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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泄密

  太陽已經升起,金燦燦的一地陽光,院子里放著一個木盆,有點點粉色的桃花花瓣飄到了盆子邊上,將那木盆襯得古樸起來。彥瑩站在那裡,嘴角含笑,那笑容純真而又歡快,看得錢小四微微一怔,沒想到這肖姑娘笑起來竟然這般好看。


  「肖姑娘真是有預算,怎麼就算著我們酒樓會再來買你的酸筍?」錢小四有幾分貪饞的看著彥瑩的笑臉,涎著一張臉道:「難道肖姑娘就這般有把握?」


  這酸筍,算起來實在是有些貴,三兩銀子一壇,一壇不過十五斤重,若是去稱十五斤豬肉,也不過半兩銀子,錢小四十分納悶,掌柜的卻好像很不在乎,看著酸筍要賣完了,今日一早便打發他與酒樓的管事一道過來買酸筍:「快去快回,中午就要用吶。」


  雖然說這兩日,酒樓里生意十分好,一天就能耗掉兩壇酸筍,酒樓里也著實賺了些銀子,可錢小四還是覺得這酸筍太貴了,哪有這麼貴的理兒?即便是豫王世子喜愛吃,借了他的名頭賣了不少,可也畢竟只是小筍子做成的,哪裡就金貴了?


  今日掌柜的派他出來買酸筍,他就存了個心思,要與彥瑩討價還價,看能不能撈點油水。路上與那管事一說,兩人都覺得可行,不管怎麼樣,一次撈個一兩二兩的,也不枉費自己來跑一場。


  彥瑩見著錢小四的話里有些試探,心中有所警覺,看起來錢小四心裡還有小九九不成?她瞥了一眼錢小四與那個管事,微微一笑:「沒有三兩三,不敢上梁山。我知道自家這酸筍做得不錯,豫王世子來買,我都是收五兩銀子一壇,你們酒樓,我還是便宜賣了。」


  六花在一旁轉著眼睛,一手捉住彥瑩的手:「三姐,他們到底是不是來買酸筍的?所了這麼一陣子話,咋就不見他們掏銀子哇?要是他們不買,咱們快些繼續做酸筍,別搭理他們了,咱們時間可金貴。」


  錢小四又氣又樂,這肖家的姑娘一個個的真是厲害,一個這麼小的小姑娘家家,就知道拿喬做致了,還裝出一副不搭理人的神色來了!旁邊管事輕輕咳了一聲,掌柜的特地交代了快去快回,現在都已經辰時末刻了,可不能老在這裡墨跡。


  「肖姑娘,」管事伸手指了指院子外邊:「我們掌柜的讓我將上次的五個罈子也一道送了回來,他說這罈子放在店子里佔地方,給肖姑娘送回來,又省得你花銀子去買罈子。」


  「掌柜的實在是有心。」彥瑩聽了也是高興,沒想到如意酒樓這掌柜的心腸這般好,雖然說只有五個罈子,可也要四百來個銅錢吶,每次四百,積少成多,那便是一筆不少的數目了。


  「你看看,我跟小四來回一次也聽不容易的,你就給個罈子錢,當我們的辛苦費,怎麼樣?」管事退而求次,瞧著肖家破舊的土磚屋,知道彥瑩家裡日子過得緊巴,肯定把銀子看得重,要想從她手裡摳出一兩二兩銀子,肯定是不可能的,不如就拿這幾個罈子錢,相信那姑娘應該會給——她去豫州城裡買罈子,不一樣要花錢?


