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回貓膩
許夷光沒看門房的人,也不理拉著她衣袖,不讓她再上前的春分,一把掙脫春分的手后,便一步一步不疾不徐的上前,與方才說話的那兩個男子當面對上了,「你們說你們的妹妹是被我治死了的,總要讓我
先看看屍體,確認一下我到底有沒有給她治過病吧?」
因知道出來后必然免不得被無數的人看去,所以縱然都火燒眉毛了,春分也沒忘記給許夷光把面紗戴上,就跟之前她每次出來給人看病治病時一樣。也所以,這會兒那兩個男子只能看見許夷光的眼睛,照理二人都是大男人,不該怕眼前這個一看個子就還沒長全、嬌滴滴的千金小姐,反倒該她怕他們的,可不知怎麼的,在許夷光漆黑如墨,深不見底的
目光的注視下,二人竟無端的有些心虛與恐慌起來。
這一定是錯覺,一定是的……自稱死者表哥的那個男子這回先開了口,「既是來討公道的,我表妹的屍體我們自然一併抬來了,不然被倒打一耙,說我們空口白牙來訛詐的,再找人把我們給抓走了,我們找誰說理去?誰讓在你們當官的
眼裡,我們這些下等賤民的命都不是命,甚至連你們養的貓兒狗兒的都不如呢?都讓開,別擋著許二姑娘看我表妹的屍體!」
圍觀的人群便自發把方才的小圈子,讓成了一個大圈子,許夷光這才看清楚,圈子的當中躺了個人,以白布遮蓋著全身,旁邊還有個一見她看起來,便立時捶胸頓足大哭的老婆子。
許夷光嘴角一哂,這群人包括這位所謂當娘的,眼裡可都沒有半分凄色,到底是真為他們的妹妹和女兒討公道來的,還是為他們自己討銀子來的,不言而喻。
許夷光抬腳便往前走去,才走出兩步,就讓春分給拉住了,「姑娘,還是我去看吧,萬一……」萬一死者死狀噁心恐怖,豈非白污了姑娘的眼睛?
「不用了,我去。」許夷光卻堅持繼續往前走,春分於醫術只略通皮毛,自然還是她親自查看最好。
春分無奈,只得亦步亦趨的跟著許夷光,然後眼睜睜看著她揭開了死者身上的白布。
下一瞬,她便忍不住失聲叫起來:「敖大嫂?怎麼會……」
許夷光也滿臉的驚愕。
只因簡易擔架上躺的面色慘白灰敗,沒有心跳,沒有呼吸的人,不是別個,竟是前不久才從周大夫的醫館里回了家去,已恢復了至少三成,只等再將養一段時間,便可大愈的熬大嫂,可這怎麼可能?
她連最艱難的那幾日都熬過去了,怎麼會反倒……
而且這群人是誰,真是她的娘家母親和哥哥們嗎,怎麼當日她生產和產後那麼長的時間,卻從來沒見這群人出現過?敖大嫂的大哥已開始在叫囂了:「怎麼樣,大家都聽見許二姑娘的丫鬟叫我妹妹『敖大嫂』了吧?可見不是我們在說謊,我們更不是訛詐來的,而是許二姑娘真箇治死了我妹妹。大傢伙兒不知道,我妹妹當日因難產,被我妹夫送來求許二姑娘救命,當時許二姑娘的確保住了我妹妹的命,也保住了我妹妹的一對兒龍鳳胎,可她是用的什麼方法,大傢伙兒知道嗎?她竟是活生生把我妹妹的肚子給切開,把兩個孩
子給取出來的啊,這樣血腥的方法,我妹妹哪還能活?我們這些親人又怎麼忍心不為她討回一個公道,我們不為她討回公道,她死都不能瞑目啊!」
說完,便「嗚嗚嗚」的大哭起來,他母親也跟著新一輪的捶胸頓足,滿口都是『我苦命的妹妹啊』、『我苦命的女兒啊』,引得圍觀的人們紛紛議論開來。
「原來不是訛詐來的,而是許二姑娘真治死了人?」
「嘖,你聽見方才這漢子說什麼了嗎,許二姑娘是活生生切開他妹妹的肚子,把孩子取出來的……天哪,她一個嬌滴滴的千金小姐,怎麼敢……」
「那之前她救承恩侯夫人和那天救另一個產婦,也是用的同樣的法子了?可承恩侯夫人至今活得好好兒,沒聽說承恩侯府辦喪事啊?」
「太可怕了,竟然活生生的把人的肚子給切開,還說這許二姑娘是仙人下凡呢,哪個仙人會這般殘忍的?是夜叉修羅還差不多……」
「這許府的大人也不管管許二姑娘的,就任她這樣殘忍的切人的肚子不成?話說回來,這麼半天了,怎麼這家人也沒個大人出來的?」
「可能是管不了,或者不想管?我聽說許二老爺去年才因寵妾滅妻丟了官,可見是不喜歡大老婆和大老婆生的女兒的,當爹的都不喜歡了,其他人還能喜歡到哪裡去……」
許夷光對圍觀眾人的「竊竊私語」充耳不聞,只認真思索著敖大嫂的死因。連最艱難的時候她都熬過去了,如今天氣又還不熱,照理她出現術后感染的幾率不大才是,何況周大夫還隔日會去他們家一趟,至今也沒反饋有什麼不妙的,可見敖大嫂是猝死,據方才她的目測來看,她
死的時間也的確不長……那她到底怎麼死的?
許夷光想到這裡,吩咐春分:「叫兩個人過來,替我把屍體抬進去,我要仔細檢查一下敖大嫂的死因。」
春分正對圍觀的人群怒目而視,一群只會人云亦云的,等將來你們家裡有產婦難產時,看我們姑娘還管不管……聽得許夷光的話,方恨恨的收回目光,舉步叫人去。
卻被敖大嫂的表哥伸手給攔住了,冷笑道:「想把屍體抬進去,毀屍滅跡,死無對證?想得倒是挺美,只可惜我們都不是傻子,絕不會讓你們如願的!」
把春分氣了個倒仰,正要說話,許夷光已冷冷道:「毀屍滅跡后,不是更方便你們信口開河,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嗎,你擔心什麼?還是你們根本就心裡有鬼,所以不敢讓我檢查敖大嫂的死因?」
敖表哥被噎得一滯,片刻方道:「我們心裡為什麼會有鬼,有鬼的是你才對吧!行,你要查可以,就在這裡查,當著大傢伙兒的面,我看你還要怎麼抵賴!」
許夷光冷冷看了對方一眼。
死者為大,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他竟連最後的體面與尊嚴都不給敖大嫂留,真是她的親表哥嗎?不過若他能想到為敖大嫂留體面與尊嚴,也不會將人抬到這兒來,做這樣的事了。
她又拿眼看敖大嫂的母親和哥哥,卻見二人都看著敖表哥,一副惟他馬首是瞻的樣子……許夷光不由自嘲的冷笑,她不是已經看出來,這三人當中,敖表哥才是那個拿主意的嗎?既然他們做親人的,都不在乎敖大嫂的死後尊嚴,她就更要查明她的死因,為她討回公道了,——人都死了,作為丈夫與婆婆的敖家母子卻沒來,反而由得敖大嫂的娘家人上躥下跳,別說這當中沒有貓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