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回他又來了
閔媽媽點頭道:「太太慮得極是,老太太好容易才高興起來,萬一再氣壞了身子,可就麻煩了,她老人家可是靖南侯太夫人的救命恩人,太夫人屆時一定會很想見到她老人家的。太太回頭與老太太說時,緩
著點兒說,畢竟二太太都多少年沒出門了,會畏手畏腳,怕自己出什麼岔子,索性便不去了,也是人之常情,想來老太太能體諒的。」
大太太「嗯」了一聲:「可不是嗎,曾經是天上的月,如今卻是地上的泥,誰輕易也接受不了這當中的落差,何況還要面對旁人異樣的眼光和竊竊私語,她不願去也就罷了。」
說著說著,倒是真有些同情起李氏來。
當年大太太過門后,李閣老還當權,李氏有多嬌貴有多眾星捧月,她是親眼見過的,一度還擔心得不得了,有個這麼尊貴的妯娌,將來進門后,自己被她一襯,在家裡還有站的地兒嗎?
為此李閣老獲罪時,她還曾暗中慶幸了好久,說到底,她才是真正的有福之人!
也不知道大太太是怎麼跟許老太太說的,總之許老太太到底還是同意了屆時只許夷光一個人去,李氏既身體不好,就留在家中便是,還讓傳話的丫頭,又帶了幾包藥材補品過來。
許夷光見許老太太沒有堅持讓李氏去,鬆了一口氣,越發覺得自己去這一趟沒什麼大不了了,只要能幫助娘,保護娘,她偶爾違背一次自己的意願又何妨?
等回到自己的房間后,就見胡媽媽正帶著春分穀雨給她挑選衣裳,床上榻上都擺得滿滿的,老少三人都是一臉的喜氣洋洋,顯然是在為她能去靖南侯府做客而高興。
許夷光心情本就不甚好,見此狀,越發不好了,淡聲道:「離出門還有好幾日呢,現在就挑起衣裳來,也不怕傳開了,都笑話兒我果然是沒出過門的人,好容易能出門了,高興得都快瘋了?」胡媽媽與春分穀雨聽她這話不對,又見她臉上殊無喜色,知道她這是不高興了,雖不知道原因,卻也不敢多問,只由胡媽媽賠笑著道:「我們也是想著早些準備好了,省得臨到頭來手忙腳亂的,姑娘既覺著
不用急,那我們過兩日再準備也就是了。」
說完沖春分穀雨使了個眼色,二婢便忙分頭收撿起床上榻上的衣裳來。
許夷光見狀,就暗暗後悔起自己發的這通無名火來,關胡媽媽她們什麼事兒呢,便是祖母和大伯母,認真說來,也是好意,更不必說娘都是心痛她,才一定要她去了……
她放緩了聲調:「不用收拾了,我親自來挑挑吧。心裡覺著有些毛毛躁躁的,想是熱著了,媽媽給我盛碗綠豆湯來吧。」
胡媽媽三人都不著痕迹的鬆了一口氣,姑娘不生氣了就好。
於是一個去盛綠豆湯,兩個與許夷光一道挑衣裳,到晚膳前,總算把衣裳都挑好了,連搭配的首飾也定下了。
晚膳后,許夷光坐在燈下看醫書,今夜該班值夜的穀雨坐在對面做針線陪她。
冷不防窗戶被人從外面敲了一下,主僕兩個都全神貫注的,先並沒有聽見。
還是又敲了幾下后,穀雨才先聽見了,嘀咕著:「難道是野貓?」推開了窗戶。
窗外卻什麼都沒有,她只得又關上了,與許夷光道:「姑娘,八成是野貓,我明兒讓人四處找找,不會再讓它打擾姑娘的清凈了。」
許夷光眼睛一直盯著醫書,「嗯」了一聲,正要說話,卻是心裡一動,她院里幾時有過野貓了?剛才那聲音,也不像是野貓能發出的,窗外可沒有野貓能借力的地方,所以,應該不是貓,而是……人?
「穀雨,我忽然想起有一件事要問春分,你去換了她來值夜,明晚上你再值吧。」許夷光不動聲色的吩咐穀雨。
穀雨不明所以,不過姑娘既吩咐了,她自然要照辦,遂屈膝應了一聲「是」,出門往後罩房換春分去了。
許夷光這才起身,推開了窗戶,覷眼四下看了一回后,果然在牆角那株最大的桂花樹下,看到了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雖然彼此離得遠,天又黑,但她還是一眼就能確定,那道身影不是別個,正是傅御。
可他來幹什麼,不是說好了,後會無期的嗎?
她和春分忐忑不安了好幾日,才確定他那夜應當是真將尾巴甩乾淨了,所以沒有她們帶來任何後續的麻煩,那口氣才鬆了一半呢,誰知道他又來了,他想幹嘛呢,她跟他很熟嗎?傅御卻是在許夷光剛推開窗戶的那一刻,便看到她了,見她烏髮雪膚,目若秋水,連日來那細細密密,攪得他坐卧不安的思念,方算是落到了實處,等她的目光終於找到他后,他立刻沖她點頭微微一笑,
也不管她看得見看不見。
許夷光目力沒他好,他又身處黑暗當中,當然看不見,只是想著春分怎麼還不來,等春分來了,她也好跟傅御把話說清楚,省得他真跟塊牛皮糖似的,粘上就甩不脫了。
所幸春分很快來了,行禮后見許夷光站在窗邊,忙上前道:「姑娘,仔細蚊蟲進來。」伸手要關窗戶。
許夷光卻低聲道:「看那邊,牆角的桂花樹下。」
春分不明所以,忙依言看過去,一眼就看到了傅御,聲音都有些變調:「姑娘,他、他、他怎麼又來了?不會又受傷了吧?」
許夷光道:「應當不是受了傷,而是有話說,我招手讓他進來,你去給他開門吧,千萬別讓人看見了。」
「可是……」春分想說萬一那位公子心存歹念怎麼辦?
話才起頭就讓許夷光打斷了:「不請他進來,他如果想硬闖,我們也攔不住,所以還不如直接請他進來。去吧。」
說完朝著傅御所在的方向,做了個勾手請他進屋說話的手勢。
春分見傅御已經在動了,只得開門去了。
不一時,傅御便與許夷光分賓主對坐著了。
待春分上了茶來后,許夷光不待他開口,先就說道:「不知公子星夜前來,所為何事?我記得我上次便說過,與公子兩不相欠,後會無期了,想來公子正當盛年,不至於記性那麼差。」傅御燈下看美人,越看越喜歡,好容易才強忍住了沒露出異樣來,道:「姑娘是說過那樣的話,只是我當日不過只是舉手之勞,姑娘於我卻是救命大恩,兩者如何能相提並論?所以我今夜前來,是特地為向姑娘道謝,並送謝禮來的,還請姑娘千萬笑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