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感
容太妃站在厚絨地毯上,手裡絞著一塊繡花帕子,一臉義憤填膺的指責富錦候府武家。而此時的惠安太后,卻在含笑望著胖閨女,因穿著厚暖的棉衣,所以胖閨女的動作,看起來有些笨拙的可愛,只見她哼哧哼哧的翻爬下卧榻,將自己臃腫肥胖的小身體,往搖搖小木馬里擠去,使勁擠呀擠
,就是坐不下去,於是,小嘴一扁,朝自己嗚嗚抱怨道:「娘,要坐……」
惠安太后一擺手,吩咐立在牆角的宮娥:「把大木馬給小公主抬出來玩兒。」
當季子珊坐上能供她玩到二十歲的超大木馬後,惠安太后才轉頭對容太妃道:「此事哀家自有決斷,只要你娘家侄兒是個好的,哀家就不會再更改決定。」
容太妃被餵了一顆定心丸,忙福身致謝道:「多謝娘娘不怪之恩。」容太妃本想再給德太妃上點眼藥,但看到惠安太后又去笑瞧小公主了,便極有眼色的再道,「那臣妾就先告辭了。」
惠安太后語聲含笑的擺手:「嗯,走吧,天兒怪冷的,回你自個兒宮裡暖和去吧。」
容太妃行了個禮,然後走姿優雅的離開壽康殿,待坐上回福安宮的暖轎后,容太妃立時將臉一拉,好你個德太妃,好你個武氏,居然敢拿她女兒和尤家當墊腳石,哼,咱們走著瞧。
在容太妃尤氏離開后,碧雲嬤嬤捧起一盞熱茶,遞給惠安太后道:「娘娘,這事已傳得人盡皆知了,您預備怎麼……」
惠安太後接過茶盞,淺淺抿了兩口便遞迴,而後輕捋烏黑秀麗的鬢髮,莞爾笑道:「還是那句話,哀家會同意她們的想法,但能不能真的稱心如願,她們說的不算。」
季子珊眨巴眨巴眼睛,依照頭兩回的經驗,默默給武二姑娘先點上一根蠟燭……
不是她故意咒武二姑娘,她真的有種武二姑娘會被坑的……強烈預感。臘月翩翩來臨時,京城裡下了一場初雪,雪勢不算大,卻足以讓頭一回見到『雪』的季子珊,稀罕新鮮的厲害,季子清陛下是個好哥哥,見妹妹扒著窗戶,目不轉睛的看落雪,便讓人拿來一件雪白的狐毛斗篷
,將妹妹從頭到腳一裹,只露出兩隻滴溜溜的大眼睛,然後就揣著她出去了。
「扇扇,這白白的東西,叫——雪。」季子清陛下抱妹妹賞雪的同時,也不忘教妹妹說話,「你跟著哥哥念,雪——」
季子珊給季子清陛下咕噥出來的字卻是:「哇……」驚嘆的語氣。
季子清陛下再次重複:「扇扇,雪——」
季子珊繼續調皮:「啊……」讚美的語氣。
季子清陛下耐性十足的再道:「雪——」
季子珊仍然裝傻搗蛋:「嘿……」高興的語氣。
季子清陛下微怒,嘴裡換了詞兒:「真是個小笨蛋!」
季子珊也跟著隨機應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哥哥……是……蛋……」氣死人不償命的語氣。在劉全順公公快憋不住笑意時,被惡搞到內傷的季子清陛下,隔著幾層綿軟的厚衣裳,狠狠『揍』了一頓胡說八道的圓滾球妹妹:「你個小丫頭,能不能好好學說話……」什麼叫哥哥是蛋,你才是個蛋呢,伸手
探進妹妹的斗篷風帽里,季子清陛下捏住一瓣水靈柔嫩的臉蛋,字正腔圓的威脅道,「扇扇,雪——」
——又捏人家的漂漂臉!
季子珊小公主頓時就怒了,聲音猛然一拔,高亢嘹亮的幾乎能掀翻屋頂:「哥哥——煩!要娘——」
幾乎要被氣吐血的季子清陛下,黑著臉將懷裡的小肉球抱回殿內,再交給一臉笑盈盈的惠安太后:「母后,扇扇她可太淘氣了……」他既當爹又當哥,居然還老嫌他煩!他真的很煩么!
