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絕不會有什麽妖魔鬼怪天災人禍比曉栩更可怕。
不,他們還不明白。
當曉栩打電話通知馮於靖去參加拍賣會時,馮於靖在激動的同時又忽然想到,這個機會與其說是他叔叔給他的,不如說是這個少女為他爭取來的。
他高興,也難過。
他的女朋友這麽為他著想,他自然高興。
但是。
他的女朋友被另一個男人這般縱容著,她想要的東西,是另一個男人給的。
他苦澀難忍,心中充斥著不甘。
名利、地位,他從未如此渴望得到。
這場拍賣會確實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馮於靖開口邀請少女做他的女伴,然後毫不意外被拒絕了。
是啊,她現在是馮隸堯的秘書,這一次,定然是要作為馮隸堯女伴出場的。
這樣一想,他更是心痛。
驚喜,往往就是這麽不經意間給人以震撼。
那一日,馮於靖在君龍門口與溫家人不期而遇,接著便寒暄著一同進場。
甫一進入,一陣悠揚的樂聲傳來。
在最顯眼的地方,劃分出了一片區域,那裏有樂手在彈奏。
水晶鋼琴一看就知道價值不斐,被邀請來彈奏的男人更是家喻戶曉、有錢都不一定請得動的著名音樂家。
而在他身邊,坐著一身黑色禮服的少女。
少女低垂著眉眼,神情很淡,嘴角微微上揚,素白的手指握著琴弓,美妙的樂聲自她手下的大提琴嫋嫋而起。
極黑的精靈。
他們在舞台前駐足,他們情不自禁將視線投到少女身上。
她穿著黑裙,卻叫人覺得神聖到不可侵犯。
她沒有在意旁人的眼光,隻沉浸在樂符的世界中。
然而,當馮於靖和溫家人走上前時,少女若有所感,那雙清粼粼的瞳眸微抬,隨即,那雙仿若淬滿了星華月芒的眼眸淺淺彎起,嘴角的弧度劃開到終於形成了一抹極光絢麗的笑。
一時間,驚豔了所有人的眼。
不遠處的馮隸堯眼神微暗,落在少女身邊的男人手上。
就在剛才,他彈錯了一個音。
在這位天才音樂家的身上本來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
馮隸堯後悔了。
原本是為了給少女造勢,所以他不僅高價買下那架鋼琴和那把大提琴,更是直接借著交情和人情將黎深請過來。
那時,黎深在知道自己要和一個根本不是學音樂出生的少女合奏,他從口到心都是拒絕的。
但是,馮隸堯竟然請求他,以朋友的名義。
黎深瞬間就明白了什麽。
他不是那麽刻板不通人情的人,所以他抱著替朋友終身大事考慮的心態答應了。
幸好,答應了。
在看到這個少女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為什麽將近三十年不近女色的馮總裁會把心落在她身上。
那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她明明什麽都沒有做,漫不經心的模樣仿佛什麽都無法被她放在眼中。
可就是,叫人無法不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而此時此刻,始終那麽淡漠的少女嫣然一笑,如雪後初霽般更顯迷離。
他心亂了,琴,自然也亂了。
黎深是天才,彈奏的樂譜早就熟記於心,閉著眼都不會出錯,所以,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將注意力放在少女那裏。
多看一眼,都是萬劫不複。
他們怎麽就是不明白呢。
直麵少女笑容的馮於靖能聽到自己激烈如鼓的心跳聲,然後由衷升起一股驕傲之情。
她那麽優秀,那麽多人喜愛她,那又如何?她心裏的人是他,他們再怎麽有權有勢都買不了少女的愛情。
他該驕傲的,心中洶湧澎湃的歡喜幾乎讓他想要不顧一切將這個少女狠狠摟進懷中!
那麽,你為什麽沒有這麽做呢?
在你心裏,貴族的矜持和臉麵依舊比這個少女重要,是麽?
少女半闔著雙眼,嘴邊的笑意卻在加深。
黎深看到了,這個少女眼中的冰寒與妖冷。
一個外貌與內心截然不同的少女。
他該不喜這樣的女子,心機太深,心思太毒。
但是他說服不了自己,他就是無法移開視線。
係統:你們都醒醒啊!你們眼前的是變態到喪心病狂的人渣啊!她隻管殺不管埋的啊!
