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後,紀瑤仍在公司改報表。
應收的金額沒問題了,但張蕁覺得報表格式不對,來來回回讓紀瑤修改了幾次,最後自己又做了一版,讓紀瑤重新填一遍。
紀瑤做完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半了。今天部門有聚餐,她一向不喜歡參加這種活動,加上張蕁明確表示工作沒做完不能下班,她就更不可能去了。
部門群裏大家正在發聚餐的合照,你一張我一張,紀瑤從後麵發的照片背景裏看出來她們吃完飯後還去唱歌了。
粗略看了一眼,紀瑤就把群關了。
再熱鬧,也跟她沒有關係。
正要關手機時,班級群卻亮了消息——指導員劉奇發了今年貧困補助批下來的名單,要大家確認。
一共十個人,紀瑤仔細看了幾遍。
並沒有她的名字。
……
第二天,紀瑤去了學校。
昨天晚上她私信問指導員為什麽貧困補助的名單裏沒有她,但指導員沒回複,紀瑤也不浪費時間,直接到學校來找他。
因為秋季運動會還沒結束,劉奇被安排了工作,紀瑤找了他一上午,最後還是在操場上攔住他的。
聽說了紀瑤的來意,劉奇一臉事不關己。
“這我怎麽知道,又不是我批的,你找我也沒用。”
“你知道的。”紀瑤沒有錯過他臉上一閃而過的心虛,“我看了學校官網,補助申請的政策沒有改,而且名單裏除了我以外,其他都是去年同樣得到補助的人,申請表的信息也都一樣,不存在漏填的可能,所以不是我的問題。”
“…不是,你到底想說什麽?”劉奇沒想到紀瑤會這麽直接,下意識慌了神,但他到底比紀瑤多見過些世麵,麵上的偽裝還是有的。
紀瑤直直地看著劉奇,“何曉丹。”她沒有猶豫地道,“你把我的名額給了她。”
何曉丹的家境其實不差,但紀瑤沒記錯的話,去年她家裏出了點事,所以生活拮據了不少。她以前在學校一向看不起拿貧困補助的人,沒少當著紀瑤的麵說這是在變相討飯。
沒想到她最後還是打起了補助的主意,讓劉奇把她給換了下來。
怪不得那天她在宿舍說了那樣的話,穆敏敏的姑媽是學校的董事,而劉奇又一直想留校工作。這麽一聯想下來,換個人根本毫無難度。
被戳破了真相,劉奇索性也不裝了。
“你也別怪我這麽做,貧困補助你都拿了三年還不夠麽,再說了,你不是跟管理學院那位傅家少爺很熟?他家裏那麽有錢,你巴著人家三年,我不信你一分錢沒撈到,我不過是沒說破而已。”
紀瑤覺得很可笑,可她又根本笑不出來。
劉奇見她沉默以為她是心虛了,便又道,“你要想把事情鬧大我也不攔你,但你別忘了你對何曉丹做了什麽。有人證在,像你這樣欺壓同學的惡劣行為就是開除也不為過,你自己掂量掂量,為這兩千塊值不值。”
連威脅都用上了。
紀瑤斂下眼眸,看似平靜的麵孔下有著暗流一樣洶湧的情緒。
她打小就知道一個道理。
無能為力時,要忍。但不意味著吞下這口委屈,而是時刻將它含著,記住它的味道,直到有能力的那一天再將它痛快幹淨地吐出來。
劉奇走了以後,紀瑤在操場上待了一會才離開。
已經是中午了,大多數人都已經去吃飯,操場上隻剩下三兩個在為下午比賽做準備的身影。
天氣逐漸轉涼,正午的陽光不像以往那麽毒辣,不時還有風吹來,吹得人心曠神怡,有種別樣享受的舒服。
正中間的台階上突然有女生小跑下來,一路直往操場左邊靠近角落的那顆大樹跑去。
因為樹幹的龐大,讓人一眼看去以為後麵什麽都沒有,但實際那有一張長椅,是幾年前學校舊改時留下的,到如今也就隻有大四的學生才知道。
長椅上此刻正坐著一個穿著米色針織長裙的女生。
五官清麗,皮膚白皙,隻化著淡淡的妝容,卻猶如出水芙蓉般嬌柔美豔,許是眉目的慵懶太甚,將那股豔麗化成貓兒一樣毫無攻擊性的美。
“書雅!”這一聲叫喚後,便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靠近,女生的聲音還有些喘,“你,你怎麽…在這啊?”
“好久不見,黎梨。”任書雅聞言扭頭看去,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太久沒回來了,都有點忘了怎麽走。”
“你早點說要來我們就去學校門口去接你了,你這去國外當交換生一去就是兩年,宿舍的人可都想死你了!”黎梨同樣高興道。
“我也想你們啊,所以一回國就立馬來學校報道了。”
“那趕緊的,別浪費時間了。”黎梨親昵地拉起任書雅的手,邊走邊道,“其實A大這兩年也沒什麽變化…倒是你,書雅,你變得越來越漂亮了,你這一回來別說外語係係花,就是校花都綽綽有餘……嗯?怎麽了嗎?”
黎梨說得起勁,突然發現任書雅不知什麽時候停了下來,看著大樹前那片空地出神。剛要再問一遍時,任書雅就回過神來了。
“走吧,我先去一趟係辦公室。”
“…好,我陪你啊!”
兩個人並肩從台階上走去,和黎梨重逢的喜悅不同,任書雅的喜悅更多來自於剛才看到的那一幕。
兩年了…..
沒想到一回來就見到你吃癟。
還真讓我意外。
紀瑤,你原來不是很有能耐麽?
“小心這裏,書雅,這塊台階有個坑。”
“好。”
低頭的瞬間,任書雅臉上的笑容有一瞬的扭曲。她知道自己不該有這種表情,但她就是忍不住。
開心,怨恨這兩種情緒交織在一起,那是過去兩年七百多個日夜裏積攢下的,早已化成血肉刻入骨髓。
怎麽會忘呢。
她已經迫不及待了。
“哦,對了,書雅,晚上我們還打算給你辦個接風宴呢,你想吃什麽呀?吃中餐還是西餐?”
“真不好意思啊。”任書雅聞言停住腳步,臉上帶著真摯的歉意,“我不知道你們有為我安排,我晚上已經…約了人。”
“這樣啊,那就改天吧,反正你也回來了,不著急今天。”黎梨說著又道,“一回來就要見的人,很重要吧……是他嗎?”
“是啊。”任書雅眼角彎了彎,輕聲道,“就是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