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二回漁翁得利
翌日是大年初二,出嫁女攜夫帶子回娘家拜年的日子。
大太太與三太太的娘家都在京城,是以一早兩房人便收拾停妥,出了門去。李氏因為昨晚上的事,身心俱損,天還沒亮,便發起熱來,許夷光既擔心她,心裡的氣更是一時半會兒消不了,便也懶得去松鶴居請安承歡了,只打發立夏去與許老太太說了聲李氏病了,她要侍疾,請老
太太見諒便罷。
就不信昨晚上的事能瞞得過別人,還能瞞得過她老人家,她又能不覺得理虧歉疚,還有臉找她娘的茬兒!果然許老太太聽了立夏的稟告后,十分大度的一擺手:「既然病了,自然該好好兒養病,還拘那些個俗禮做什麼,我這裡難道還少人陪不成?回去告訴你太太和姑娘,千萬好生將養著,過兩日就得開始吃年
酒了,可不能給耽誤了。」
又讓丫頭找了幾樣藥材和補品出來,讓立夏帶回去給李氏吃,方打發了立夏。
只是立夏前腳剛走,後腳許老太太的臉便沉了下來。哼,都人老珠黃了,她兒子還肯歇到她屋裡,是她的福氣,拿什麼喬,裝什麼貞潔烈婦呢,還敢撓她兒子,弄得她兒子大年下的帶傷,不就是仗著自己的女兒如今出息了嗎?等著瞧吧,總有她哭的那一日
!以致稍後沒有外祖家跟著父親嫡母去拜年的許宓與許宵許定來請安,許宵許定便罷了,對孫子許老太太還是素來都喜歡的,對許宓卻這麼久以來,都從無好臉色的,今兒也難得有了好臉色,還與許宓道:「
這兩日好生休息捯飭一下,初五開始,隨了你姐姐妹妹們與我一道吃年酒去。」
真以為自己女兒會點醫術,就是家裡這麼多女孩兒中的頭一份,誰都得捧著讓著了?別忘了女孩兒家最大的成就與前程,還是嫁一個好人家,讓夫家與娘家相輔相成,彼此都變得更好。
她倒要看看,等庶出的許宓都有了好人家,自己的女兒卻仍高不成低不就時,李氏還要怎麼狂得起來!
許宓方才見許老太太待自己和顏悅色的,心裡已經覺得不正常了,再是大年下的,祖母也不至於忽然就轉了性兒啊,她厭惡一個人,尤其是覺得那個人無利可圖時,要扭轉可萬萬不容易。
等聽得許老太太還要帶她與姐妹們一起出去做客吃年酒時,許宓就更吃驚了,祖母受什麼刺激了?
不過不管她受了什麼刺激,於自己來說,都是好事,許宓自然不會傻到拒絕,忙笑著乖巧的應道:「多謝祖母,孫女兒一定會好生聽話,不丟祖母和咱們許家的臉,不讓您老人家失望的。」
只要她有機會去接觸更多的人,有機會去更多更好的地方,她不信她不能定一門比家裡姐妹們都好的親事,不能有朝一日,把府里上下所有人都踩到腳下!
許宓稍後離了松鶴居,心裡到底有些不安於許老太太的改變,誰知道看似是好事的事,到頭來就真是好事呢?
