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不屑要
許夷光紅腫著眼睛搖了搖頭,「大伯父,不用了,我娘說她現下誰也不想見,只想一個人冷靜一下,大伯父還是讓人先送大夫走吧,我娘還說,她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這幾日已好了不少,想來不會有什麼大礙,請大伯父只管放心。」
許明忠忙道:「二弟妹又不是大夫,哪能知道自己的身體到底是真好還是假好?她既現在不想見人,就讓大夫先在府里住下,什麼時候她想見人了,再叫大夫來給她診脈便是。」
許夷光想了想,點頭弱聲道:「但憑大伯父吩咐。」十分的乖巧聽話。
許明忠卻不敢以為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又道:「那你娘,沒再說那個、要離開的話了吧?」
與許老太爺當年一樣,許明忠也以宣麻拜相為自己生平的志向與多年苦讀奮鬥的終極目標,雖然他現在只得四品,剛夠資格上小朝會,可他還四十不到,正是年富力強之際,再過幾年升上三品有什麼難的?
只要過了三品這個坎兒,後面要升遷起來,就更容易了,如此到他五十幾歲時,宣麻拜相也不是不可能,那他和整個許家的名聲,便容不得有半點被人詬病的地方,便此番寵妾滅妻的人是他二弟而非他本人,長兄如父,難道他就少得了一個「管教不力」的罪名嗎?
所以許明忠才這般著急上火,鐵了心要收拾許明孝,他們這樣的人家,誰家沒幾個愛妾庶子的,偏心愛妾庶子不是不可以,你私下裡偏心,大面上不能給人抓到把柄啊,他倒好,把小妾和便宜岳母小舅子都縱得快上天了,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許夷光見問,抽泣了一聲,低聲道:「娘幾乎沒說過話,一直都在哭,我也不知道,她還會不會離開……」
吳媽媽木著臉接道:「回大老爺,我們太太雖幾乎沒說過話,奴婢跟了她二十幾年,卻約莫知道她的心思,先老太爺待她,待李家都是恩重如山,她做不到恩將仇報,況也捨不得離開二姑娘,或是毀了二姑娘的前程,所以,十有八九是不會離開了。只是一點,今日之事的確太折辱人,還請大老爺和老太太務必給她,也給二姑娘一個交代,畢竟,直接受辱的人是二姑娘,她長到這麼大,何曾受過這樣的折辱與委屈?」
說到最後,心疼得落下淚來,忙拿帕子拭起來。
許明忠聞言,就暗自鬆了一口長氣,只要不再說離開的話就好,那就是願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如此就算事情真鬧大了,只要苦主都不發話不追究,自然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當然,事情還是別真鬧大了的好。
許明忠忙道:「二弟妹與二丫頭受了這麼大的委屈,我和老太太自然是要給她們母女一個交代的。就按閔氏之前說的,即刻將郭氏送去鄉下的莊子上,以後不許再踏進府里半步,再讓人大張旗鼓的去將那銀樓收回來,讓街坊鄰居都知道,郭家的人不過是扯了虎皮在做大旗,我們事先根本不知道,如此應當就能將影響降到最低了,母親意下如何?」
許老太太正暗自冷笑,果然李氏口口聲聲要離開,只是在空口說白話嚇唬人,也不想想,她不再是他們許家的二太太了,她那在碾伯所苦苦掙扎的母兄親人們,還能靠誰經年累月的接濟去?
這人哪,就得有自知之明,軟飯還想硬吃……
就聽得長子請示自己,只得暫時打住思緒,沉吟道:「就按你說的辦吧,不過郭氏此番雖犯了錯,平日卻還算周全懂事,且不看她,也多少得給四丫頭小三小五姐弟幾個留幾分體面,到底都是十來歲的人了。所以,先以半年為期吧,如果半年後她改好了,就再給她一次機會,讓她回來如何?二太太身體不好,總得有個人替她分憂。」
許老太太這會兒是惱著郭姨娘,可郭姨娘到底算是她的人,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要掉下火坑了卻不拉一把,那以後還有誰敢追隨她、效忠她?
且這婆媳之間,從來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誰知道經此一事,李氏自謂有理,又有大兒子做靠山,自家還輕易休她不得,就抖起來了呢?屆時總不能讓她做婆婆的,事事都親自彈壓她去吧,還是讓郭姨娘繼續跟她過招的好。
再者,也是許老太太才說的,總得為許宓姐弟幾個留幾分體面。
許明忠雖惱著許老太太,也不能真一點面子不給老娘,只得沉聲道:「那就按娘說的辦,先以半年為期吧。」
許老太太心裡這才舒坦了些,又道:「至於收回銀樓的事,你親自安排幾個得力的即刻去辦吧,此事宜早不宜遲,早點辦好了也好早點安心,省得夜長夢多。只是,你二弟妹常年身體不好,延醫問葯的一年下來,開銷實在不小,要不,那銀樓就給了她吧,多少也是個補貼。」
倒不是許老太太心疼李氏,或是覺得愧疚,她真正心疼的是許明孝,老大老三都有媳婦兒的嫁妝做幌子攢體己銀子,就他沒有,若真把銀樓充入公中了,讓他多花一兩銀子,也找賬房去支嗎?
那也太不方便,太委屈他了。
還不如把銀樓給了李氏,既能堵了她母女的嘴,也能方便兒子以後需要銀子時取用,就是李氏一心向著娘家,得了銀樓,還不得越發源源不斷的往碾伯所送銀子?
不過她一年裡大半時間都病著,哪裡管得過來銀樓的事,最後做主的還不是兒子……
許明忠倒是不在乎銀樓充不充入公中,大太太的「嫁妝」二十年下來翻了幾番,別人不知道,他還能不知道是怎麼翻起來的?
遂點頭道:「行,那就把銀樓給二弟妹吧,就當是補償她和二丫頭此番受的委屈了。」
不想許夷光卻道:「祖母與大伯父的好意,我娘心領了,但我娘常說一句話,她人窮卻不志短,不該她的,她一分都不會要,何況郭姨娘先前不是口口聲聲那是她的嫁妝嗎,我娘可不想背上『謀奪妾室嫁妝』的名聲,所以那銀樓,祖母與大伯父還是收回公中吧。」
想讓銀樓轉上一圈,最後仍回到父親手裡,甚至還會再回到郭姨娘手裡,惡名卻她娘來背?世上豈能有這麼便宜的事。
且父親和郭姨娘的髒東西,她們母女也不會要,更不屑要!
這話說得一旁大太太的臉色瞬間好看了不止一點半點,她的嫁妝的確有她家老爺的功勞,可誰讓二老爺不把尾巴收好,誰又會嫌銀子多的?總算二弟妹母女主僕明白,知道那銀樓就算到了二弟妹手上,也是有名無實,倒不如充入公中,讓其他人感念她們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