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上的灰姑娘

  馮隸堯的辦事效率不是蓋的,隨便從手上撥出一處房產暫借給曉栩不過幾天的事。


  從來不會委屈自己的少女果斷卷鋪蓋跑路。


  可憐溫父滿心歡喜的盼著溫阮這個便宜女兒給自己帶來的便利,等突然意識到已經好幾日沒見到人之後才發現,這個女兒不見了!


  嗬,他死的不冤。


  本來溫阮寄人籬下,把自己看得比下人還不如,平時很小心避開那“和諧美滿的一家三口”,溫家所有人都跟著溫父這個一家之主一起無視她,甚至根本不會注意她每天有沒有吃飯。


  嗯,全都死的不冤。


  溫媛此人,就是典型的天真的殘忍,活在自己的童話故事裏,不知何為人間疾苦。


  她或許根本不知道在同一個家裏,她整日泡在溫暖的蜜罐子中,而另一個少女卻過著睡不安寢食不果腹的日子。


  就好比那位皇後曾經說過,既然吃不起麵包,為什麽不吃蛋糕呢?


  她奢靡一生,最後被人以虧空國庫的禍國妖姬之名送上斷頭台。


  真是無知又無辜呢。


  但還是不同的,因為,溫媛從一開始就知道溫阮這個人,卻沒有關心過一句。


  不管溫阮對此有沒有意見。


  曉栩說,我不會原諒。


  離開溫家的管轄範圍內,曉栩分分鍾原形畢露。


  她衣櫃裏黑色的衣物越來越多,家裏的窗簾被套都換成黑色。


  崩人設?

  她已經是個踏上社會能夠獨立養活自己的成年人了,難道過去那溫養的花朵般的做派適用她一生?

  從小女孩到女強人,其實並不需要多久。


  有時候,也不過是一個契機。


  被自己父親逼迫著體現自身價值算不算?


  渾身上下刻滿“妖孽”兩個字的少女正穿著黑色的真絲睡裙,手中捏著一個高腳杯。


  然而,高腳杯裏裝的是牛奶。


  ???


  下一秒,門鈴與手機鈴聲同時響了。


  少女挑了挑眉,放下酒杯,拿著手機走到門口,一手摁下接聽鍵,一手開門。


  照理說,登門拜訪的人知道自己拜訪的是誰(廢話),而被拜訪者不知道拜訪的人是誰(廢話)。


  但事實是,門裏的人波瀾不驚,而門外的人卻微微一愣。


  馮隸堯覺得很不可思議。


  溫阮的長相就是完美詮釋了何為“溫軟”。


  眼前這個少女,明明人還是這個人,長相還是這樣的長相。


  肌膚賽雪,黑發如墨,一身黑裙包裹著尚顯青澀的身軀。


  那是一副仿佛中學生般的貧瘠外貌。


  明明是這樣才對。


  咕咚。


  他聽到自己喉頭滾動的聲音。


  她半垂著頭,似乎在認真聽手機裏的動靜,看起來根本不在意拜訪的人是誰。


  男人微微蹙眉,要是敲門的是別有用心的壞人,她也這麽毫無防備?


  曉栩:想太多了大兄弟,知道我住這裏,而且有事找上門的隻有你一個好吧?

  少女抬眸覷他一眼,然後若無其事的轉身,走到吧台處,又端起了那杯盛著牛奶的高腳杯。


  完全不把他當外人的樣子。


  馮先生:……心情複雜。


  曉栩的心大來源於自身實力,但對那些不知真相的人來說就不是這麽回事了。


  馮隸堯“乖巧”的進門,“乖巧”的關門,“乖巧”的在少女身邊坐下,“乖巧”的看著她。


  等看清少女手裏拿著的東西,馮先生表情更複雜了。


  曉栩臉上帶著淺笑,瞳眸中卻沁著冷意。


  “父親,我已經是馮叔叔的秘書了,馮叔叔就給我批了一間員工宿舍,離公司近。而且,我怕我在家裏會打擾到你們。”


  這麽一說,溫父一邊思量著馮隸堯心中溫阮的地位,一邊又有些心虛他過去對這個女兒的視而不見。


  如果放到幾天前,不管這個女兒說什麽他都不會心虛,因為錯的是溫阮的母親不是他,他沒有將人趕出去已經是仁至義盡。


  可如今,不是所謂父女親情的問題,而是,他有求於她。


  他必須讓溫阮重拾對他的孺慕之情,無論真情假意,他都要在她麵前表現的像一個慈父。


  要是真正的溫阮,真有可能就這麽原諒他了也說不定。


  “那你也該告訴我一聲。”溫父的語氣中沒有責備,倒是有幾分無奈寵溺。


  少女眸色更冷,笑容越發豔麗,叫她身旁這個近距離看著她的男人心頭一跳。


  她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竟能讓那張清甜的小臉煥發出令人移不開眼的豔色。


  有個詞怎麽說來著。


  又純又欲。


  “父親,你平時那麽忙,我根本見不到你人。而且……我連你的手機號都沒有呢。”


  “……”


  少女低垂著眉眼,輕輕晃動手中的杯子,微微抿了一口,隨後舌尖一舔,將唇上的奶漬全數卷盡。


  咕咚。


  噗通。


  男人故作鎮定的移開視線。


  他不明白,這世間怎麽會有這樣的妖孽。


  他知道,她不是在誘惑他,甚至確切的說,她此刻正在發怒。


  她有天生的氣場,憤怒的時候本應令人格外膽寒。


  事實上確實如此,不然我們的馮先生怎會如此“乖巧”?