  彥瑩心靈有幾分不快,這些人可真真是徹頭徹尾的小人,見著自家這般貧窮,不但不同情,卻還在想著法子從自己手裡摳錢。這五個罈子,是老闆好心,跟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們是老闆安排來買酸筍的,如意酒樓自然算了工錢,可到了她這邊,抹抹臉,就想要從她手裡弄些銀子出來,實在可惡。


  「這位大叔,若是我能像你一樣,穿著簇新的綢緞衣裳,只怕不用你說,我抬手就會給打賞,只是你瞧瞧我們家這土磚屋,實在是要花錢修葺了,沒有銀子怎麼成?」彥瑩笑了笑:「我最多能給大叔減二百文錢,其餘便不用說了。」


  那管事聽了,臉黑了一半,只是酸筍只能在彥瑩這裡買了回去,也實在沒得法子,他哼哼唧唧了一陣:「三百文錢,中不中?」


  彥瑩厭惡的看了他一眼,伸出手來:「你先給我十五兩銀子,我再給你三百文錢。」


  管事從荷包里摸出了個一大一小兩個銀錠子,彥瑩到裡邊拿出了一桿秤來,這是昨日托肖來福從豫州城帶回的秤,秤桿黑亮亮的,上邊銀色的星戳子很是耀眼。


  拿了秤稱了重量,剛剛好十五兩,彥瑩又用剪刀將銀子剪開,仔細看過以後發現不是鉛胎,這才放心,像管事與那錢小四這般狡詐,她還怕他們那假銀子騙自己吶。


  管事見著彥瑩動作純熟,特別是驗看銀子的時候,那手法,那眼神,根本不似沒有見識的農家女,心裡頭暗暗吃了一驚,這肖姑娘真是與眾不同,跟她身後的屋子十分不搭調,就像草箕窩裡飛出的一隻金鳳凰。


  將銀子收了,彥瑩開始動手搬罈子,錢小四想到她屋子裡邊去幫忙,都被她婉言謝絕了,那屋子裡堆放著她收罈子時用的一些材料,可不能讓外人給瞅見了,這算是她的商業機密,一點也不能泄露出去的。


  大花抱著葉兒走了出來,見著彥瑩搬著罈子從旁邊屋子裡走了出來:「三花,怎麼要搬罈子了?搬出去作甚?」


  六花跳到了大花身邊,伸出手來:「大姐,把葉兒給我抱,你幫三姐去搬罈子吧,有人來買酸筍了吶。」


  大花抬眼看了看外邊,見院子里站著兩個人,一個還穿著綢緞衣裳,心中十分歡喜,趕緊將葉兒送到六花手裡:「六花,你抱著葉兒坐著,別站起來了。」六花年紀還小,就怕她抱不動,會將葉兒摔了。大花走到那屋子裡邊,斜眼看了看,六花抱著葉兒坐在靠背椅子上頭,正撅嘴擠眼的逗著葉兒笑個不歇,這才放了心。


  抱著罈子走了出去,那管事抬頭望了望,見著跟在彥瑩身後的大花,心中只覺吃驚,這肖家的女人個個長得不賴,這個看上去一身婦人裝束的,應該是這肖姑娘的嫂子,也生得眉目教好。


  大花見著那管事眼睛落在自己身上,有幾分害羞,將罈子放下便轉身往屋子裡走,搬了第二壇到院子裡頭,便去六花手裡接過葉兒抱著,不再出來。


  彥瑩瞧著那管事探頭探腦的模樣,心中有幾分惱怒,伸出手來塞了三個小銀角子到管事手中:「你自己掂掂,重量差不多。」


  管事的接過了銀角子,看了彥瑩一眼,與錢小四一道走了出去,彥瑩站在門口,笑著招呼了一聲:「路上好些走,注意石頭。」微風陣陣,吹得桃花片片飛落,她就如籠在花雨裡頭一般,瞧上去清麗不俗。


  管事呆了呆,攥緊了幾個小銀角子爬上了騾車,與錢小四背靠背坐著,遞了一個銀角子給他:「下回你拿兩個。」


  錢小四接過銀角子來,嘆了一口氣:「那肖姑娘真是摳門,竟然只給三百文。」


  「人家日子也過得緊巴。」管事回頭望了望那一線土磚院牆,搖了搖頭:「也怪不得肖姑娘,只怕是家裡窮狠了,遇著能賺錢的事兒,自然該要狠狠的來賺一筆。這筍只有春天生,到了夏季就沒得賣了。」