惠安太后將胖閨女從狐毛斗篷里剝出來,爾後摟抱在懷裡,笑嗔道:「小乖乖,怎麼又說哥哥煩了!」
季子珊捂著方才被捏的漂漂臉,情景再現的告狀道:「臉……煩……」
惠安太后報以十分同情的理解微笑:「噢,是哥哥又捏你的臉了。」目光一轉,惠安太后瞥一眼黑臉的長子,輕聲斥責道,「你也是,明知扇扇不喜歡被捏臉,你怎麼就管不住自己的手呢……」
季子清陛下舉起右手掌,柔若無骨的無力晃晃,十分納悶道:「朕也常拿這隻手捏元寶啊,元寶怎麼就沒嫌煩……」難道是他拿這隻手捏妹妹臉時的姿勢不對?可他各種姿勢都已經試過了哎。
惠安太后斥完長子后,卻也管不住自己的手。
又被親媽偷偷捏一把臉的季子珊小公主,往綉褥堆里一撲,踢騰著兩條小短腿嗚嗚嗚——討厭啦,能不能不捏臉!當她的臉是麵糰么,這個也捏,那個也捏。
初雪一落再一融,沒過多少日子的功夫,便進入到了新的一年。
建平三年,正月初一。
季子珊已是快一歲零八個月大的寶寶了,嘴裡能蹦出來的辭彙量又多了幾個,此時,她正扯著惠安太后的華麗袍服:「娘,一起,不要……玩……」按照大周朝的習俗慣例,正月初一,群臣以及有誥命的各府女眷,會來皇宮謝恩兼拜歲,而作為皇宮的女主人,惠安太后和董皇后要設宴款待各府誥命,惠安太后嫌天氣冷,不欲帶季子珊離開慈寧宮,這
個時候,向來和惠安太后形影不離的季子珊,自然是要耍一把寶寶脾氣的。
惠安太后輕撫閨女的小臉蛋,溫聲哄道:「扇扇乖,不是叫你一個人玩,還有你元寶小哥哥陪著你呢。」元寶小王爺穿著一身簇新的水藍色棉袍,領口和袖口都籠著一圈白色的狐毛,狐毛蓬鬆且柔軟,將季子恆的小臉襯的格外玉雪恬美,見妹妹扯著惠安太后的衣裳不撒手,元寶小王爺忙彎腰上前,握住妹妹
肉嘟嘟的小胖爪,細聲嫩氣的哄道:「扇扇乖,哥哥會和你一起玩啊……」
再過大半個月,元寶小王爺就要滿五周歲了,在有小妹妹的比襯下,他這一年懂事了許多:「扇扇,哥哥打陀螺給你看好不好……」
趁閨女的小爪子被兒子牽走了,惠安太后趕忙帶著董皇后溜走。
後宮宴飲的場所,一般都設在春景殿,這一回的宮宴,自然也不例外。還是慣例的流程,惠安太后先演講一段開場白,爾後美味佳肴端上來,絲竹管弦吹彈起來,歌女舞姬唱跳起來,氣氛輕鬆的進行到半中間時,正和穆夫人閑聊的惠安太后,忽然話鋒一轉,輕輕笑道,「穆夫
人,哀家近來聽說一些流言,不知夫人可有耳聞?」
穆夫人生得麵皮白凈,氣質文靜,聞言,儀態端方的笑道:「請太後娘娘示下。」如今京城裡最紅火熱鬧的流言,無非是尤家公子要尚了大公主、以及二王爺要娶了武二姑娘的事情,眾女眷猛然聽惠安太后將要提及此事,不由紛紛豎起了耳朵,只見坐在上首的惠安太后,神色自若的說
道:「哀家聽說,二王爺要娶富錦候家的二姑娘……」
目光一轉,惠安太后似笑非笑的瞅了瞅富錦候老夫人,再緩緩看一眼富錦候夫人,語氣溫淡道:「富錦候老夫人,富錦候夫人,你們說,這事是真的,還是假的?」
聞聽惠安太后之語,各府誥命紛紛將目光投向武家女眷。
要是此事屬實,那惠安太后定然會與富錦候府通氣,若是假的……富錦候老夫人早在心裡把大兒媳和閨女罵了個狗血噴頭,這倆……這倆人到底是怎麼想的,居然能商量出這麼『高』的招,更讓她覺著氣怒難忍的是,大兒媳從宮裡回來后,居然也不和她商量一下,就做主制
造流言去了,被自己知道后,大兒媳居然還信誓旦旦的表示,她們還有『后招』。
狗屁的后招!
你再有一肚子的歪招,也頂不住惠安太后的一個『不』字。「回太後娘娘的話,此事系屬流言。」惠安太后就在跟前,富錦候老夫人哪有膽子撒謊說『這事是真的』,不然,惠安太后和她對峙,問她是什麼時候的事,都有什麼人在場,大傢伙兒都說了什麼,那不是全都
露餡了,再說,故意編排皇家王爺的婚事,這可是欺瞞犯上之罪啊。
惠安太后饒有興緻的笑道:「哀家就說嘛,要是哀家真的提過此事,怎麼自己卻一點不知道。」淑太妃竇氏早已看出其中的貓膩,便掩唇笑道:「散布流言的人,可真是居心叵測,明明完全沒影兒的事,卻給傳得這般沸沸揚揚,這不是連累二王爺和武二姑娘的清譽么,依臣妾說,這事兒可不能就這麼
算了,一定要追查清楚,到底是誰這麼……圖謀不軌。」身在皇宮內苑,一般的誥命夫人,若非太后皇後主動問話,她們哪有隨意插話的權利,因而,雖有一場大戲在前,眾人也只能表面冷靜內心興奮的瞧戲,至於王妃、大長公主、太妃之類的女眷,只要是個
聰明人,都不會出言提起謠言的另一半——尤家公子是否真的要尚永昌長公主。見無人挑起謠言的另一半,德太妃武氏只能親自上陣:「既然都是謠言,那看來,尤家公子和永昌長公主的事情,也是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