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完整
嗬，這個位麵的還是沒忘記針對她啊。
風司平複了一下思緒，看向床上麵色蒼白的林妙，繼續開口說道：“要好好活著。”
這句話說完，她又是一晃神。
“隻有活著，才能去做一切事情，可以不去複仇，去過好自己的人生，去實現誌遠……”
“命運，嗬。將自己的一切寄托於上天的垂憐，才是最可怕的事情，不要放棄抗爭，不要放棄成為自己，”
從出生開始，就有人向你灌輸著他們的希望，希望你未來做什麽、成為什麽樣的人；隨後很多年，有人跟你說著你應當承擔的責任，有人說你永遠也做不成什麽。
這些人細碎的話語和一點點的挫折和偶有不順的境遇，就構成了密密麻麻的似乎永遠昏沉低暗的命運。
你沒辦法怨恨不堅強不堅定的自己，隻能咒罵永遠不會給予任何回應的老天不公。
風司失神的絮絮叨叨的說著。
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
這廂尚處在幻覺之中的林妙，已經到了意識墜入黑暗前的最後一刻。
她回顧自己短暫的一生，隻覺處處可憐又可笑，如果有來生，希望命運可以善待她一點。
善待她一點。
“不要放棄成為自己。”
這聲音是從哪兒傳來的？
她是誰。
她曾經是顧嶼的妻子，現在是個北辰法宗默默無聞的小弟子，是眾人口中的“禍害”。
她還是誰。
她是林妙，曾經也是十裏八鄉最出挑的女子，她活潑善良，熱情開朗，與人為善，很積極努力的想要好好活著。
在她年紀更小一點的時候，也不是沒有騰雲駕霧執劍走天下的理想。
一切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她有多久沒能正視水鏡中的自己，沒有想著少年時的誌遠，她覺得生活就這樣吧，死掉也沒什麽不可以的。
她不相信自己，也不喜愛自己了。
原來她在生活中那些極為微小的事情上就開始放棄了，因為顧嶼要殺她、因為周圍人都咒罵她，所以她就懷疑自己，她就怨恨命運了。
到了這最後的時刻，林妙後悔了。
她後悔了。
她才不要放棄，她要活著，她要用自己的術法告訴世間所有人他們的愚蠢與可笑。
她想活著。
淚水不斷地在她的臉上肆虐，朦朦朧朧間，林妙好像看到了一雙淺色的、寫滿了平靜與包容的眼睛。
她一時間想不起自己在什麽地方見過這人，但是不知怎得，她想看清這個人的麵容，想記得她的樣子。
她努力的想要睜開眼睛。
…………
床榻之上的林妙猛地睜開眼睛，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她一偏頭，就看到靜靜坐在床榻旁的風司。
風司的臉上，應該是極為溫和的神色。
可她卻還是不能看清楚風司的麵容，林妙不知哪兒生出一股勇氣，不顧風司先前的勸告，執拗地盯著她看。
片刻之後，林妙暈了過去。
風司瞧著她醒過來還沒來得及開心，又隻能手足無措地問著小七。
“林妙她，現在怎麽樣了。”
剛剛的清醒，不會是回光返照吧。
小七遲疑了一下，說道：“應當是沒什麽大礙了，隻要她自己能夠從夢魘中掙脫出來，也算是過了問心，這暈倒，是因為她想要看你。”
因為她想要看你，所以靈魂還是受了不輕的傷。
當然，後半句話自然是被小七咽了回去，任何妄圖直視大道法則的凡人，都會遭到反噬。
它可不想說出來讓風司自責。
這林妙，真是有些討厭。
聽完了小七的話，風司長呼一口氣，整個人一下子隨意的癱在了椅子上。
“喏，把這個給她服用了，然後等著她自己醒過來就好。她這兩次受傷倒是值當，上一次服用了那麽珍貴的丹藥，不僅使她身上的傷恢複如初，餘下的藥力還易經洗髓，這一次也是……”
風司沒能聽完小七的念叨，急忙向前將手中的小瓷瓶打開，扶起林妙的腦袋，輕輕的將其中晶瑩的液體倒了進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靈液太過於難喝，昏迷之中的林妙發出了幾聲悶哼。
風司再三跟小七確認林妙不會有任何事情之後，才離開了她的房間，回到了自己休憩時最喜歡倚在的樹枝上。
風司眯著眼睛，感受著柔順的氣流不斷地在她周身流轉著，思緒飄得很遠。
她隱約的覺得一切有些太快了。
從她感知到莫名的情感再到這些情感影響著她自身的決定行為，都太快了。
確實在某些瞬間，悸動是難免的，類似於凡人修練當中的頓悟，但是就如同頓悟轉化成切實的功力境界一般，仍然需要一個過程。
從她感知到凡人們的情感，到著些情感轉化為屬於她的，應當是需要一個不快的過程的。
她風司，沒準也是個從某一位麵經曆重重磨難廝殺進元界的，哪有那麽容易多愁善感。
如同最天真的小孩子一般。
她張口想要問小七些什麽，所有的話還是卡在嗓子眼裏說不出。
為數不多的理智讓她還是無法全然地相信所謂地‘係統’。
十九年前她在元界醒來，身邊隻有一把通體銀白的長劍，長劍之上刻了‘風神’二字。
她隻記得自己的名字。
很快幾位自稱是‘仙尊’‘法神’的人就找到了她，他們給她講解元界的現狀，講述位麵守護者的藍圖並做出許諾。
他們當初的許諾是什麽來著。
“你想不想走遍三千世界，想不想找尋丟失的記憶，想不想使自己真正變得完整。”
她當時聽不懂的最後一句話，此時隱約也有些感觸。
她同這個世界上的所有生靈都是不同的。
她沒有心髒沒有靈魂沒有記憶，曾經也沒有情感。
是這些情感填充進來，會讓她自己變得完整嗎？
風司抿了抿唇。
太誘人了。
無論是衝動、熱血、喜歡還是憎惡，一切的情感都是破綻，都是弱的根源，可還是太誘人了。
她從前，應當也是個極為鮮活熱烈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