  「那倒也是。」錢小四點了點頭:「她這般摳門,自然也是要精打細算過日子。」


  兩人正說著話兒,忽然就見一個婦人從斜地里走了出來,笑眯眯的伸出手來將他們的騾車給攔住:「兩位爺,能問件事兒不?」


  管事與那夥計到肖家村的時候,村子里靜悄悄的,路邊不見閑話的婦人,追著奔跑的孩子,兩人就覺得有幾分奇怪,雖說現在是農忙時節,可也不至於忙到村子里不見一個人吧?現在路上總算是見了一個人,忽然間又覺得有些詭異。


  肖來福婆娘今日穿著一件花布褂子,剛剛她躲在大樹後頭,瞅見一輛騾車去了肖老大家,心裡便激動得砰砰直跳,趕緊回屋子去將自己收拾了一下,拿了一張紅紙使勁抿了兩下,又用舌尖舔了舔,估計自己此時已經是艷若桃李,這才扭扭捏捏的走出來,候在這大樹下頭,見著騾車慢慢悠悠的走了過來,趕緊就迎了過去。


  管事與錢小四瞪眼看著肖來福婆娘,見她一張嘴塗得紅艷艷的,嘴巴旁邊還粘著不少紅印子,她又笑得格外殷勤,那嘴一張開,看上去就似血盆大口一般。管事的打了個哆嗦:「這位大嫂子,你有什麼事兒,儘管問!」


  肖來福婆娘手中捏了一塊手帕子,笑著湊了過來問:「你們剛剛到肖老大家裡,是去做什麼呢?」她眼睛瞅了瞅那幾個罈子,心裡直犯嘀咕,莫非……真是被自家來福說中了?

  肖來福昨日進城,給彥瑩帶回來一桿秤,還給她捎了些繩子,晚上吃飯的時候,肖來福扒拉著米飯道:「我今日在豫州城裡可聽到一件怪事了!昨日豫州那個如意酒樓,新推出一樣什麼酸筍炒肉末,據說賣得十分好,雖然價格貴,可卻依舊有不少人搶著去如意酒樓吃那道菜吶。」


  「酸筍炒肉末?」肖來福婆娘眼睛一亮,望向了肖來福:「當家的,你說……肖老大家收購酸筍,可是不是有干係?」


  肖來福將飯碗放了下來:「婆娘,你這幾日盯緊些。」


  第四十二章泄密


  騾車上幾個黑色的陶制罈子,被陽光照著,彷彿能生出光來。肖來福婆娘的眼睛貪婪的盯著那幾個罐子,朝騾車上頭的管事與錢小四笑了笑:「你們,是不是去肖家買酸筍的?」


  錢小四點了點頭:「沒錯兒,你怎麼知道?」、


  肖來福婆娘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那張血盆大口一開一合:「我怎麼不知道,聽說如意酒樓的酸筍炒肉末賣得很好。」


  錢小四滿臉帶笑:「竟然就連你都知道了。」不過是一個鄉下婆娘,也知道如意酒樓里添了新品,看起來這酸筍炒肉末真是聲名遠揚。


  「這一車酸筍,要多少銀子?」肖來福婆娘望了望那幾個罈子,心中合計,若是能賣三四兩銀子出來,自己也可以去腌酸筍賣錢。


  管事的瞅了瞅肖來福婆娘:「你會做酸筍不成?打聽價錢作甚?」


  肖來福婆娘很是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這酸筍誰不會做?每年誰家裡不要倒罈子菜的?只不過是沒有試過小筍子罷了。你們說個價格,要是合適,我也可以給你們做……」她瞅了瞅肖老大院子那邊,臉上露出了一絲快活的神色:「我可以少要些錢,反正比她的價格低。」


