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女還願
好幾天了。
他默默數著日子。
已經過去好幾天了。
拿到了金牌的少女，並沒有進宮。
她是不是生氣了？
不，她一定是生氣了。
這個任性的少女，一點委屈都受不得。
可是，他做不到六親不認。
縱然古往今來帝王家的親情都薄如紙，為了皇位更是可以殺兄弑父。
若他也是這樣的人，又何必早早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無論是否牽扯到親情，他都不願意視人命如草芥，何況明子羲確實是他血脈相連的兄弟。
或許有一天，明子羲會對他刀劍相向，他依舊不會為了自保而殺他。
曉栩：婦人之仁這種東西，早點丟掉比較好。如果你做不了選擇，那麽，我就讓你別無選擇。
曉栩進宮了。
當然，不是為了見明子衍。
欲擒故縱麽？
不是這種膚淺的東西啊。
她就是要讓他痛，要讓他悔，要讓他走投無路。
明子衍想她，皇帝更想。
人間真絕色，他怎麽可能放過。
沒有婚約在身，這個女孩就是自由嫁娶，他討了來又如何？
曉栩：不如何，大約就是大軍壓境血洗皇城吧。
係統：……對，都是小事。麵無表情
不過，曉栩來找皇帝，可不是單單為了刺激明子衍。
皇帝畢竟是關鍵人物，利用價值多著呢。
至於為什麽皇帝沒有把人帶到像禦花園這種寬敞明亮眾目睽睽的地方而是把人直接帶到自己的寢宮……唔，方便吃飯？
反正曉栩吃的挺開心的。
談正事耽誤吃飯，所以隻能委屈皇帝老兒看著她吃了。
……？
這風卷殘雲驚濤駭浪天崩地裂的進食方式，著實讓皇帝嚇得不輕。
但是仔細想想……嗯，陸雲霜就是這樣不拘小節的女中豪傑啊！
過去……呃，過去她什麽樣來著？
係統：另一種意義上的物理性失憶！強製覆蓋！
吃飽喝足才有心情說話的少女懶洋洋的倚在榻上，一副“天大地大老娘最大”的模樣。
被奉承慣了的皇帝當然沒見過她這樣的，新鮮感還在，就不可能生氣。
“陛下，我這就開門見山的說了。明子羲他欺負我，我討厭他。我聽說這些日子文武百官老想著立儲之事，而陛下似乎本來就有意願立他為儲君。我不高興，你不能這麽做。”
這樣肆無忌憚的嘛？！
皇帝愣了一瞬，不由擺出威嚴的架勢，“你不是朝臣，幹政是死罪。”
少女微微蹙眉，“我就隨口抱怨幾句，誰要幹這勞什子的政啊？跟我有什麽關係？我又不嫁給他，誰做這儲君我都撈不著太子妃的位置，我管他們作甚？我就是討厭他，非常討厭。陛下你說說，我先前讓他丟了臉，要這時候讓他大權在握，不知道會不會暗地裏給我使絆子呢！哼，畢竟青梅竹馬十多年，他那小心眼我能不知道？不然我也不會在廟裏度過這三年了。”
說的太特麽有道理了！
同樣了解自己兒子的皇帝默了默。
這不叫幹政，那叫什麽？
吹枕邊風麽？
看著少女心無芥蒂的在他麵前滔滔不絕，絲毫不畏懼聖威，絲毫不擔心會觸怒他。
皇帝笑了笑，坐在少女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雲霜不要任性。立儲乃國家大事，不是你一句不喜歡就可以決定的。”
“為什麽不可以？”少女輕笑著，素手攀上皇帝的肩膀，“陛下，說是國家大事，但這個國家是陛下的國家，說到底始終是你的家事。陛下選儲君，難道還不是挑個自己喜歡的？陛下嫌棄的兒子，縱然有文韜武略，一樣會被發配邊疆，不是麽？”
“放肆！”皇帝震聲道。
