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回憶
然而,得不到的從來都是最好的,許夷光從自己有好感的女子,一日之間便成了未來的侄媳婦,叫傅御還怎麼輕易忘得掉?他只恨自己回京后,日日都聽傅燁在自己耳邊說他的心上人如何漂亮,如何美好,世上所有的女子加起來,也不及他心上人一根手指頭,傅燁還日日對著母親和大嫂撒嬌賣痴,軟硬兼施的只為求娶自己的
心上人,他竟也沒想過問一問、看一看那女子到底是何方神聖,才能迷得他向來眼高於頂的侄兒那樣神魂顛倒,非卿不娶。
如果他一早就知道了傅燁的心上人,恰是自己有好感的女子,他……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吧?只可惜再後悔也已遲了,傅御只能眼睜睜看著傅燁意氣風發的迎娶了許夷光,看著許夷光頂著一身新婦的行頭,客氣而守禮的叫了他『四叔』,再看著他們在之後的幾次家宴上,不經意間只是一個眼波對視,
便透出無盡的甜蜜與恩愛來。
傅御一刻也再在靖南侯府待不下去了。
他實在擔心再這樣下去,自己不知道會在日盛一日的後悔與妒忌之下,做出什麼後果不堪設想之事來。
忘又忘不掉。
反而越想忘,許夷光的一顰一笑在他的記憶里便越深刻,越鮮活。
他只能自請去了雁門關戍守,雖然以他當時已有的軍功和靖南侯府的顯赫,他實在犯不著再去那樣的苦寒之地餐風食沙,馬革裹屍。
傅御在雁門關待了一年多,時間與距離仍沒能讓他把該忘記的都忘記,他也看不到別的女人,——此生見過了你,雙眼如何還能再看見別人?
已經深深烙印在了心上的硃砂痣,又豈是輕易能摳得掉的?可讓他沒想到的是,傅燁那麼艱難才終於娶到了許夷光的,將人娶到手后,他卻一點也不珍惜她,不過才新婚三月,便又有了兩個通房,之前所謂的為她遣盡通房,以後只守著她一個人過的行徑,不過只
是一句說過就算是廢話而已。
不但傅燁這個做夫君的不珍惜許夷光,長嫂這個做婆婆的,對她更是極盡輕蔑不屑之能事。傅御雖然從來就知道,長嫂雍容華貴的表象下,一定有她不能為外人所道的另一面,尤其是對著她不喜歡的人,但他依然沒想到,長嫂對著她不喜歡的人,譬如許夷光這個她從來就沒想過要娶進門做兒媳
的兒媳,會刻薄到那個地步。
久而久之,誰的意志和信念能不被摧毀呢?傅御看著這些,看著不過才一年多,便枯萎得如同暮年,早不復昔日樂觀豁達,鮮活靈動的許夷光,心裡的後悔與不甘就更甚了,可有該死的叔叔與侄媳婦的名分在,他除了眼睜睜的看著她掙扎,除了側
面敲打傅燁,再在母親面前委婉的讓她多抬舉一下許夷光,讓長嫂礙於母親,對她能稍微友善一點,還能怎麼著?
他不得不滿腔抑鬱與痛苦的再次去了雁門關。
但他萬萬沒想到,這一次,他最終等來的,會是她的死訊!
據說她是「病死」的,可她年紀輕輕,身體向來也不算差,怎麼會忽然說病死就病死了?傅御直覺她是被人給害死的,他瘋了一般的趕回京城,想查出到底是誰害死了她,立誓要為她報仇雪恨。
卻查來查去,什麼都沒能查到,反而因為他控制不住的給了傅燁幾拳后,差點兒就讓他的那點見不得人的心思露了餡兒。
傅御隨即便病倒了,至於旁人會怎麼說他這場病,會怎麼說他為什麼要打傅燁,又為什麼會一直不成親……他通通顧不得了。
等再次回到雁門關后,那裡因為金人時常挑釁,大戰事不經常有,小戰事卻是從來不斷,自然只要傅御自己願意,他就任何時候都不會缺了仗打。
他也的確幾乎所有的戰事都一馬當先,且打起仗來,比之早前更不要命,——既不要敵人的命,更不要自己的命,於是,終於戰死沙場,回到了自己十三歲,剛到江德府軍中那一年……
傅御想到前世的愛而不得,饒是現在,人明明活生生的睡在他眼前,他心裡都還忍不住難過與鈍痛,萬幸這一次,他絕不會再體會到那樣的感覺了,就是不知道昨夜他那一聲聲的「敏敏」,有沒有嚇到她?
畢竟被一個只有過一面之緣的人,在大半夜的,一直叫自己的名字,正常人都會驚疑且恐慌吧?他不怕她疑,疑了才會記住他,時時想起他,慢慢的把他放到心上。
他只怕會嚇到她。
不過,他的敏敏應該不至於輕易就被嚇到吧?
昨夜從他忽然出現,到之後她決定救他,從頭至尾,她除了一開始有些驚訝與緊張以外,幾乎沒有過任何慌亂與失措的時候,換了旁的閨閣千金,哪個能做到她這樣的?
倒是與他記憶里那個被人圍攻時,也一副不卑不亢,不慌不躁模樣,要緊張后怕也是事後的人兒重合了。
就是她的醫術,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他記得她上一次分明就不會醫術,不然也不會死得不明不白了,那這一次,為什麼會發生了改變呢,就像她的母親這一次竟然至今還活著一樣。
難道他回來了,無形中發生了一些變化,冥冥中,其他的人和事,也是發生在變化,並不是重來以後,一切都是不會改變的?
傅御想著,本來昨夜來之前,便已決定了今晨就走的,這會兒卻忽然不想走了。
他真的很想更深入的了解一下敏敏,了解一下她前世今生都不為他所知的另一面。
她這裡也委實太舒服,竟然讓他生出了家的感覺來。
所以昨夜他才會忍不住睡得那麼沉,半昏半睡間,也忍不住一聲聲喚起她的名字來,固然有病邪侵體,意志力變得比素日薄弱的原因,但何嘗又沒有他自己有意無意的放縱呢?
可問題是,敏敏怕是不會同意他留下,他的苦肉計和以退為進,在一個大夫面前,只怕也不會一直都好使,他要怎麼做,才能順利留下呢?傅御正發愁,許夷光已經醒了,短暫的迷糊過後,立刻什麼都想起了,站起身來看向傅御道:「公子什麼時候醒的?看起來氣色已經好多了,想必休息一晚后,已經沒有大礙了,既是如此,趁著現在還早,公子請儘快離開吧,後會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