  但不可否認,她因怒氣而染上豔毒媚意的眼尾,十足的勾人。


  多看一眼,都是萬劫不複。


  馮隸堯又忍不住去想,其實以她的身段風情,若要誘惑誰,根本沒有男人能抵禦得了。


  為什麽,她偏不呢?


  很簡單,曉栩並不是來執行攻略任務的。


  而誘惑這種事,說白了就是犧牲自己的皮色,是付出。


  憑什麽,她要讓那群本該遭到報應的人嚐甜頭?


  當然,這不絕對。


  說白了就是沒有必要,她不需要以色惑人,不是麽?

  如果有必要,而且能更好的玩弄人心,她也不介意利用身體。


  不是有句話叫作“傷在你身,痛在我心”?

  馮於靖還沒有該死到這種程度,所以曉栩沒打算用這麽極端的手法。


  曉栩原本自然不是這副妖孽模樣,她那妖嬈風骨還不是攻略任務做多了都習慣成自然了。


  再加上,被男人滋潤過的女人自然和不諳世事的少女不一樣。


  畢竟這貨年齡打碼啊!

  “要不是我奢望著父親總會主動聯係我,剛才看到陌生電話的時候,我就不會接了。”


  少女妖冷的眼微微眯起,放下酒杯,細白的指尖輕輕點在桌麵。


  點在心上。


  “……咳,是爸爸不好,這些年忽視你了。”


  “沒關係的,往後我們還有那麽多時間呢。”


  讓你這一生,想忘都忘不了呢。


  少女似被取悅,自喉間溢出一聲低啞的輕笑。


  馮隸堯突然覺得這個空間溫度有點低,他背後都浮出一層層雞皮疙瘩了。


  命運對馮先生真是太殘酷了!


  “好,乖女兒,爸爸以後一定會補償你的。對了,馮先生有沒有和你提過下個月在君龍酒店要舉行一場慈善拍賣會?”


  “慈善拍賣會?”


  少女終於舍得把視線移到男人臉上了。


  馮隸堯連忙穩住自己的越發不受控製的麵部表情,高冷的點頭。


  “怎麽了?這個拍賣會有什麽問題麽?”


  她沒有問溫父要讓她做什麽,“純真無邪”的少女怎麽會覺得父親想要利用她呢?

  “這場拍賣會主辦方是馮家,君龍也是馮家的產業。爸爸其實就想為慈善事業做一點貢獻,但不知道邀請名單上有沒有溫家。要是有的話,爸爸可就要好好準備,這樣你在馮先生麵前也更有底氣。”


  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既然是做慈善,可以說是出錢買名氣的事,當然隻有真正的豪門才有資格出麵。


  不是隻要有幾個小錢就可以了,所以才會有名單這玩意啊,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可以參加的。


  如果讓溫父甚至溫媛得到機會,他們就能和往日裏隻能在報道電視上看到的人結識,往後的前途便不可估量。


  聽罷溫父的話,曉栩頓時輕笑出聲,笑得花枝亂顫,身子都不由往一邊歪去。


  明知道她不會有危險,但男人還是心頭一緊,身體快於大腦,伸出手攬住了少女的腰,因為力道過猛,直接將少女整個人帶入懷裏。


  笑聲戛然而止。


  少女眉眼微抬,望進男人的眼。


  噗通。


  噗通。


  噗通。


  那麽近,她會聽到。


  倏然,懷著少女綻放出一抹燦若蓮花的笑,一時間晃了他的眼。


  少女眉眼含笑,空出的一隻手緩緩抬起,慢慢環住了男人的脖子。


  她鎮定自若,紅唇微動。


  “父親,我當然知道你的一片心意。馮叔叔肯定也會明白的。你放心,這名單上,必定會有溫家。”


  她說有,那就是有。


  不需要問任何人的意見。


  “真的?馮先生他……”


  “馮叔叔啊,就在我身邊呢。”


  “……”


  真是猝不及防。


  溫父強忍著倒吸一口涼氣的衝動,“馮先生他……他……”


  他該問什麽?

  這大晚上的一個單身男人在一個單身女孩房間裏做什麽?

  不,溫父巴不得溫阮早日能爬上馮隸堯的床!

  但表麵上他不能表現得那麽明顯啊!

  “馮叔叔好像有話對我說,父親,我先掛了喲!”


  喲你個頭啊!

  “哦,好。”


  直到電話裏傳來忙音,溫父的腦袋還是懵的,他覺得這進展也太快了吧!他怎麽不知道自己這個拖油瓶女兒還有這本事!