  錢小四有幾分興奮,重新上上下下打量了肖來福婆娘一眼,心裡掂量著,不知她究竟會不會弄這酸筍?要是她肯做,自己便宜收了她的,那不是能狠狠的賺上一筆?他拉了拉管事的衣袖,呶了呶嘴:「管事的,你怎麼看?」


  管事沉吟了一聲:「這位大嫂子,你家裡可還有罈子菜?」


  聽著管事這句話,肖來福婆娘似乎看到了一線亮光,她眉開眼笑的點著頭,銀色的小耳墜子不住的打著鞦韆:「有有有,現在去我們家喝口水,我拿了罈子菜給你們看?」


  「你趕緊去回去拿一把過來瞧瞧,我們在這樹下頭等你。」管事的朝肖來福婆娘擺了擺手:「這水就不用喝了,快些來,我們等不了太久。」


  「好好好。」肖來福婆娘邁開步子,飛快的往家裡跑了去,一顆心提懸得高高的,有些落不了底,不知道自己做的罈子菜,能不能被那兩位老爺看上?阿彌陀佛,千萬要被看上才行。一邊跑著,肖來福婆娘一邊將手合攏,放在胸口不住的念叨:「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跑回自家院子,一把推開屋子門,躥到廚房角落,那裡擺著一個小小的罈子,肖來福婆娘將手伸了進去,從裡邊拽了一把酸菜出來,瞬間,一股濃濃的酸味在這小屋子裡瀰漫。


  「你們瞧瞧,看我這豆角,曬得成色多好,這酸味是不是很正?」肖來福婆娘舉著那把酸菜朝管事的跑過去,眼中似乎能噴出火來,笑得格外賣力氣,臉上搽著的那層份,簌簌的往下掉,露出了一塊蠟黃的底色,就像那積年未修的牆壁一般,斑斑駁駁。


  管事的將酸菜接了過來,放在鼻子下邊聞了聞,點了點頭:「聞著是挺酸的。」


  「煮菜更好吃!」肖來福婆娘辦彎著腰,說得小心翼翼:「老爺,你拿回去炒菜吃就知道了,保准香噴噴的!」


  管事將酸菜遞給了錢小四:「你拿著。」轉過臉來,他的眼睛盯住望了肖來福婆娘:「一兩銀子一壇,你賣不賣?」方才他與錢小四已經商量過了,若是這婆娘的酸菜味道正,那下回便一兩銀子一壇收她的,這樣每人每次能賺五兩銀子。


  「一兩銀子?」肖來福婆娘尖叫了起來,這個價格真是讓她覺得意外。小筍子是賤物,平素漫山遍野都沒有要的,現在竟然能賣這麼多銀子?即便是那罈子要幾十文錢,可還是能賺不少銀子吶。


  「怎麼了?你嫌少?」管事的臉色有些不虞:「若是嫌少,那就算了。」


  「不不不,我沒嫌少。」肖來福婆娘撲了過去,一把拽住了管事的胳膊,一陣香味衝進了他的鼻子,讓他有些發癢,一個噴嚏,唾沫星子與鼻涕都飛了出來,噴在了肖來福婆娘的臉上。


  肖來福婆娘一點也沒有嫌棄,舉起衣袖擦了擦臉,繼續笑容可掬的揪住管事的胳膊:「老爺,就這樣說好了,一兩銀子一壇,這小筍子,至少要十一二日才能做好,還請過十來日再來拿。」她伸手指了指那棵大槐樹:「我家就在那棵槐樹下邊,要是沒找到,你們可以打聽下趕騾車的肖來福家住哪裡便知道了。」


  此時肖來福婆娘整張臉全糊成一片,白色的粉很劣質,和著管事的那唾沫星子,糊成了一團,中間還摻雜了幾抹紅色,瞧著那臉上就是一堆稀泥,慘不忍睹,可偏偏肖來福婆娘還要自認貌美如花,扭了扭腰肢,朝管事的送了一個媚眼過去,看得管事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用力將肖來福婆娘的手甩開:「知道了知道了,我們要回去了,你放開手!以後我們要酸筍,就會來肖家村找你,你可千萬別去酒樓找我們,聽見沒有?」