“不要凶我啊！我會生氣的！”少女板著一張精致的小臉，人卻更加湊近了他，“還是說……陛下就是壞心眼，想看雲霜被你嚇哭的樣子？”
“……”
腦中情不自禁浮現少女梨花帶雨的模樣。
是個非常誘人的提議。
誘人到……他現在就想讓她哭出來。
就在皇帝想要抓住她的一刹那，少女驀然鬆了手，慵慵懶懶的斜靠著。
“陛下別見怪，雲霜就是開個玩笑。陛下是長輩，怎麽好和我這樣的小孩子計較呢？”
係統：人不要臉天下無敵。曉栩大人向來都是無敵的。歎息
她總是在把人撩撥到那根弦繃到極致時戛然而止。
在冷與熱、冰與火的交界處被不斷煎熬翻滾。
但是偏偏，他們還不能把這些表現在臉上，他們不敢讓她知道自己肮髒的內心。
嗯，眼前的少女比他們“肮髒”不知道多少倍啊！
皇帝沉著臉沒有說話。
“呐，陛下，你不會真的生雲霜的氣了吧？你怎麽舍得啊？……哎，如果你真舍得生雲霜的氣，那麽雲霜以後就不出現在你麵前惹你不痛快了。”
喲嗬，這是威脅吧？
皇帝頓時就被氣笑了，“你料定朕舍不得？”
“哦，沒有啊。陛下怎麽會舍不得？你這後宮三千美人、膝下兒女群繞，自然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有什麽好舍不得？我啊，是該有自知之明了。不能因為陛下脾氣好縱容我，就這樣蹬鼻子上臉。陛下心裏該罵我了吧？我果然又放肆又該死。為了保住這項上人頭，我這就走。”
說罷，少女一甩長袖，麻溜的從榻上起身。
真是……
這風風火火的樣子倒是一點都沒變！
皇帝無奈的拉住少女的手，將她重新摁回榻上。
“好好好，朕認輸，朕舍不得。”
“這可是陛下你說的，不是我逼你的！”
得了便宜還賣乖！
皇帝忍不住捏了捏少女的鼻子，“你這個鬼丫頭！”
少女眉梢一揚，眼尾殷紅，嬌嬌俏俏的，美豔不可方物。
真想……
真想啊……
真想把她……
少女一把拍開他的手，“陛下，人家可是身嬌柔嫩，碰一下都碰不得。你看，是不是紅了？”
她湊近了讓他看，果真是紅彤彤的小鼻子，讓她看起來又可憐又可愛。
“回頭讓禦醫給你一些潤膚的方子，瞧你嬌氣的。”
“嬌氣也是給你們慣得。對了陛下，剛才雲霜說的話，你可聽進去了？”
“什麽話？”
少女一聽，再次將小臉一板，“我說我討厭明子羲啊！陛下是不是也討厭他？陛下一定討厭他對不對！畢竟他欺負了你那麽美麗端莊又可愛的雲霜啊！”
係統：……嘔。嘔。嘔。
“是是是，朕和你一起討厭他。”皇帝笑著握住少女白嫩的小手。
係統：？？？？
“而且啊……”少女眼珠一轉，層層黑色自眼底浮起，“三年前他為了林筱宛這樣對我，如今卻說與林筱宛還未到談婚論嫁之時，這又是什麽意思？難不成……他還想與我重修舊好麽？”
“……”
皇帝，向來是生性多疑的生物。
“我是最好他和林筱宛湊成一對，然後我就要他變成鰥夫！陛下，雖然當初雲霜確實是被怒氣衝昏了頭腦，但雲霜對九皇子本就沒有什麽深情厚誼，怎會失去理智到連人都認不清？林筱宛借我之手殘害自己親妹妹，這樣的人……雲霜說要殺她，隻是想為九泉之下的林小妹討個公道罷了。畢竟，不值得的人，到底是不值得。雲霜怎麽可能為了九皇子徒增殺孽呢？”
一個無論身還是心都沒有被別的男人染指過的絕世尤物，就這樣擺在他麵前。
她當然知道男人在意什麽。
她當然知道男人愛聽什麽。
一味柔弱，或是一味凶殘，都不會叫人喜歡。
作為知情人之一，皇帝自然不會覺得這個少女是在無理取鬧。
明子羲確實不是值得托付之人，而林筱宛也絕不是表麵上看起來這般溫婉良善。