想著之前帶了弟弟們去給李氏請安時,聽說李氏病了,看正房上下眾人也是行色匆匆,噤若寒蟬,應當是嫡母真病了,那至少今日內,正房那邊兒應當是沒人顧得上盯著自己了。
遂帶著紫月,去園子里轉了一圈兒后,見四下里沒人注意自己主僕,去了郭姨娘院里。
郭姨娘卧床保胎至今,胎像總算是穩固了,肚子也能明顯看得出顯懷了,就是等閑仍不敢下床,惟恐又有個什麼好歹。於是日日顧不得捯飭打扮自己,弄得胖了一圈,憔悴得老了幾歲不說,人也寂寞得快發瘋了,瞧得許宓忽然進來,她有多驚喜,自不必說,忙一疊聲的道:「宓兒快坐,快坐,姨娘正想著你呢,可巧兒你就
來了,你弟弟們呢,這會兒是在老太太屋裡,還是在他們自己屋裡啊?」
又忙吩咐枇杷,「快給四姑娘沏熱茶,拿果子點心來。」
許宓卻擺手制止了枇杷,也顧不得回答郭姨娘的問題,與她閑話,沖一旁的紫月使了個眼色,後者便忙拉著枇杷出去了。許宓這才低聲與郭姨娘道:「姨娘,方才去給老太太請安時,老太太竟然說,讓我初五開始,隨了姐妹們與她一道出門吃年酒去。您也知道,老太太都好長時間不給我一個好臉子瞧了,父親近來……幾乎就
沒來過您這兒,應當也不是父親替我說項的,那老太太怎麼會忽然改了主意,會不會,是打著什麼見不得人的主意呢?我可不想到頭來,被她賣了,連銀子都給她數完了,才知道自己已經被賣了!」
不想郭姨娘卻笑起來,道:「這次你還真冤枉老太太了,她並不是想賣了你,準確的說,應該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昨晚上,你父親……」刪刪減減把昨晚發生在正房的事大略說了一遍,末了低聲道:「老太太那麼心疼你父親的,怎麼能容忍李氏與許夷光對他又打又罵的?心裡一準兒已恨死她們母女了,只不過知道這事兒不宜鬧開了,現下也
得哄著許夷光為府里賣命,所以才把這口氣硬忍了下來,可忍字頭上一把刀……」昨晚上的事,許夷光雖第一時間下了封口令,吳媽媽與立夏也算御下有方,但郭姨娘前陣子已在許宓的協助下,取回了自己存在錢莊的銀票,手裡有了足夠多的銀子,有錢能使鬼推磨,自然更能收買人心
,何況她很快便極有可能生下自己的第三個兒子,也是二房的第三位少爺了。
所以如今不但郭姨娘屋裡服侍的丫頭婆子們都待她恭敬殷勤了許多,她在正房裡,也已重新有了二三眼線,自然想知道的,多半都能知道了。
許宓聽得紅了臉,沒想到竟會發生這樣的事,父親可真是有夠……卻也把該明白的,都明白了,「所以祖母這是打算通過抬舉我,來變相的打壓許夷光和李氏了?」「嗯。」郭姨娘點頭,「等你都有了好姻緣,許夷光醫術再高明又如何,她的親事可比你更難,高的人家嫁不進去,低的人家她瞧不上,也未必盛得下她這尊大佛,真正是高不成低不就,到時候李氏豈有不急
的?急了就只能向你父親和老太太服軟。」
許宓聽到這裡,忍不住也笑起來,「怪道姨娘說我這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可不是嗎?希望她們母女一直與祖母和父親這樣都下去才好呢!」心裡越發慶幸郭姨娘能順利回府了,不然就憑她自己,就算有銀子,也勢必做不到像姨娘這樣,短時間內,便又有了自己的消息來路,看似不顯,卻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可見都是多年明爭暗鬥累積下來
的經驗與閱歷,她可還差得遠,何況她還沒有銀子,真是萬幸!郭姨娘笑道:「一直斗下去不大可能,能有個兩三個月的,就已經是好事了,你正好趁此機會,好生在那些個真正的高門夫人太太們跟前兒露個臉,我的宓兒這麼漂亮,真正是才貌雙全,總有夫人太太會慧
眼識珠的!」
嘴上笑著,心裡也在笑,卻是在嘲笑李氏那不合時宜的清高,或者應該說是愚蠢,要哄許明孝那樣的男人,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兒。
不過這麼多年來,若李氏願意哄許明孝,應該就沒她什麼事兒了,既然以前都沒有哄過,如今自然更懶得哄了,換了自己是李氏,難道不是一樣的選擇么?
許宓聽罷郭姨娘的話,臉上的笑卻一下子淡了,哪個真正的高門夫人太太會慧眼瞧中她一個庶女?但她就要「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呢,她能挺過之前的絕境,然後讓自己母女絕處逢生,自然也能為自己掙來一個美好的前程,哪怕要為此付出再大的代價,只要最終能達到目的,她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