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璧若有瑕
傳聞,世有巫氏一族,乃上天使者,身懷玄力,世世代代侍奉神明。
人常道,得巫族者可得天下。
他們雖隱於森山,為平衡大陸勢力,每逢幾年便會派遣能者入世。
領導巫族的是大祭司,但上達天聽使用玄力呼風喚雨的是巫族聖女。
聖女必須保持處子之身,以純潔之姿侍奉神明。
她們的玄力與生俱來,一旦失去純潔、或是玄力用盡便會自動卸任,然後在族中另選玄力最盛的女子。
聖女沒有年齡限製,隻憑玄力高低決勝。
她睜開眼時,正身處一輛華麗馬車之中。
這並不是巫族的風格。
巫族信奉古代神,在世人看來,他們的文明十分落後。
當然,凡人和神的使者怎麽能一概而論。
巫族人有呼風喚雨的能力,自然就對平日的衣食住行著墨不多。
他們關心的隻有如何更好的侍奉神明,以及得到神明更多的恩惠。
“神明?”
少女眼眸半斂,低笑出聲。
並沒有什麽神明,這個世界的靈氣能被特殊人群轉化使用。隻不過這些人就像一個容器,生來就決定了容量多少。一旦容器中的溶液使用完畢,他們就和普通人無異,無法自行吸收自然界的力量。
而女子失去元陰,就像在容器底部戳一個洞,直接讓溶液漏光。
什麽?男人?
他們體內的力量本就遠低於女子,或許是因為這個世界的靈力更傾向於陰氣。
他們本就能力有限,漏不漏就沒有太大區別了。
擁有強大力量,且與世隔絕不諳世事的少女,難道不是很好的利用對象麽?
少女攤開手掌,看著自己細若嫩蔥的五指纖纖。
再次低笑一聲。
聖女巫顏,十六歲,因一時好奇離開族群,想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結果被早有準備的某位國君陛下設計了一出英雄救美,所以她此刻正是去某國度的路上。
英雄救美的不是國君本人,不然就會顯得太刻意。
巫顏不能告訴別人巫族的事,因自小在大自然環抱中長大,所以化名為木顏。
她不知自己漏洞百出,而且極易輕信別人。
幾位國君對她關懷備至溫柔體貼,她便傻傻的想要幫助他們。
可是少女的心很小,能容納的人也不過那麽一個。
想當然,這樣身懷異能的特殊人,若是得不到,自然就必須毀掉,否則將會成為傷害自己的利刃。
“我不明白。”巫顏這樣對曉栩說,“他們明明對我那麽好,甚至願意用性命來護我。為何……而且他們看我的眼神也那麽溫柔,他們真的隻是因為我是巫族聖女?還因為……我這張臉?”
她純潔如天使,長相亦是如此。
沒有人麵對那張清麗絕塵的容顏,能夠狠得下心。
或許他們對她有感情,又或許他們隻是舍不得傷害這絕世容顏,但說到底,他們的野心勝過一切。
在這戰力分割群雄逐鹿的年代,兒女情長是一道催命符。
當時,曉栩是這樣回答她的。
“他們從未真心對待過你。巫顏,若是他們其中有任何一人真心愛過你,都會為了得到你而占有你的身體。利用你得到天下的方式其實有很多,比如讓你死心塌地的愛上他們,然後從你口中套出巫族的秘密。世間不是隻有你一個人擁有玄力,他們看著你,看到的隻有你體內的非人之力罷了。”
“……我,不願意去相信。神明大人,可否……證明給阿顏看?”
證明給她看,他們是真心在意她這個人,而非她的容顏和她的身份。
可憐的小女孩。
她微微歎息著。
“我不僅可以證明給你看,我還能……讓你真切去擁有、真切去感受。……他們的愛。”
隻是怕……
到時候,她的悲傷和絕望會更深。
鏡頭拉回當下。
少女一手支著頭,嘴邊掛著玩味的笑意。
“不諳世事的聖女啊……真有意思。”
係統:這個神渣一說“有意思”,那就是真的要出事的節奏!
“從本質上來說,那些男人作為男人雖然真不是個東西,但作為國君和梟雄……他們的行為並沒有錯。”
曉栩也是這樣一個“人渣”啊,為了完成任務而去利用其他人,一樣的行為。
和巫顏接觸的那些男人,從頭到尾都把她當做一件道具,或許根本不能稱之為欺騙少女感情的渣男。
他們啊……連欺騙她感情的表麵功夫都懶得做。
巫顏單純,別人對她有一絲善意,她都會報答十分。
她在他們眼裏就是一件絕世珍寶,珍而重之的對待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事麽?
很多話,曉栩都沒有對她明說。
巫顏香消玉殞時,也不過十七八歲,依舊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少女。
雖然失望,但沒有絕望。
她悲傷,且不解。
如果可以,其實曉栩並不想那麽殘忍的讓她看清事實,就這樣傻乎乎的投胎轉世不好麽?