  曉栩丟了手機,又是輕笑一聲,看著男人,眼尾微勾。


  “馮先生,我們隻是交易關係。”


  而他對她的態度,明顯已經跨過了界。


  馮隸堯從年幼起身邊就有無數環肥燕瘦百花爭豔,見得多了,也就乏了,連厭惡的情緒都懶得有。


  他恐怕不會想到,有這麽一天,他渴望著、期盼著、甚至妄想著……


  這個女孩,誘惑他。


  男人不自覺收緊了手臂,“你沒有拒絕。”


  她沒有推開他,而是選擇伸手攬住他的脖子,這是不是意味著……她,並不排斥他的親近?

  自出生就是天之驕子的男人啊,此刻自內心湧上的情緒,名為患得患失。


  他自己,明白麽。


  在他眼前,隻不過是一個無父無母、還無才無貌的“普通女孩”啊。


  他竟無端生出幾分惶恐,在她麵前,半點自信驕傲都提不起。


  她才是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那一個。


  她目中無人,她看不見他。


  他知道。


  她方才那些看似引誘的妖嬈姿態,不是做給他看。


  正好相反,這不過是因為,她從未把他放在眼裏。


  所以,她不需要做戲,不需要偽裝,不需要在意他的想法。


  那個骨子裏透著陰冷詭譎,卻又靡豔到極致的模樣,就是她的真實。


  這是一個從生理到心理,都能讓人恐懼到極點的,災難。


  她,是天災。


  可他,就是想要靠近啊。


  明知,絕不會有好結果。


  “你知道,男人對我而言算什麽嗎?”


  少女笑意晏晏的靠近。


  他知道這個女孩口中不會說出什麽讓自己高興的好話,可他還是想聽。


  “是工具啊。”她淺笑著,“你有利用價值,所以我在這裏。”


  “我知道。”男人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很平靜的聲音,“我知道你在利用我,從一開始就知道。”


  “對,一開始你就知道。但那個時候,我們各取所需,你不會有所不滿。但一個男人,若是對一個女人有所求……”


  少女微微蹙眉,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很麻煩呐。”


  若她隻是在一個世界完成任務,孑然一身,那麽不管使用的身體如何,哪怕淒慘的死去都沒關係。


  但若是,與他人有了牽扯,甚至欠了情債、留了因果,那麽她就不得不為某人考慮,為了某人愛惜自己的身體。


  真的,很麻煩呐。


  顯然,男人是不可能知道她的想法,隻以為她對情愛不感興趣。


  在遇到這個少女之前,他就是這麽想的。


  “我還沒有向你要求什麽。”


  所以,不要想著離開他。


  少女笑著拍了拍男人的臉頰,“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喜歡乖孩子。”


  當然,她不可能當作什麽都沒發生。


  隻不過啊……在馮隸堯麵前的,可是此間最極致之惡呢,惡趣味也是惡啊。


  少女毫無留戀的放了手,重新拿起手機把溫父的號碼存進去,“你來找我,也是為了這勞什子的拍賣會吧?把溫家三個人的名字都加進去,我要讓他們知道什麽叫不自量力,又什麽叫雲泥之別。”


  命令的毫不猶豫,毫無愧疚。


  “我還什麽都沒有要求,你倒是反過來要求我了。”


  聞言,少女眼眸一斜,似笑非笑,“順便把你侄子也叫來,讓他見見世麵。”


  男人臉色微沉,“你沒有權利命令我。”


  如果他沒記錯,他才是老板,而她隻是秘書。


  少女眼珠一轉,笑得張揚肆意,“如果我沒記錯,你老子還沒死,是不是?”


  男人深深蹙起眉,“你想做什麽?”


  “去陪老頭子睡一覺,這麽點小事他應該會幫我的吧?”


  少女說的坦蕩,絲毫不見羞恥。


  男人卻在一瞬間被激怒,一把抓住少女的手臂,“你寧願去陪那個老頭子,也不願跟我?”


  “馮隸堯。”少女一點一點掰開他的手指,看著他的雙眼透著譏誚,“所以說,你是想要和我發展成□□關係,是麽?我們依舊是交易關係,隻不過交易的東西變了,是這樣麽?”


  “不……”男人鬱結於胸,但不知該如何反駁。


  “我不會介意和你上床,我甚至不會介意和任何一個男人上床。我說過了,男人不過是工具罷了。如果……你隻是想要我的身體。不過我希望你記住一句話,我要做的事,還沒有人能夠阻止。為此,我可以不擇手段。在這個世上,沒什麽是我在意的,包括我的身體,包括……我的生命。你隻能選擇幫我,或者……”


  下一刻,少女嘴角下沉、眉梢上揚。


  “滾遠一點。”


  不,從來都……沒有選擇。


  ——我答應你,什麽都答應你,你想要什麽我都願意給你。


  ——所以,不要離開我,不要討厭我,不要拋棄我。


  早就……


  來不及。


  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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