反而，眼前這個敢愛敢恨、還敢對皇帝生氣的小姑娘……坦率的令人憐愛。
“明子衍也不是好東西。”
少女瞬間又換了一個抱怨對象。
皇帝一時間哭笑不得，“他怎麽你了？”
“他啊，重視弟弟大於重視我，一點都不公平公正！他弟弟做錯了事，難道他不該和我一起同仇敵愾打擊報複？竟然站在他弟弟那一邊，實在是太過分了！”
皇帝苦笑著點頭，“雲霜說的極是。”
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少女頓時笑顏如花，緊緊攀住了皇帝的手臂。
“還是陛下好，什麽時候都站在我這一邊。他們都是壞男人，隻有陛下是好男人。”
係統：聽不下去了啊啊啊！！！呐喊臉
這話皇帝聽著很受用，甭管它真假。
他認為這個少女是純真無暇不諳世事的小姑娘，這樣的自我陶醉就可以了。
少女垂眸低笑。
“呐，陛下，以後不管我和林筱宛吵起來還是打起來，你都一定要幫著我！不然我就生氣不理你了！我說到做到的！”
“好好好，都依你。”
不怪紂王太昏聵。
隻怪妲己太迷人。
嗯，這是她的鍋，不甩鍋。
在皇帝寢宮一待待了一個多時辰的少女在宮門口遇見了七皇子。
為了避嫌，明子衍專門在這裏等她。
屏退左右，少女滿臉疑惑的看著眼前沉默的男子。
“七皇子有事？”
七皇子。
七皇子啊……
明子衍冷著一張臉，看不出喜怒。
“有事說事啊，這麽看著我做什麽？對我有意見？”
意見當然是有的。
非常有。
“行了，有沒有意見都沒關係。以後我見著七皇子就繞道走，這樣總行了吧？”
不行。
這怎麽可以？
“雲霜，你還在生我的氣？”
“生氣？我為什麽要生氣？”少女微微偏頭，好笑的看著他，“你這人真奇怪。明子羲是你親弟弟，而我又是你什麽人？你偏袒他理所當然，我有什麽資格生氣？”
太過通情達理的話讓明子衍愣在原地。
是真的……很奇怪。
他不僅覺得她在生氣，而且並未覺得她生氣有什麽不對，反而想著要怎麽哄她。
“你攔著我就是想問我生不生氣？現在我告訴你，我一點都沒有生氣。所以，七皇子滿意了麽？”
“雲霜，若你不生氣，為何與我這般生疏？”
少女緩緩、緩緩眯起眼，冷冷嗤笑，“因為，隻要是和明子羲沾親帶故的人，我都會一起討厭。”
明子衍似被重擊了大腦，怔怔的看著她，“那你為何與父皇……”
他想過。
就在剛才那一個多時辰裏，他控製不住內心的胡思亂想。
這個少女有多麽驚豔，隻要見過她的人都不會懷疑這一點。
如今，她已是自由身，求親之人必然趨之若鶩。
哪怕是皇帝，同樣也是男人，怎可能抵擋得住這等絕色。
他們……他們到底在房間裏……
為什麽偏偏要獨處，一待就是這麽久。
“陛下麽？因為他選擇了我呀。”少女笑得純真無暇人畜無害，“他答應我了，我討厭明子羲，他就跟我一起討厭。我想報複明子羲，他也站在我這一邊。包括我要殺林筱宛泄憤，他也說會幫我。這麽好的一個靠山，我當然要死死抓住了。”
坦率。
而真誠。
血淋淋的事實。
“畢竟……他是這個國家權力最大的人。和你們所有人搞好關係也比不上他一句金口玉言。我何必舍近求遠？所以啊……七皇子。”
少女上前兩步，輕笑著拍了拍男人的臉頰。
“能不能不要那麽天真，我不是想和你玩過家家的遊戲。”
“我啊，從一開始，就是在……”
“利用你呢。”
“……”
你永遠都不可能知道。
這個女孩。
究竟能殘忍到什麽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