何必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呢。
“不過,既然是委托人的心願,我就隻能再做一次惡人了。”
四五日的路程,她終於到達了旅途的第一站。
宣國。
宣國國君宣寒弈,是巫顏的雛鳥情節。
對,就是她一開始一見鍾情,然後越陷越深的愛慕之人。
車門被打開,侍女對車廂內伸出手。
少女低垂著眼,斂去嘴角笑意,將手輕輕搭在侍女手上。
當她出現在眾人眼前的一瞬間,清晰可聞此起彼伏的吸氣聲。
巫顏,真的很美、很美。
可惜,再美美不過江山。
少女肩膀一顫,瞬間將手往回縮。
“姑娘……”
侍女放低了聲音,但少女整個人都縮回了車廂,將頭深深低了下去。
這時,男人緩步上前,將侍女打發下去,朝車廂裏的鴕鳥伸出手。
“來。”
少女小心翼翼的抬頭,大而明亮的眼望進男人的眼底。
清澈如水的眼眸,是他前所未見的純真無暇。
璞玉。
隻不過是個物件。
男人露出笑臉,大手更加靠近她。
“過來。”
鍾靈毓秀,可能指的就是眼前這個男人。
他五官如山水,眉目如潑墨。
明明極雅致,卻也極深刻。
少女伸出的手在發抖。
但男人沒有給她退縮的機會,一把握住她的手,拉扯間便入懷。
淺淡的蓮香伴著柔軟的觸感撞進他懷裏。
叫男人有片刻的失神。
自幼征戰沙場的男人,哪有時間去親近女人。
理智告訴他,懷裏抱著的是一個極為重要的物件。
脆弱易碎,而且有很多人覬覦。
同時,她還是一個少女。
若是要她屬於自己,最好是收服她的心。
但是。
他,他們,從接觸這個女孩的那一刻起就有意識的讓自己不要把她當女人看。
她太美了,這或許有點難度。
不過一想到她能帶給他們的力量,這就都是小事了。
是啊,一個男人和一個絕世美人在一起,難免會產生綺念。
她不可以。
她必須是處子,才有價值。
幸虧巫顏單純到愚蠢。
曉栩這樣認為。
這個世界,真的不適合那樣的女孩。
懷中的少女紅透了臉,肩膀很可憐的輕顫著,卻仿佛連推開他的勇氣都沒有。
惹人憐愛的很。
配上那張絕世容顏的話。
若……
她沒有這樣的容貌呢。
少女僅僅抿著唇,眼中笑意很深,也很冷。
“別怕。”男人輕聲安撫道,“在這裏,不會有人傷害你的。”
嗬。
少女雙手抵著男人胸口,力道微弱,聲音更是微弱。
“放……放開。族……家裏人說,女子不可以和男人這麽親近。”
聞言,男人托著少女讓她穩穩站在地麵後便鬆了手。
“冒犯了。”
少女用那雙清淩淩的眼偷偷覷他,如同剛離開母體的小動物。
“餘名宣寒弈,怎麽稱呼姑娘?”
“我叫……”少女頓了頓,“我叫木顏。”
“木姑娘,屬下同餘說,他們從匪徒手中將你救下,但你始終不願透露家住何處,所以他們不得已才將你帶回來。不知……姑娘有什麽難言之隱?”
“不是……我就是……”少女垂下眼,雙手絞緊了衣裙,“我想出來,我不想回去。”
宣寒弈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姑娘就暫時在這宣國住下吧。宣國百姓必會以禮相待。”
“嗯?”少女微微偏過頭,有些不解的看著他。
“餘乃宣國國君。”
“國君……指的是……這個國家最厲害的人?”
“若姑娘這般認為,是餘的榮幸。”
好騙的小女孩。
他很喜歡。
什麽都不懂……最好。
曉栩被侍女們帶著進入早就為她準備好的宮殿,享受著她們無微不至的照顧。
曉栩本人自然是心安理得的很。
但表麵上是戰戰兢兢,一直在拒絕她們的靠近。
國君大人說了,她是宣國最尊貴的客人,這個國家每一個人都對她極恭敬。
也極無情。
一個物件罷了。
泡在熱騰騰的池水中,少女嘴邊勾勒出一抹妖嬈笑意。
“他們知道巫族聖女有玄力,可他們知道這力量到底有多強大麽。”
呼風喚雨隻是噱頭,人類怎麽可能有通天之力。但是巫族的事外界知曉不多,他們展現能力的機會也不多,所以曉栩大人想怎麽發揮都不會有人懷疑的。
“這世上啊……自然是有神明的。”
低低啞啞的笑聲自喉間溢出,少女半闔的眼中盡是諷刺。
沐浴過後,曉栩穿上一席飄飄欲仙的白衣,微微蹙了蹙眉。
“這個人設真特麽操蛋。”
……咱注意點形象成不?
