給出答案。
因為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神。
曆史上沒有記載過巫族人呼風喚雨的先例,隻有隻言片語的野史。
蒼棘猜測,可能這樣的術法,耗盡一個聖女的性命都不一定能成功。
曉栩:哦,不是的,那是因為他們根本不懂這樣的術法。
嗯,誤會總是這樣的美好呢!
欲揚先抑是曉栩很喜歡用的手法……哦,手段。
她會把自己的惡,自己的弱,自己所有的不堪卑劣展現出來。
然後在他們猝不及防之際,以轟轟烈烈的方式強硬顛覆他們的世界,重組他們腦中她的形象。
欲揚先抑的作用不必多說,放在情感上更加立竿見影。
之前的嫌棄厭惡輕視全部歸零,還會因為愧疚而讓好感成倍增長。
她總是喜歡用最極端的方式。
嗯,但是有效啊。
“你相信我,我可以做到的。”
少女抬眸。
那雙晶瑩剔透的眼,沒有一絲陰霾的眼。
清晰的映出他的卑劣。
“餘的軍隊不需要你一個女人來救。”
曉栩:嘁,男人。
“你不能因為自己很強就覺得所有人都和你一樣強啊!你可以不要我救,但是我救他們和你有什麽關係?”
這話說的,明裏暗裏都在誇他,順道還展示了一把自己個兒的寬容善良。
真是令人感動到……想吐。
“餘的軍隊,生死由餘來決定。”
少女頓時就震驚了!
“暴君!”
“餘是。”
“……”
少女瞪著他,震驚到啞口無言。
果然很蠢。
他默默想到。
她已經做得足夠多了。
剩下的,若是他的兵在這種境況下無法保護自己,這樣的廢物要他們何用。
他們在軍隊最前方,甩開軍隊一段距離。
“不怕暴露身份?”
“……你說什麽?”
“你覺得宣寒弈不知道你是巫族聖女的事?”
“……”
少女身體瞬間就僵硬了。
她恐怕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他們麵前是真的一直在犯蠢。
“知情人很少,你放心。但是剛才的行為,你知不知自己在做什麽?”
“救人啊。”
少女理所當然的回道。
蠢透了。
他不悅的蹙眉。
“他們不會知道,更不會感激你。”
“救人的時候哪裏會想那麽多。而且,你知道啊。就算你不會感激我……你看,你現在不是在關心我麽?”
“餘沒有。”
“……哦。”
“……餘沒有。”
“我‘哦’了啊!”
“……”
就很氣。
國君大人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麽。
就很氣!
少女垂眸,輕輕笑了笑。
國君大人覺得自己有理由相信,她在嘲笑他。
“我沒有。”
少女先發製人道。
“你說沒有我信了,所以我說沒有你也要信,這樣才公平。”
“餘是君主,餘說了算。”
“……哦。”
“……”
就!很!氣!
少女的視線落在自己握著他手臂的手指上。
隻要是男人。
不,隻要是人。
就沒有她治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