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06-08-25

  「王旭不是一般莊稼漢子,王夫人也不是個簡單的,不讓王夫人認清現實,抓不著王家短處,你受的的驚嚇也白費了,和摳字眼的讀書人打交道,真以為不抓著切切實實的證據,傳出去會有人相信王旭是那等衣冠禽獸的人?」


  邱艷記憶中,沈聰還是第一次溫聲溫氣的與她解釋這麼毒,她仔細回想王夫人的反應,的確,王旭差點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兒,在王夫人看來都是邱月兩口子的錯,這點來看,王夫人推卻責任的本事無人能及,沈聰做的她不能說對還是錯,各有各的原則,對沈聰來說,抓著王旭把柄,讓他名聲掃地,往後不敢出來走動才是目的。


  黑暗中,一雙黑如點漆的眸子緩緩睜開,沈聰手輕輕落在她發梢,聲音帶著困意,「睡不著?」


  「不是,你說月堂姐她們會怎麼樣,王夫人手段了得,大伯家的田地全掛在王秀才名下,王夫人說……」邱艷心裡痛恨邱月不假,可與她大伯沒有關係,邱柱身為長子,對下邊的弟弟弟媳不是不關心,對侄子也是如此,只不過,很多時候被嚴氏蒙蔽了而已。


  沈聰食指卷著她一撮頭髮,頭往裡側挪了兩下,如實道,「忘記我和你說的了,你大伯母不是省油的燈,王夫人和她旗鼓相當,誰輸誰贏不好說,結果如何不可知,不過邱月那人討不了好處就是了,被休回家,往前做的事兒也會被人拿出來說,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做人。」


  邱艷明白,王夫人不忍怪自己的兒子,王田畢竟是王家人,王夫人總要找個人撒氣,邱月是跑不了的,邱艷抬眸,定定的看著他,覺得他這幾日格外有耐心,忍不住又道,「我大伯母若過來找我們幫忙的話,我該怎麼拒絕。」


  「你大伯母不會過來的,邱月做的事兒你大伯母就算不知道,心裡也能猜到,她躲我還來不及,怎麼會過來找你幫忙。」沈聰聲音漸漸蘇醒,調整睡姿,摟著邱艷的肩膀,細細道,「你大伯母有把柄在我手裡,她不會來的。」


  嚴氏給何氏支招讓邱榮躲到邱老爹院子,若不是這件事,邱榮的下場不會慘到這一步,只要他講事情真相散播出去,嚴氏的名聲就壞了,嚴氏不傻,不會乖乖送上門來的,半晌沒有聽著邱艷說話,沈聰動了動胳膊,「又在想什麼?」


  「你怎麼知道邱月心懷不軌的,之前,她好似沒有得罪過你。」


  沈聰料到她會問,抬眸,瞥了眼窗戶,月光輕柔,暈黃的光照著院子外的柵欄,遠處的景緻特蒙上了淡淡的柔色,緩緩道,「邱月要在王家站穩腳跟,只有討好王旭,你就是她討好王旭的工具,當然,如果她懷上孩子了,這件事不會發生,懷不上,設計陷害你是遲早的事兒。」說到這,他又道,「你大概又問王旭怎麼成了禽獸敗類,男人嘛,都喜歡外邊的野花,王旭起初對你或許沒有這個心思,耐不住邱月在他跟前天天艷兒前艷兒后,心裡難免會生氣旖旎的心思來,你說,依著王家的家世,王旭犯得著和王田稱兄道弟嗎,還不厭其煩的去青禾村,除非,他心裡有其他目的,至於目的是什麼,用不著我說了吧?」


  邱艷細細聽著,她不得不承認,沈聰話說得頭頭是道,每一句也都說到了點子上,她心裡猜疑過王旭來青禾村的目的,然而,又覺得王旭不可能是因為她,畢竟他都成親了。


  索性沈聰性子好,邱艷又問了幾個問題,她的認知里,互看不爽的兩人最多暗地說別人壞話,見面冷嘲熱諷挖苦對方兩句,然後,像光明正大害人的,她還是頭一回見著。


  「你之前去山裡是不是就發現邱月和王田不是找求子草而是蓋小木屋去了。」


  「我在杏山村住了這麼多年頭一回聽說求子草的事兒,山裡真有求子草,村子里的人早就去山裡守著了,哪會等外村的人來?」沈聰嘴角浮現笑意,揉了揉她腦袋,感慨道,「往後我不是日日在家,有的事兒,只有你自己提防,反常即為妖,你會做得很好的。」