曉栩就像火,每一刻都在恣意燃燒,將“活色生香”四個字表現的淋漓盡致。
和她在一起的每時每刻,都仿佛是末日狂歡。
所以,他們情不自禁,他們無法自拔,他們陪著她燃燒生命。
她無時無刻不在刺激人的神經末梢,將他們的理智融化,將他們的情感激發到極致。
對,就像打了過量的腎上腺素一樣。
所以說,就像吊橋反應,他們根本不能分辨這到底是不是熱戀。
過熱。
他們隨著她燃燒,直至燃盡最後一縷生命之火。
也就自然而然的,除了這一抹極黑,他們再看不到其他。
他們的生命裏除了這團不斷燃燒的黑火,其他一切,早就被燒得連灰燼都剩不下。
在遇到曉栩之前,難道馮隸堯就喜歡這種心機深沉心思毒辣的女孩麽?
愛上之後方才知道。
他的喜好是她。
他的標準是她。
他的原則是她。
他的世界……全是她。
形若天使的少女一身黑色,但絲毫不顯突兀。
黑的純粹。
黑的透明。
黑的幹淨。
世間最極致的黑,繪出他們生命最極致的彩色。
少女身量嬌小,抱在身前的大提琴幾乎能將她完全覆蓋,但這並不會影響少女的發揮。
雖然在此之前,連溫父都不知道原來這個少女會拉大提琴。
那又怎麽樣呢?
黎深可以用自己的職業生涯來保證,這個少女的水平絕對是一流的。
一個連自己真實年齡都無法計算的神,她腦中蘊藏的知識和已經融會貫通的技能是不可估量的。
對於曉栩來說,係統的作用大概就是……嗯,閑來無事解悶的工具吧。
寫成神讀作渣的少女在給予馮於靖嫣然一笑之後便重新進入無人之境,自發屏蔽外界的一切繁雜。
被人簇擁著膜拜的少女,卻獨獨對一人特殊,這對他來說該是多麽滿足虛榮心的事。
她幾乎要譏笑出聲。
要建立起他內心的堡壘是很容易的事,畢竟這個男人的內心原本填滿了零落的散沙,她要做的就是聚沙成塔、壘石成金。
她會把他培養成一個足夠優秀的男人,優秀到讓他曾經需要仰望的人望其項背。
她會存在於他的整個世界。
然後讓他的世界裏再沒有她。
不好玩麽?嗯?
係統:曉栩大人一如既往渣的理直氣壯又理所當然!
她沒有成為任何人和女伴。
她沒有選擇如何一個男人。
這才是她會作為奏者在這裏的理由。
身為男朋友的馮於靖,如今內心充斥著欣喜與驕傲,他的女朋友、他的天使,用這樣的方式給了他莫大的驚喜。
不僅是顧及了他的自尊,更是支撐起了他的自尊。
有妻若此,夫複何求?
在今日之後,所有人都會知道這個驚才絕豔的少女,滿心愛慕的人是他。
曉栩:嗬。
待來賓全都入了場,樂聲告一段落。
男人和女孩同時起身,然後男人對女孩伸出了手。
曉栩微微偏過頭,不解的看向他的手。
啥意思啊?誰家合奏之後要手牽手離開啊?有這規矩?
曉栩是真實表示疑惑,人類的世界她畢竟遠離很久了。
黎深臉上帶著和煦的微笑,但姿態卻是不容抗拒,伸出的手不見有收回的意思。
不管怎麽說,她作為一個淑女(?),不應該在大庭廣眾之下落一位紳士的麵子。
曉栩抿了抿唇,將自己的手輕輕搭上他的指尖。
黎深的心髒在一瞬間似有電流劃過,震得他心尖發顫,但麵上不顯,隻是默默將手收攏,握緊了那隻柔若無骨的小手。
係統:這群被表象迷惑的膚淺人類!
溫阮的相貌長得好,又有極高的音樂素養,的確是眾人眼中才貌雙全的典範,能得到音樂大家的黎深垂青在他人看來是理所當然的事。
隻有黎深自己知道,不是這樣的。
在不知其深淺之前,他能看到的,僅僅是這個人。
隻能看到這個人。
如果她想讓你看到,你就絕對不可能忽視得了她。
不,就算她什麽都沒想,什麽都沒做,也絕對忽視不了。
這極強的存在感,以及,極強的壓迫感。
小少女被男人一路牽著走向休息室,她盯著兩人交握的手,微微蹙眉。
他逾矩了。
這樣的行為代表什麽,攻略了無數任務對象的少女自然知道。
見鬼的一見鍾情,他到底看上她哪裏?
係統:這是每個世界本係統都想揪著那些男人脖子問的問題啊啊啊!!!怎麽每個人一見這個渣少女都跟神經中樞直接癱瘓了似的!!!這是什麽妖孽的攻略技巧!!!
