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零回何必明知故問
靖南侯待房門闔上后,方一面給傅御斟起酒來,一面笑道:「四弟這是去了哪裡?我午間打聽得你今晚換了班后,便回府等著你了,卻是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你回來,這才會讓阿煥去了門口等著,好在總算
還是等到你回來了。我估摸著你還沒用晚膳吧,我也沒用,自家兄弟,也不用理會那些個繁文縟節,我們就邊吃邊說吧。」
傅御依言落了座,卻既沒有舉筷,也沒有端酒,只是淡笑道:「我去了哪裡,大哥能不知道么?又何必明知故問。」
嘴角雖在笑著,笑意卻未抵達眼底。
靖南侯已是滿臉的驚訝:「四弟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聽著有些不對味兒呢?」 驚訝隨即又變作了驚怒,難道四弟竟跟懷疑母親一樣,也懷疑上了我不成?那我可就真是太冤了!四弟也別忘了,我們也跟弟妹和她腹中的孩子一樣,都是你最親最近的人,也與你是骨肉血親,有什
么話不能當面兒說個明白的?我也是想著,要與你把話都說清楚了,這才會特意等你到現在,可如今看來,我是白等了,我的一片好意,也是白費了!」
傅御沒有說話,只是端起面前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他何嘗想懷疑自己的骨肉至親們,可事實擺在眼前,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早絕不是母親一個內宅婦人能控制的了,不是大哥也插手參與了,還能是什麼?
他倒要看看,大哥還有什麼話說! 靖南侯見傅御半晌都不說話,仰頭也一口悶了自己杯中的酒,方嘆道:「連日來我是忙得腳不沾天,至於忙什麼,四弟該很清楚,眼見終於要塵埃落定了,誰知家裡倒先亂起來,弄得我是不分心,也得分心了。昨夜我回來得晚,所以打算就直接歇在外院了,省得進去又鬧得母親和大傢伙兒都不能安生,不想母親竟一直等著我,見了我就哭,說你懷疑她指使人謀害你媳婦兒和她腹中的孩子,自此怕是要
與她徹底生分,母子間的情分也將徹底蕩然無存了,讓我好歹在你面前替她辯一辯,說項說項。」 「我聽得是又驚又怒,自然要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才知道了前日和昨日家裡都發生了哪些事……四弟啊,不是我當大哥的說你,你真的太兒女情長了些,這內宅的事,你一個大將軍,三品大員,卻親自上手,成何體統?傳了出去,讓人怎麼看,怎麼說?這也罷了,你愛重四弟妹,又是頭一次當爹,四弟妹懷的還是難得的雙生子,你關心則亂,倒也情有可原。可你不能因此就懷疑自己的母親吧?四
弟妹腹中的孩子不止是你的親骨肉,也是母親的親孫子,她怎麼可能做出謀害自己親孫子的事來,虎毒尚且不食子呢,四弟此番實在有失偏頗了!」
傅御待靖南侯說完了,方勾唇一哂,道:「我幾時懷疑過母親了?是母親親口告訴大哥,我懷疑她的嗎?母親莫不是沒聽過那句話『此地無銀三百兩』?」 頓了頓,又道:「至於『虎毒不食子』之說,大哥應當聽說過前年左侍郎的長子與原長媳和離之事吧?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左夫人嫌棄那許氏娘家敗落了,還名聲狼藉,不利於自己兒子的前程和左家的名聲,所以一心希望許氏能一屍兩命,並且終究如願了一半,許氏果然落了胎,可惜另一半她沒算到,許氏竟會因此奮起,死活也要與左大爺和離。左夫人的前車之鑒猶在眼前,大哥要我怎麼敢相信虎毒不
食子呢?到底隔了一層不是,而且只要有兒子,孫子還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么?」
靖南侯被傅御的接連幾問,給問得一時啞然了。
尤其左家的事,更是聽得他莫名的氣短心虛,怎麼偏就有這麼個現成的例子擺在眼前呢?可惜他今兒才第一次聽說,不然少不得換一種說話的方式了。
那左泉是左侍郎的嫡長子,更是左家的長子嫡孫,與旁的子孫地位都不一樣,自然毋庸置疑是左夫人親生的,何況也不是每一家的情況都與他們家一樣,像他們家這樣的,只是萬中無一的特例。
可左夫人不照樣容不下娘家失了勢,壞了名聲的前兒媳,亦連她腹中她的親孫子一樣容不下嗎?
左夫人能做出來的事,自家母親自然也有可能做出來。
況且之前母親出的幾次昏招,還有她素日對許氏掩飾不住的敵意與惡意,天長日久的,許氏怎麼可能一點感覺不到,傅御又怎麼可能一點感覺不到?
他還那麼愛重許氏,再被許氏的枕頭風一吹,懷疑的種子自然要不了多久,便能生根發芽,眨眼即長成參天大樹! 靖南侯半晌才沉聲開了口:「四弟,就憑這一句『此地無銀三百兩』,便可知你的確早就疑上母親了。生在咱們這樣人家的男人,就算從不過問內宅之事的,打小耳濡目染之下,一些個見不得人的鬼蜮伎
倆,我們心裡又怎麼可能一點數都沒有?你若沒有懷疑母親,大可大大方方的拿了那三個刁奴與母親當面對質,當眾把話說清楚,自家母子,把話說開了,把誤會解了,事情自然也就過去了。」 「可你是怎麼做的?直接把人給發落了,又把四弟妹送回了娘家去,轉頭還用雷霆手段,把你們院里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打賣的打賣,攆出去的攆出去,一個都不留的全部換了新的,還自事發以來,再沒去見過母親,根本不給母親任何說話的機會,不是擺明了在告訴闔府上下,你已經信不過這個家裡的每一個人,包括自己的母親么?還給我說什麼難道母親沒聽過那句話『此地無銀三百兩』,你若真信任一
個人,會這樣想著把事情不明不白的混過去,而不是查個一清二楚,讓所有人都明明白白嗎?」 「說句難聽的話,母親這就叫『黃泥巴落到了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偏還無從辯起,辯了是她心虛,不辯又要被人惡意的懷疑與揣測,叫她心裡怎麼能不難過?別說她不是左夫人,沒那個心,做不出那樣的事,就算她真糊塗了,她也始終是你的母親,生你養你,培養你成才的人,你卻這樣待她,還知道『孝道』二字怎麼寫么,你的良心又到哪裡去了?不怪母親氣極痛極之下,要哭著對我抱怨『早知今日,當初還不如叫他死在戰場上,我縱當時哭瞎了眼痛死了人,也好過如今蒙受著不白之冤,痛不欲生』呢,你仔細想想,對得起母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