  若是這婆娘找去如意酒樓,那自己與錢小四從中剋扣這事兒不就被揭穿了?管事的伸手指了指拿笑得十分得意得肖來福婆娘:「你給我記好了!」


  肖來福婆娘還正在得意,忽然聽著管事變得聲色俱厲,不由得有幾分慌神,連連點頭:「我記下了,記下了!」


  中午時分,肖來福趕著騾車回來,有些垂頭喪氣。


  今日在豫州城呆了半天,都沒有人過來喊車裝貨,瞧著太陽到了頭頂,肖來福只得怏怏不樂的回了家。才將騾車停好,屋子裡邊便衝出來了一個人:「阿爹,阿爹!」


  肖來福低頭一看,枝兒捧著水興沖沖的走了過來:「阿爹,喝水。」


  心中一暖,將碗接了過來喝了一口,肖來福望著女兒笑了笑:「枝兒怎麼這樣高興?」


  枝兒偏著頭看了看肖來福,笑容更深:「今日我挖了一小半籃子小筍子吶!」今天山上全是人,要想挖到小筍子真不容易,還是二妮帶了她鑽到山澗底下竹林那邊才找到了一大蔸,二妮將籃子裝滿了,剩下的才給她。


  「枝兒真厲害!」肖來福將枝兒抱了起來,抬頭看了看自家黑色的屋頂,白色的炊煙已經從瓦峰里鑽了出來,裊裊的朝著天上去了,深深的吸一口氣,彷彿還能聞著香味。「你娘在煮什麼菜吶?怎麼聞著格外香?」


  「阿娘到屠戶家買了兩根大骨頭做湯。」枝兒咂吧咂吧了嘴巴,咽了下口水:「好像還煮了罈子菜,菜都已經炒好了,我是先幫阿娘燒了火再出來送水給阿爹的。」


  看來婆娘今日心情不錯,還去屠戶家買骨頭去了,雖然骨頭要不了幾個銅板,可這說明婆娘現在心情好嘞。肖來福走到了屋子裡邊,看了看桌子上頭,竟然有三個菜,一個罈子菜,裡邊零零碎碎能見著一點肉末,應該是從骨頭上刮下來的,一大碗湯,上邊漂著油星子,還有一碗青菜。


  狗蛋坐在桌子邊上,伸出筷子在扒拉著那酸菜里的肉末,肖來福皺了皺眉:「狗蛋,筷子給放下!大家都還沒上桌子,你怎麼就一個人在挑挑揀揀的,沒一點規矩!」


  狗蛋很不服氣的指了指正在洗鍋子的肖來福婆娘:「是阿娘讓我先把肉給挑出來的!」


  肖來福婆娘拿著刷子在抄鍋底,眼睛一橫:「怎麼了怎麼了,我讓狗蛋吃肉還不中?你也真是,咱們家裡沒有大輩子,用不著尊老!狗蛋是咱們家的寶貝疙瘩,有什麼好東西自然要他先吃。」抬眼望見肖來福抱著枝兒,肖來福婆娘便撅起了嘴:「當家的,你可別把枝兒給慣壞了!現在她被你嬌縱得只會好吃懶做,今日一上午,就挖了一小籃子筍子回來了,我瞧著就這般糟心!」


  枝兒慌慌張張的從肖來福身上溜了下來,趕著去搬凳子擺碗筷。肖來福嘆了一口氣:「枝兒也是我的孩子,我為啥能不疼她?」


  「我且不和你說這些。」肖來福婆娘今日倒沒有嘮叨,心情很好的朝肖來福眨了眨眼睛:「我今日得了個發財的路子咧!」


  「發財?」肖來福有了興趣:「什麼路子?」


  「你不是要我盯緊了肖老大家?今日果然有人找那肖三花了!」肖來福婆娘將木頭蓋子蓋住鍋子,朝肖來福走了過來,小聲說道:「原來,肖三花收小筍子,真是做酸筍賣酒樓,一壇能賣一兩銀子,一次賣了五壇!」