  駱駝沒有人影,沈聰心裡浮起不安,只當是他多想了。


  邱艷神色嚴肅的點了點頭,摟著他堅實有力的腰肢,輕聲道,「我會的,往後不給你添亂了。」


  「恩,睡了。」沈聰緩緩閉上眼,他在,能為她扛下一切,他不在,他希望她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許多事兒不是一蹴而就的,既然兩人要過一輩子,有的事兒,總要告訴她。


  窗外,月躲進了雲層,留下一室黑暗,邱艷趴在沈聰胸膛上,望著黑漆漆的月,心猶如撥開烏雲的月亮,亮堂堂的。


  如沈聰所料,邱家大房並沒有過來找她幫忙,夏末,地里玉米棒子熟了,沈聰帶著她和沈芸諾回家幫忙,邱艷才從邱老爹嘴裡得知王家休了邱月,關於邱月在王家村做的不少事兒都被人傳了出來,說邱月常常回娘家,在王家好吃懶做,不孝敬公婆,說到後邊,邱老爹忍不住感慨,「你大伯母教出來的孩子哪會如那般不堪,我心裡是不信的,下午,你瞧瞧你月堂姐,安慰她,一輩子長著,人得往前看。」


  王家休妻,邱家掛在王秀才名下的田地也拿回來了,說起這事兒,邱老爹隱隱覺得中間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王家不想還田地,那幾天急得大伯團團轉,到處找人,當初田地掛到王秀才名下,去衙門過了田契地契的,最後,不知你大伯母用了什麼法子,親自去王家村找王夫人說了幾句話,沒過幾天,田地就還回來了,不過少了一畝田,你大伯母沒有細說,村子里說什麼的都有。」


  當初,嚴氏為巴結上王秀才家高興了許久,雖不像眼皮淺的整日將王家掛在嘴邊,可甚是注重家裡的規矩,對下邊幾個孫子教導得更嚴格,還把兩個孫子送去學堂,私底下,大家都在說往後青禾村要改名邱家村,誰知,弄成這樣子。


  邱艷不想邱老爹什麼都被蒙在鼓裡,張口就要講邱月做的傷天害理之事,卻被沈聰搶了先,「爹,大伯母可不是個簡單的人,還記著上回邱榮住在您這邊的事情吧,就是大伯母支的招,結果害得邱榮成了殘廢,若三伯母當初肯聽我的話,邱榮最多吃些苦頭而已,哪會鬧成這樣子,再說王家,王秀才名聲在外,誰不說他的好話,既然王秀才昧下大伯母一畝田,大伯母又補大吵大鬧,鐵定是邱月在王家村做了什麼出格的事兒,惹得王秀才不滿,您可別讓艷兒去大房,別跟著學壞了,往後不只艷兒不去,您也別去,大伯母心裡門清,您不過去,她不會上門找你的。」


  聞言,邱艷明白沈聰用意,是不想邱老爹知道那件事擔心,附和道,「爹,聰子說的對,往後,您別和大房往來了,租賃的田地也收回來,大伯母不會說什麼的。」


  邱老爹回想沈聰話里的意思,暗暗吃驚,邱榮來這邊竟然是嚴氏在背後指使的,想想也是,邱長勝的事情在前,族裡人不想管邱榮的事兒怕惹禍上身,邱柱是里正又是邱榮正經的大伯,邱榮遇著事兒邱柱不可能坐視不理,嚴氏注重名聲,不想惹事也不想給人落下個冷血無情的名聲,思來想去,將邱榮叫到他這邊,悄無聲息的解決了個大麻煩,退一萬步,縱然出了事兒,大家也不會疑心到她頭上,至少,邱老爹自己就不曾懷疑嚴氏。


  念及此,邱老爹忍不住嘆了口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大房遭遇這件事,又有外邊的人故意煽風點火,於大房的名聲更是不好了。


  「爹,往後別和她們來往,您一個人,自己過自己的日子就好。」否則,邱老爹被嚴氏算計了還雲里霧裡。


  「爹記著了。」


  不等邱老爹上門,下午,邱柱自己來了,說了秋收后不再租田的事兒,邱月嫁進王家幾年無所出,被休,他也沒法子,可王秀才一家人欺人太甚,無緣無故拿了他們一畝田,嚴氏攔著不讓他找王秀才要個說法,邱柱也不知曉其中發生了什麼,得知邱艷回娘家,嚴氏又開口說不租田了,說他是里正,租田這事兒傳出去對他的名聲不好。


