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人窮志不短
李氏見許夷光滿臉的堅決,想到女兒都是為了保護她,才會做了這麼多,而這一切,本該她這個做母親的為她做,本該她這個做母親的,照顧她保護她,儘可能不讓她受一絲一毫委屈的,到頭來她什麼都沒做也就罷了,怎麼能再枉顧女兒一片為她的心?
到底還是在抿了幾次唇后,什麼都沒有說。
反倒是吳媽媽皺眉小聲說道:「我倒不是覺得姑娘此舉不妥,也不是可惜老爺的官位,反正沒了官位,老爺仍是許府的二老爺,仍然錦衣玉食呼奴喚婢,日子比之如今差不了多少。我就是擔心,回頭萬一老爺知道是姑娘出手了,他才會丟官的,會不會遷怒於姑娘和太太?屆時咱們的日子,才真是糟糕透頂了,指不定,老爺還會……」
還會真寫下休書也未可知,屆時理虧的就不是老爺,而是太太和姑娘,連找人幫忙評理伸冤,都說不響嘴了。
李氏聞言,忙道:「對,我竟沒想到這一茬,畢竟紙包不住火,敏敏,要不,還是別讓御史上摺子了吧?我不是擔心我自己以後日子更難過,我是不想為打老鼠反傷了玉瓶,你開了年就十三了,娘不想耽誤了你的前程……」
雖說婚姻大事從來都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在許夷光的婚事上,李氏知道自己勢必是沒有多少發言權的,她也的確難找到合適的人選,還得靠著許明孝與許老太太才成,萬一回頭許明孝知道了是女兒害自己丟官的,不管她還是好的,索性直接把她胡亂許人了,可該如何是好?
再者,一個五品官的女兒,與一個白身舉人的女兒,是前者能結到一門好親的幾率大些,還是後者,還用說嗎?
「娘和吳媽媽不必擔心。」
許夷光微微勾起唇角,「且不說父親不會知道,也沒有證據,就算他知道了也有證據,我們也不用擔心,他都因『寵妾滅妻』丟官了,哪還敢苛待我們母女?便是祖母,也不敢再公然苛責我們了,否則,輿論極有可能會讓父親連僅剩的舉人功名都失去,餘生再無任何起複的可能。至於我的前程,娘,我現在還小呢,再過幾年再說也不遲,幾年的時間,足以斗轉星移,世事巨變了,況您就真捨得我離開您啊?」
李氏忙道:「娘自然捨不得你,可你總歸是要長大的……」
話才起了個頭,已被許夷光打斷了,「那就等我真長大了時再說吧,當務之急卻是如何把眼前這事兒給應付過去,娘,您想通過這事兒為自己換來什麼好處?您告訴我,我待會兒才好出去跟他們交涉。」
幾年後,她沒準兒已經有了足夠的銀子,也能帶著娘堂堂正正的離開許家了呢?
「好處?」李氏苦笑了一下,「若非實在沒有別的法子,我根本不想沾許家一絲一毫,反正你父親和郭氏都會得到應得的懲罰了,我雖人窮,卻不至於志短,所以,什麼都不想要,也不會要。」
她若真因此番之事拿了許家什麼好處,以後在闔府上下面前,豈非越發抬不起頭來了?
就知道娘會這麼說……許夷光暗暗遺憾,娘不待見父親和郭姨娘等人歸不待見,可銀子跟她們又沒有仇,幹嘛跟銀子過不去呢?
卻也知道,李氏就是這樣的人,她是被生活磨光了傲氣,傲骨卻錚錚猶在,讓她以自己的屈辱為自己換好處,也就是所謂的「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她還不如繼續艱難度日。
所以,就按娘的意思來吧,反正銀子她會設法自己賺,有朝一日,她也一定會讓娘和外祖母舅舅們,都豐衣足食,過上好日子,甚至,沉冤得雪回歸京城的。
許夷光有了決定,遂小聲與李氏道:「那娘您就先休息一會兒,讓我和吳媽媽出去應付他們。」
李氏卻掙扎著要下床:「你小人兒家家的,哪裡應付得來,還是我和吳媽媽去吧,你就在屋裡待著,到底是你的親父親親祖母,你與他們把關係弄得糟糕了,於你只會有百害而無一利。」
且也太有違人倫了,她不至於狹隘自私得將女兒教得只認自己一個,她這麼好的女兒,本也該得到親人們的喜歡與疼惜。
許夷光笑起來:「娘既不要任何好處,我怎麼應付不來了?光哭就夠了,反正即便祖母與大伯父重重提起輕輕放下,父親的懲罰也跑不掉,他丟了官后,又豈能不遷怒郭姨娘?那郭姨娘的懲罰也跑不掉,我有什麼可應付可交涉的?隨他們去吧。」
吳媽媽也道:「是啊太太,您管他們呢,您如今最要緊的,便是養好身體,只要您一日好好兒的,老爺便得一日敬著您,那個賤婢也得什麼都不是!」
好說歹說,到底說得李氏復又躺下,許夷光與吳媽媽方各自重重揉了一把眼睛,一前一後去了外間。
就見許瑤光姐妹幾個已經離開了,連許宓也不在了,許家向來自詡書香清流人家,這樣的事,姑娘們當然是不該多聽多看的。
只餘下許老太太、許明忠夫婦和三太太,都等得是一臉的焦灼,再就是許明孝與郭姨娘,一站一跪,站著的緊抿著嘴唇,面沉如水,跪著的因一直低垂著頭,看不清現下是什麼表情,心裡又在想什麼。
許夷光出來后第一眼看的就是許明孝。
見他都到此時此刻了,臉上依然沒有半分後悔、愧疚與忐忑,對她娘這個髮妻沒有,對她這個親生女兒也沒有,而只有掩飾不住的不耐與惱怒,顯然是吃定了她們母女到頭來還是不能把他怎麼樣,只能打落了牙齒和血吞。
禁不住又是一陣心寒齒冷,得虧她娘明白,對他已是徹底死了心,不然她還得忍著噁心與怨懟,設法讓他幡然醒悟發現她娘的好,自此與她娘真正夫妻情深,那也太委屈她娘了!
許夷光出來后第一個看的是許明孝,第一個看到她出來的卻是許明忠,立刻問起她話來:「二丫頭,你母親現下好些了嗎?太醫我雖已讓你大哥親自去半路上截住,送回去了,卻打發人另請了大夫來候著,現在方便讓大夫進去給你母親瞧瞧嗎?」
可千萬別鬧出了人命來才是,不然後果就真是不堪設想了,偏李氏自來體弱多病,聽說就前幾日,還病得床都下不來……想著,許明忠忍不住又狠狠瞪了一眼弟弟,都是這不爭氣的鬧的,回頭看他怎麼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