  肖來福驚訝的睜大了眼睛:「這小筍子,能值這麼多錢?」


  肖來福婆娘得意的點頭:「是吶!我和那來收酸筍的老爺說好了,過十一二日就讓他來收吶,我要做幾壇賣給他。」


  「十一二日?只怕時間有些趕,一般你不是要等半個月左右才能開罈子?」肖來福有些猶豫:「你還是多放幾日,免得下回人家不來買你的了。」


  「你知道個啥子!」肖來福婆娘鼓了鼓眼睛:「這家裡頭就只有我與枝兒兩人挖小筍子,現在山上到處都是人挖,能做幾壇就已經不錯了,你還想能做下一批?賣一次是一次,早點出手將銀子拿到手裡才是正經!」


  坐在一旁挑肉吃的狗蛋忽然開口了:「阿娘,狗蛋也能幫你去挖小筍子吶!」


  肖來福婆娘高興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兒,她抱住狗蛋「吧嗒」親了一口:「娘的狗蛋真是懂事,知道心疼娘了!」


  第四十三章起浪


  午後的陽光明媚,肖來福坐在院子里,任憑太陽曬得他身上暖洋洋的一片。肖來福婆娘正在找鐮刀:「怎麼原來家裡有兩把的,現在只剩一把了。」


  肖來福的一雙腿交叉放著,腿肚子粗壯結實:「沒鐮刀,拿把小花鋤不好?」


  肖來福婆娘瞪了他一眼:「你就別管了,等會進城記得帶幾個罈子回來。」今日她就是挖到晚上也要挖出一百來斤小筍子,明天趕著洗乾淨,擦些鹽便裝罈子,這一日便是一日,可得趁著那些人不知道的時候,暗地裡悶頭髮大財。


  因為心疼兒子,肖來福婆娘最終還是沒讓狗蛋跟著去:「你到家裡守著,別到處亂跑,阿娘和姐姐去山上挖小筍子,到了旁晚就回來。」


  狗蛋吵了好一陣子,最終沒有拗過肖來福婆娘,可憐巴巴的靠在門口,看著肖來福婆娘帶著枝兒往山裡頭去了。路上肖來福婆娘便想好了主意:「枝兒,咱們分開走,這樣也好多找些地方。」她瞪了一眼枝兒:「你可要勤快些,莫要像上午那般偷懶!」


  枝兒低眉順眼的應了一聲,挎著籃子便往今日上午走的路上奔了去,那路上有幾個明顯的腳印,看起來已經有人來過了。枝兒有些遺憾,直起身子往前邊瞅了瞅,就見著綠樹從中有一個肥碩的背影在晃動,心中很是高興,揚著嗓子喊了一句:「二妮姐!」


  那人回過頭來,圓胖的臉上全是笑:「枝兒,怎麼就出來了?」


  「嗯,阿娘在家裡做飯早,今日我們吃得早些。」枝兒飛快的跟了過去:「你怎麼也這樣早就來了?」


  二妮快活的擠了擠眼睛,她的臉圓,這一擠眼,那一雙眼睛就成了一條縫:「我把上午挖的小筍子送到肖三花那裡去了,我娘給了我一個餅子,嚼完了就直接奔山裡頭來了。」二妮忽然想起什麼來似的,指了指枝兒的空籃子:「上午你挖的吶?怎麼沒見你去肖老大院子里賣小筍子?是想積一籃子再去賣?」


  枝兒搖了搖頭,咬著嘴皮兒只是笑:「我挖的小筍子不賣。」


  「不賣?你自己收著?那怎麼吃得完?」二妮很是驚奇,小眼睛瞪大了幾分:「你們家才四個人,也吃不了那麼多呀。」肖來福家裡爹娘死得早,就留下他與他哥哥兩個,他哥哥早幾年搬去豫州城,現在就只有肖來福一家住在肖家村了。


