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回前因
這回許夷光學乖了,把帕子擰好,敷到傅御額頭上后,便立刻收回了手,再不給他抓自己手的機會。而額頭上冰涼的觸感許是讓傅御很舒服,他本來緊皺著的眉頭瞬間舒展開來,手在空中抓了幾次,沒抓到許夷光的手后,也就作罷了,只是嘴裡仍一聲聲「敏敏」的叫著,比之方才,又深沉纏綿了幾分似的
。
許夷光考慮到要頻繁的給他換帕子,不然他照樣退不了燒,自然也沒法兒再回床上睡覺去了,可聽著他這樣一聲一聲的叫著自己的名字,縱然知道他叫的人一定不是自己,她依然忍不住有些心煩意亂。
也抑制不住的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傅御叫的『敏敏』是誰呢,會不會是他心愛的女子?看他叫她的名字,叫得那般纏綿之餘,還帶著明顯的哀傷與絕望,兩個人之間的感情,應當是沒能開花結果。
說來前世到她死時,傅御便一直沒娶親,那時候他都二十三還是二十四了?那麼大的年紀了還不肯娶親,靖南侯太夫人與靖南侯夫婦都急得什麼似的,連宮裡賢妃娘娘也為此著急上火,聽說他也不理……如今想來,他那時候一定是還沒走出情殤吧,倒是個重情重義的,那個「敏敏」
可真是好福氣!
不過,二人到底為什麼沒能走到一起呢,是門不當戶不對?是彼此立場衝突?還是有旁的不得已的苦衷?那他們也真是有夠可憐的……
「敏敏,上次錯過了你,我至死都後悔,這一次,我絕不會再錯過你,絕不會再讓你受任何委屈……敏敏……敏敏……」
傅御的聲音,打斷了許夷光的胡思亂想,只是他的聲音太小,除了『敏敏』兩個字,其他的她都沒聽清楚,不然倒是可以猜出點什麼來了。
所以當下許夷光只是斂住思緒,又給傅御換了一張帕子,同樣小心的避開了沒讓他抓到自己的手。
如此換了十來次帕子,眼見傅御的臉沒有那麼紅,嘴唇看起來也有幾分血色,最重要的是,他的呼吸終於趨於平穩,嘴裡不再一聲聲的叫『敏敏』了。
許夷光方鬆了一口氣,只要燒退了,他應當便不會有大礙了,真是累死她了。
「哈……」可秀氣的打了個哈欠后,許夷光卻做不到就這樣回床上睡覺去,這會兒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總得防著他後面的時間病情又惡化。
是以許夷光只是單手支頤,半身靠在榻上,閉眼打起盹兒來。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紗照進屋裡后,傅御緩緩睜開了眼睛,看著陌生的屋頂,他有一瞬間的怔忡。
但也就是一瞬間,他已想起自己是在哪裡了,整個身心立時如被泡在溫水裡一般,說不出的柔軟與熨帖。
然後,他便掙扎著坐了起來,想看看許夷光現在在哪裡。
不想才坐起來,就看到了趴在榻尾,睡得正沉的許夷光,她的臉在清晨柔和昏黃的陽光下,越發的瑩白如玉,襯得其上小巧的鼻子、嘴巴,還有露著的半邊耳垂,也越發的精緻了。
傅御心裡霎時盪起了一股熱辣辣的激流,讓他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這樣醒來就能看到自己心愛之人的場景,他在夢裡已奢想過多少次,多少年了?因為奢想得太久,又失望得太多,他一度已經絕望了,萬萬沒想到,這麼快他便夢想成真了,老天爺待他實在不薄。
所以,他一定要儘快讓自己以後日日醒來,都能第一眼看到敏敏,也要讓她跟自己一樣,因為醒來就能看到自己心愛的人,而無比的開心與滿足才是!
傅御想著,小心翼翼的動了一下身體,若不是怕太唐突了會嚇著許夷光,他差點兒就要忍不住下地去抱了她上榻,能讓她睡得舒服一點了。
然後,他便想到了昨夜她對他的照顧,雖然他一直都因發燒迷迷糊糊的,但他心裡什麼都知道。
也想起了他一聲聲的叫她的小名『敏敏』,那是他前世無意得知的,可一直到昨夜,他才終於有機會對著她,叫出這兩個字了,就算她可能會因此動疑,他也什麼都顧不得了。
敏敏,敏敏,多好聽的名字啊!傅御至今仍記得前世自己第一次見許夷光的情形,她站在杏花樹下,滿臉的迷惘與憂傷,就像個無措的孩子一般,讓人無端就會生出幾分憐惜之情來,想上前問一問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在迷惘與憂傷,他也
許可以幫她?
有風吹過,杏花的花瓣紛紛落下,置身其中的她,也跟杏花仙子似的,飄然欲飛。
傅御在那一瞬間,清楚的聽見了自己攸地加快的心跳聲,他以前也從來不信什麼「一見鍾情」的,覺得那都是文人們吃飽了閑著沒事兒乾的瞎扯淡,什麼狗屁一見鍾情,說白了不就是「見色起意」嗎?
但那一刻,他忽然有些信了,信了一見鍾情不是見色起意,而是見到了美好的東西,人本能的就會生出欣賞之情來。第二次再見許夷光時,她正被幾位所謂的世家小姐刁難,她卻始終不卑不亢的,弄得後者們最後自己沒了趣,等後者們都散開后,她還對自己的丫鬟說:「一個個就這樣的戰鬥力,也想刁難我?我根本才只
使出了一成的功力好嗎?」
被她的丫鬟給嗔了:「姑娘還是別裝了,您以為有衣袖的遮掩,我就看不到您的手正發抖嗎?」
她被丫鬟拆穿了自己的色厲內荏也不惱,只是笑著說:「我不裝堅強,難道哭嗎?哭給誰看,誰又會心疼我呢?你記住,這世上絕大多數的人,都是欺軟怕硬的,我不欺軟,但絕不會怕硬!」
傅御因此對許夷光的印象更深刻了,想到了前幾日母親說的比他小几歲的侄子都快要定親成親了,他的親事卻還沒有著落,催他快點頭同意成親的話。
如果未來的妻子是這樣一個樂觀堅韌,心性豁達的女子,好像現在成親,也沒什麼不好的,不是嗎?
可還沒有等傅御查到許夷光到底是誰家的千金,他就第三次見到了她,並且是在自己的長嫂以未來婆婆的身份,給她插上代表兩家親事正試議定了的和合如意簪時。
那一天,傅御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許家的牆頭,回到靖南侯府的。
他更後悔,為什麼要在侄兒傅燁的哀求攛掇下,鬼使神差的跟他去翻許家的牆,就為了滿足一下傅燁『想看自己未來的妻子,在插簪當日,是多麼的美麗動人,風華絕代』的願望。
如果不去,他不就可以至少再隱秘的期待、甜蜜一段時間了?再也許,就那一段時間裡,他就把她給忘了,把各種旖念也都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