她的攻略對象在這裏,她自然要散發魅力,不過是正巧這裏有其他旁觀者而已。
這個鍋她不背。
攤手。
“黎先生。”少女清冷的聲音響起,“你失禮了。”
黎深腳步一頓,輕輕笑了笑,“是你沒有拒絕。”
“再怎麽說都要給前輩麵子。但這不是你得寸進尺的理由。”
少女手腕用力,他卻寸步不讓。
她眉頭蹙得更深,“我是有男朋友的人。”
“我知道。你剛才當著自己男朋友的麵把手交給了我。”
曉栩:這貨人設崩了吧!
係統:無FXXK可說。
這個少女,能最直觀的給人刺激,勾起人內心最深處的衝動……及欲望。
這幾乎已經成為曉栩的人物屬性了,有點自覺好嘛!
“你們不合適。”黎深看著她,好似一個溫厚的前輩給予善良的建議,“他配不上你。”
少女瞪著眼,不敢相信這話是從這個溫雅男子口中說出來的。
曉栩:人設崩得太嚴重了啊喂!
“你怎麽……在第一次見麵的女性麵前毫不忌諱的詆毀她的男朋友。黎先生,你的教養被狗吃了麽?”
黎深靠近她幾步,瞳眸深深的注視她,“我看見了。”
他說。
“你對他沒有情意,隻有惡意。”
沉默半晌。
糜爛而妖冶的笑聲自少女口中溢出,她眉眼微抬,風情萬種。
“哦?這麽說,你剛才一直在看著我?……好看麽?”
真奇怪啊。
黎深有些失神的想著。
他原本應該更喜歡少女偽裝出來那個純潔模樣,嬌嬌軟軟讓人想要嗬護的純真少女。
不如說,大部分男人都喜歡。
可是,看著眼前這個笑得妖嬈恣意,眼角眉梢盡是挑釁意味的少女,他感覺到靈魂都在顫栗。
不等男人回答,少女已經沒有耐心的甩開他的手。
“既然你知道了,那就給我爛在肚子裏。你和馮隸堯是朋友吧?你們這些名門望族的公子哥能不能好好找個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談場利益相關又臭味相投的戀愛?別沒事在我麵前晃,耽誤老娘正事。”
無論是表情還是語氣,都無不嫌棄。
真奇怪啊。
黎深更為失神的想著。
這個少女作風彪悍不說,還一點女生的柔軟嬌羞都沒有,但他就是覺得……縱是無情也動人。
此刻他很有撫額歎息的衝動,他好像哪裏壞掉了。
誠如少女所言,貴族的修養與生俱來,卻在她麵前如此放浪形骸。
曉栩是個不受理性教條製約的人,所以總能引得人釋放出內心的猛獸。
人類本就是膚淺的感官動物啊。
就好比美麗的胴體能勾起人的□□,侮辱性的語言能勾起人的怒火。
她的音容笑貌能勾起人的本性與本能,就這麽簡單。
是的,或許根本無關情愛。
“你在阿堯身邊是為了什麽?或許我也可以幫你。”
如果從一開始就是明碼標價的利益關係,那麽,為什麽一定得是馮隸堯,而不是他呢?
“他是馮於靖的叔叔,你是麽?”曉栩斜睨他一眼,“而且,馮隸堯是馮於靖潛意識裏的陰影,是他窮其一生都想逾越的大山。不是他就沒有意義了。”
他看著她嬌嫩的容顏,又忍不住想,她或許比他想象的更為……狠毒。
但是。
真的很奇怪啊。
為什麽,不僅不覺得厭惡,還藏著幾分自己都驚訝的躍躍欲試?
他真的壞掉了。
“今日之後,我們應該不會再有交集。”少女麵容冷肅,一字一頓道,“所以,不要看我。”
“你和馮於靖總有一天會分開。你有沒有想過到時候找個男人談一場真正的戀愛,然後結婚生子?”
曉栩:想得太遠了吧哥哥!管得也太寬了吧!
“沒想過,不需要。”少女冷眼對著他,“誰規定女人一定要結婚生子?除了一個人生不了孩子,有什麽你們男人做得到我做不到的?我還要你們男人幹嘛?”
說得太有道理,黎深不由陷入了沉思,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無力。
他活了二十多年,頭一回有想要了解一個女人、和她發展一段戀情的衝動,沒想到出師未捷,還被狠狠挫敗。
都被這樣拒絕了,以他的自尊和驕傲不允許他再糾纏下去。
“抱歉。”黎深後退一步,退出她的世界,“希望你原諒我剛才的失禮。”
少女斂眸輕笑,“懸崖勒馬,回頭是岸。”
她承認自己是災難,她並不想讓無辜的人遭難。
她毫不猶豫的轉身,不給人留下絲毫餘地。
他看著她,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