這個世界可容不得她“自由發揮”了。
要是從未接觸外界的聖女突然變成一隻絕世大魔王,是個人都知道她有問題啊!
嬌嬌軟軟的少女被帶到書房。
男人似乎也剛沐浴過,衣襟微開,倚在書桌上翻閱著書籍。
少女隻看了一眼,便紅著臉急忙低下頭。
他可以不把她當女人。
但她一定要把他當男人。
一個女人,隻有愛上一個男人時,才會死心塌地將一切奉獻給他。
雖然並非必須這麽做,但他……
男人放下手中書卷,衝她招招手,“過來坐。”
少女猶豫了片刻之後,選了一個離他不近不遠的位置。
他伸手觸碰不到的位置。
宣寒弈輕笑出聲,“你怕我?”
少女連忙搖頭,“不是的,我知道你是好人。隻是……家裏人教過,男女授受不親。”
“你家人教的對。”宣寒弈點頭稱道。
此刻,天色漸晚,燭光斑駁,映出兩人的倒影。
張牙舞爪的。
她像個好奇孩子一般,歪頭注視牆上的影子,還蠢蠢欲動的變化自己的位置。
男人淡淡瞥去,就見兩人的倒影不知何時交疊在一起。
他們之間明明有這樣的距離。
可影子卻親密無間。
少女臉依舊紅撲撲的,抿著的唇似乎在掩飾笑意。
“好玩?”男人輕聲問道。
“啊?!”少女似被驚醒,瞬間將身子後撤。
他們的影子分開了。
“不不不……不是的,我……”
少女咬了咬下唇。
“對不起。”
“為什麽道歉。”
“……我也不知道。”
有點傻。
男人這樣想著。
“你……”少女看著他,緊張的睫毛直顫,“你為什麽要救我?為什麽要收留我?”
還不算太傻。
男人這樣想著。
“你一個年輕姑娘孤身在外,先前的事絕不會隻發生一次兩次。你的容顏世間難尋,餘不希望如你這般絕世佳人遭遇不幸。”
“絕……絕世佳人?”少女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臉,“我……好看麽?”
好看。
沒有任何人比得上的好看。
男人略帶深意的笑了笑,“你不知自己容顏有多罕見?”
少女搖了搖頭,“在我們那裏,都是很好看的人。我覺得自己應該沒有那麽好看吧?而且,你也好看啊!真的!”
“那麽,是餘拙見了。”
“這個世上的國君……都是你這樣的麽?”
“我這樣的?你認為我是怎樣的?”
“人又好看又溫柔,一點都不像他們說的那樣。”
“他們?”國君大人微笑著繼續套話,“他們怎麽說?”
“他們說啊,國君都是大壞蛋,整天就想著打仗,根本不管天下死了多少人。國君都是很凶巴巴的,隻有最凶的人才能坐上國君的位置。”
是啊,並沒有錯。
隻有最凶狠之人,才能踏著無數人的屍骨爬上最頂端。
宣寒弈笑而不語,並未反駁。
“但是你不一樣。我覺得……他們肯定沒有見過真正的國君,都是聽別人說的傳聞。傳聞根本不可信,看到你我就知道了。”
被發好人卡的宣寒弈直視少女清澈雙眼。
“你和餘相識不到一天,怎能輕率下結論。”
“你手下人救了我,你也沒問什麽就收留我,那一定是很好很好的人了。”
“你怎知……餘不是對你另有企圖。”
“……企圖?”
少女眨眨眼,愣愣的看著他。
“餘方才說,你的容貌世間罕見,身為男子,對你起了邪念,亦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她似是被嚇到了,身體微僵,不敢說話也不敢動彈。
見狀,男人輕輕歎息,“別怕,餘嚇你的。餘隻是想告誡你,不要那麽容易相信別人。覬覦你容色之人絕不會少,你要懂得戒備他人。”
“那我……我可以相信你麽?”
她如此直率而坦誠的望著他。
專注又充滿信任。
若是心誌不堅之人對著這樣一雙眼,必定會不忍心,必定會愧疚吧。
可他。
巫族人太清楚當權者的汙穢,他們說的沒錯。
能坐上國君之位的人,都是冷血無情的劊子手。
“餘是男人。”他溫柔且耐心的諄諄善誘,“你自然也要提防著些。”
“……哦。”她似懂非懂的點頭,“但我還是覺得……你不會騙我的。”
“何以見得?”宣寒弈饒有興致的看她。
“我就是這樣覺得!”少女眉眼彎彎,笑意晏晏。
因為啊……
你沒有這個機會的。
若你當真做了不該做的事,那麽……
她是這樣的美麗。
他看著她,難免心波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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