  「我……」枝兒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二妮這個好消息,她默默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籃子,最終下定了決心,二妮是自己的好夥伴,家裡有這麼賺錢的門路自然要與她分享一下。一想到自己挖的小筍子比二妮的要值錢,枝兒就覺得有說不出的驕傲:「二妮姐,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秘密?」二妮見枝兒將她扯到一旁,躲在一棵大樹後邊,神神道道的,心中更是疑惑,攀住一根掃到眼前的樹枝:「你究竟要說什麼?」


  枝兒咧嘴笑了笑:「我跟你說,我娘今天問了一個老爺,他是來肖老大家裡收酸筍的,聽說……那酸筍值一兩銀子一壇呢!我娘說了,不把挖出來的小筍子賣給肖三花了,以後我們自己做了拿去豫州街上賣。」


  「嚯,一兩銀子!」二妮的臉瞪得溜圓,恨恨的看了下自己籃子里裝著的幾支小筍子,一口氣從心底里冒了出來,卡在喉嚨口,咳了兩聲,一張臉通紅。


  「二妮姐,你怎麼了?」枝兒有些驚慌,伸出手來拍了拍二妮的背:「你別慌,別慌!以後咱們自己挖了自己做了酸筍賣,不賣給肖三花就是了!」


  二妮很不高興,伸出腳來踢了踢滿是苔蘚的地面,一層泥巴被踢了起來,黑黝黝的,上邊粘著一些深綠色的苔蘚,還帶著青草的芳香:「一罈子酸筍值一兩銀子,她竟然只出兩個銅版一斤來收小筍子,實在也太摳門了!」


  「二妮姐,算了算了,以前賣了的就賣了,咱們以後不賣給她就行。」枝兒拉了拉二妮的手:「你快些去和你娘說一句,讓她別拿了賣到肖老大家裡去了。」


  屠戶娘子得了這個消息,也是吃驚不小,她壓根也不相信一罈子酸筍能賣出一兩銀子來。拉著二妮,母女兩人挪著圓滾滾的身子漫山遍野到處找,總算是找到了肖來福婆娘。


  「來福婆娘!」屠戶娘子氣喘吁吁的爬了過去,見著肖來福婆娘的竹籃子里滿滿登登挖了一籃子,很是嫉妒:「你自己做酸筍賣?不賣小筍子給肖三花了?」


  肖來福婆娘見著二妮,心裡邊明白了幾分,大約是枝兒這個嘴巴關不住門的,把話漏了出去,只不過她還拿不準究竟枝兒有沒有說一兩銀子一壇,於是笑了笑:「可不是哩,都說酸筍好吃,我自己做幾罈子收著。」


  「你就莫要騙人了!」屠戶娘子顯得很生氣:「鄉里鄉親的,你這樣掖著藏著就太不地道了!你每次到我們家去稱肉,哪次不是選最好的給你?沒想到你卻還只想一個人蒙著發大財,也不知道拉扯我一把!一兩銀子一壇,這酸筍價格蠻高的啦!」


  肖來福婆娘被屠戶娘子說得沒了聲響,臉上一紅,吶吶道:「我只是與那酒樓這般說定了,也不知道到時候究竟會咋樣呢!我要是告訴你了,到時候你尋不到收酸筍的酒樓,你還不是會來埋怨我?」


  屠戶娘子聽了,心裡頭一合計,好像肖來福婆娘說的確實有些道理,撓了撓腦袋:「那我倒是錯怪你了。」她的眼睛望了望竹籃子里的小筍子,又望了望肖來福婆娘,伸手用力又撓了撓頭髮,鬢邊本來就已經紛亂的頭髮這下就更亂了,蓬頭散發,就如大頭鬼一般。


  「來福婆娘,」屠戶娘子有幾分猶豫:「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做酸筍賣哇?」


  肖來福婆娘哈哈一笑:「那酒樓里的老爺是看了我做過得酸菜才說收的,你做的酸菜,味道肯定不如我,人家不會要吶!」屠戶娘子是出了名的不會做事,也不知道她做的東西究竟能不能吃,到時候萬一人家開壇看了她的,就不要自己的了,那自己還不得哭死?

