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回禮物
傅御說完,便自袖裡掏出了個小匣子來,似是怕許夷光連看都不看一眼裡面裝的到底是什麼,便一口回絕了自己,他放下小匣子的同時,已按了邊上的小暗扣,裡面的東西便一覽無遺了。卻是一套施展針灸之術時,專用的銀針,從細到粗,從短到長,直柄曲柄環柄皆有,依次排開,一眼看去,至少也有幾十枚,在燈光下,銀光閃閃的,一看便知是精心造就,拿著銀子也沒處去買的好東西
。
許夷光只在孫太醫處見過全套這樣的銀針,做工尚且未必及得上眼前的這一套精細,已到嘴邊的拒絕的話,便怎麼也捨不得說出口了。
就像愛馬之人看到了良馬,愛劍之人看到了寶劍,說什麼也捨不得輕易錯過與放棄一樣,許夷光這會兒也是被這一整套銀針弄得心痒痒的,傅御這謝禮,倒真是送到了她的心坎兒上!
可他是怎麼想到送自己這個的?
是了,自己那晚上給他施過針,那針可不怎麼樣……
一問之下,果然如此:「在下那晚雖迷迷糊糊的,卻也大概知道,姑娘的醫術很是不錯,所以想著好馬配好鞍,特地讓人趕製了這套銀針出來,贈與姑娘,以聊表謝意,還請姑娘一定收下。」平心而論,許夷光當然想收下這套銀針,這樣的東西,等閑的鐵匠鋪銀樓之類,都是造不出來的,便能造,沒有圖紙或是模子,也是白搭,那麼精細的東西,差之分毫,結果便可能謬以千里,人命關天,
她不敢冒這個險。
偏這樣精細的東西,於精通針灸之術的大夫來講,一般都是家傳之寶,非嫡親兒孫不肯外傳的,誰肯輕易拿出來做模子,讓人偷學了去如何是好?
許夷光便是早已拜了孫太醫為師,也沒敢想過要以孫太醫的銀針做模子去打一套自己的,除非孫太醫主動開口允了她。
所以她如今用的針,都是以往孫太醫用舊了的,她只是用來練習,沒想過會真有派上用場那一日,更沒想過那一日還來得挺快。
就是不知道傅御是怎麼弄來的?
難道是通過內造司?
但許夷光實在怕這次收了傅御的東西,少不得又得繼續與他打交道,誰讓他姓什麼不好,偏姓傅呢?是以她猶豫再四,到底還是把拒絕的話說出口了:「多謝公子好意,可這禮物實在太貴重了,我呢,也只是一介閨閣女流,並不若公子所說的醫術很是不錯,不過就是閑暇時看過幾本醫術,覺得好玩兒,拿
了針胡亂扎扎罷了,所以還請公子收回去吧。我早說過我們兩不相欠了,如今還是這句話,希望公子明白,以後也請不要再來了,不然公子就不是在感謝我,而是在害我,在以怨報德了。」
傅御沒想到只是一套銀針,許夷光也不肯收自己的,他就是考慮到送她旁的東西,她一定不會收,不管貴重還是便宜,所以才會絞盡腦汁,想出了送她銀針的。她學醫這麼多年了,向來又勤學苦練,擺明了真喜歡,而不只是當個消遣,聊以打發時間,那她看到這樣的禮物,怎麼也該拒絕不了才對啊,——她到底是為了什麼,這般拒他於千里之外呢,難道他長得
很像壞人嗎,可她上輩子,戒心好像沒這麼重啊?
傅御這些日子雖都窩在靖南侯府養傷,卻也沒閑著,做了好多事。
頭一件便是在辛寅回來后,打發了他去詳查與許夷光有關的一切人一切事,尤其是查她為什麼會醫術,是跟誰學的?
這一查,自然也就查到了孫太醫,還查到了許夷光是在六歲那年,大病過一場后,才開始跟著孫太醫學醫的。
那麼,這便是她學醫的初衷了?
也因為她這輩子打小兒學了醫術,才會讓她母親一直活到了如今?
傅御有些心疼,敏敏從那麼小開始,就要學著保護自己,保護自己在乎的人了,這麼看來,她仍是上輩子那個她,但她又不只是那個她了。
不過心疼之餘,傅御更多的還是著急與恐慌。
敏敏竟然有個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二師兄孫行衍!
那個傻小子還喜歡敏敏得孫家上下都知道,那敏敏就算如今還不知道,離知道那一日,也鐵定不遠了,孫家那樣簡單,孫太醫夫婦待敏敏更是沒話說,她知道后動心了怎麼辦?
所以傅御才會急得明知道許夷光不想與他深交,甚至不想與他再見面,也等不及要再次來見她。
他還沒把傅燁那頭狼給解決掉,又來了孫行衍這隻虎,前有狼後有虎的,還個個都比他有優勢,他再不先下手為強,等著舊事重演嗎?
還是,敏敏其實已經知道孫行衍的心意了,她也覺得師兄妹更進一步不錯,所以才這般拒自己於千里之外的?
這個假設已經讓傅御從知道孫行衍的存在開始,便一直酸得不行的心,這會兒再想起來,又跟打翻了十五個醋罈子一樣,哪哪兒都再酸了一遍。好容易才堪堪克制住了,沉聲道:「這禮物於姑娘這樣愛醫術,會醫術的人來說,當然貴重,可於別人來說,卻什麼用都沒有,我也沒花多少銀子,因為那製作這針的人,欠我一個人情,我呢,又欠姑娘一
個大情,如果姑娘不收這禮物,顯然是嫌棄太簡薄,不足以答謝姑娘的救命之恩,那我就只能再去搜羅其他東西,來送給姑娘,一直到姑娘滿意,願意收下為止了。」
許夷光立刻察覺到了傅御在不高興,可他憑什麼不高興啊,明明她才是那個該不高興的人吧?哪有人送禮物是他這樣送的,不收就一直送到願意收為止,合著她救他還救錯了?
不過算了,他既非要送,她便收下就是,省得他以後再來,說來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她收他一套銀針,也不算過分……許夷光想著,微微笑了笑,道:「既然公子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我再不收下這禮物,就顯得太不近人情了,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只是一點,我希望今日過後,公子不會再來,我們也不會再見面,那
便是公子對我最好的報答了。」
傅御明白見好就收的道理,敏敏既已收了他的銀針,以後自然會時常用的,只要她時常用那銀針,怎麼可能不時常想到他?那他的目的便算是達到了。
是以他很乾脆的就應了她的話:「好的,既然這是姑娘的願望,那如姑娘所願,在下告辭。」反正過幾日他母親的壽筵,他的地盤,要再與她來個「偶遇」什麼的,還不是他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