  屠戶娘子有幾分生氣,可肖來福婆娘不鬆口,她也沒得法子。只能盯了肖來福婆娘一眼,嘴角拉出一絲嘲諷的笑:「來福婆娘,你就悶聲發大財好了!」她拉著二妮就往外邊界走,心裡頭憋著一股子氣,肖三花賤價收了她的小筍子,她心中不氣,畢竟自己與肖老大家沒啥交情,可這肖來福婆娘,自己與她,可是老熟人了,哪天不要湊到一起東家長西家短的說上一陣子體己話?可現在,她自己找到了發財的門路,卻把自己攔在了外頭!

  踩著山間小徑往下邊走,一邊走,眼睛依舊是盯著樹林地面,想要看看哪裡有一片小竹林,看看有沒有橫鞭的跡象。二妮跟在屠戶娘子身後,不時的嘟嘟囔囔:「阿娘,枝兒她娘咋不願意咱們跟她一道賺錢吶。」


  「哼,她不想要我賺錢,她也別想痛痛快快賺錢!」屠戶娘子咬了咬牙,臉上全是氣憤的神色:「枉費有時候我送幾根光骨頭給她去熬湯喝,骨頭都給狗吃了!」


  二妮聽了也跟著憤憤的點頭:「可不是,都給狗吃了!」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枝兒不是狗!」再想想,又笑了起來:「反正好東西都是狗蛋吃,輪不到她,她肯定不是狗!」


  屠戶娘子攀著樹枝從樹林里溜了過去,不多時便見著了一片細竹林,她高高興興的往竹林里鑽了過去,卻見著裡邊已經有人在挖小筍子,趕緊大步走了進去,卻見著是四斤老太家的幾個孫子。


  七木見著屠戶娘子進了竹林,大聲嚷嚷起來:「沒見著我們在?快些去別處挖!」


  屠戶娘子一隻手叉腰,盯住七木:「喲,小兔崽子,你在跟誰說話呢?這竹林是你家的?寫了你們家的名字?」


  七木被屠戶娘子氣得吭吭嚇嚇的,只是出不了聲,屠戶娘子彎腰下來開始瞅地上,就跟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她抬起頭來朝七木瞟了一眼:「你快些去和你奶奶說,叫她別賣小筍子去肖老大家裡了,自己做酸筍更合算,豫州城的酒樓收這個,一兩銀子一壇哩!」


  「什麼?一兩銀子一壇?」七木驚訝的瞪大了眼睛:「你在騙人吧?」


  二妮雙手叉腰喊了起來:「騙你幹啥,我娘閑得慌?是真的!不相信你讓你爹去豫州城的酒樓里打聽一下就知道了。」


  「我就說那肖三花沒好心,怎麼會想著給咱們工錢來買小筍子!」六木直起身子,朝七木喊了一句:「快些,讓奶奶也知道,千萬別賣給肖三花了!」


  七木答應了一聲,飛快的跑了出去,屠戶娘子瞪了一眼二妮:「還瞅啥子呢,快些挖小筍子,多挖些!」


  二妮這才恍然大悟,趕緊低頭挖起小筍子來,她扯住了一根小筍子的頭:「娘,快過來,這邊有一大蔸!」屠戶娘子走了過來,幫著二妮挖鬆了下旁邊的泥土,就聽著二妮在問:「娘,那咱們是做酸筍自己賣,還是繼續賣給肖三花?」


  屠戶娘子轉了轉眼睛:「先去肖三花那邊,讓她多給些錢,要是她不肯,我們就不賣了,自己做就酸筍拿去豫州城裡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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