  邱柱想了想,覺得也是,來家裡找他幫忙的人多,東家一點米西家一點面,家裡比往年富裕了很多,難怪,族裡為了里正這個位子爭破了頭,好處多,人人都想做。


  有沈聰的話在前,邱老爹也沒有多想,點頭應下,又問了幾句邱月的事兒,邱柱搖頭,「她和田子往回有商有量,這次回來,性子變了許多,你大嫂離不得半步,往後可如何是好?」


  「月兒性子不錯,孩子的事情也不能全部推到她身上,也許是她和田子沒有緣分,你托媒人在問問,給月兒挑戶好點的人家,也別走遠了,就在咱村裡,有你照顧著,多好。」邱老爹打心底為邱月考量,年紀輕輕被休回家,往後的日子也不好過。


  邱柱嘆氣,他也這般和嚴氏說的,「你大嫂的意思再等等,月兒情緒不對,待風聲過去了再說。」邱柱抬起頭,見沈聰站在後邊的走廊上,目光耐人尋味,邱柱笑了笑,「聰子過來幫四弟掰玉米棒子?」


  有沈聰這個女婿,村裡多少人都說邱老爹福氣好,除了沒住在一起,沈聰和邱老爹兒子差不多,甚至,沈聰做得比兒子還要好。


  沈聰點了點,淡淡喊了聲大伯,提醒邱老爹道,「爹,太陽曬,別站在院子里說話,小心中暑,回堂屋坐著慢慢聊也好。」


  邱柱擺手,「家裡還有事兒我就不進去了,四弟也回去吧。」


  說完,邱柱背過身,唉聲嘆氣的往外邊走,想提點邱老爹一兩句關於邱艷的事情也忘了。


  和去年差不多,沈聰幫邱老爹幹活,直到秋收徹底忙完后,才帶著邱艷和沈芸諾回家,人黑了一圈,邱艷在村裡聽說了不少關於嚴氏的事情,其中一件便是嚴氏將前邊里正拉下水的事,邱艷不敢相信,嚴氏竟然從那時候就算計著里正之位了,還真給她算計成功了,邱柱如願坐上了那個位子。


  「聰子,你說,外邊傳的是真的嗎?」外邊說,老里正帶著人來家裡鬧,實則是嚴氏在背後慫恿的,族裡對老里正本就不太滿,加之老里正不分青紅皂白將矛頭對準邱老爹殘害同族人的事兒惹得村裡人寒了心,族裡人才想法子以年事已高將他從那個位子拉下來,那會,大房剛搭上王秀才家,有這層關係,族裡人才選他當里正。


  想到種種,邱艷忍不住手心發涼。


  「是與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人在做天在看,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總會留下蛛絲馬跡。」嚴氏心思深沉,走一步算三步,老里正得罪他,那個位子遲早坐不住,嚴氏打聽到他容不得人的性子,老里正做了多年裡正,由不得人反駁,從怒氣沖沖帶著人捉姦就能看出來,想來嚴氏就是那會兒起的心思,才有後邊老里正的事兒。


  邱艷想起他找孫大夫看病的事兒,沉思道,「我覺得是真的,孫大夫媳婦不喜歡我,估計就是因為知道了大伯母算計老里正的事兒,她和老里正家裡那位關係好,同仇敵愾,所以才會出口嘲笑我。」


  那時候,大房風頭正盛,哪怕老里正吃了虧,也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就和邱榮一樣,甚至可能不知道幫自己的人會害了自己。


  前後的事情一聯繫,邱艷忍不住身子哆嗦了下,抓著沈聰的手,問道,「你說,大伯母會不會因為月堂姐的事兒對我懷恨在心,然後把事情算到我爹頭上?」她知曉邱月做的事兒,會有提防之心,邱老爹則不會。


  沈聰反手握住她,語氣篤定,「不會,你別想多了,她知道,自己行錯一步,你大伯的里正之位不保,她不敢亂來的,不過,你大伯母竟能在王夫人手裡討回田地,的確不可小覷。」


  邱艷心思轉動,順著思路一理,大致明白嚴氏用什麼法子拿回田地的,不管怎麼說,那件事沒傳開,對王夫人和嚴氏來說便是好事,同樣也是互相牽制對方的一個把柄。


  「天兒眼瞅著要涼了,過兩日,就該商量阿諾的親事了。」落木蕭蕭,沈聰看向一側的沈芸諾,感慨了聲,「裴三性子是個好的,在裴家受了欺負回來告訴哥,哥給你出頭。」


  沈芸諾囁喏的點了點頭,「好。」


  樹葉飄零,三人緩緩朝著家走,夕陽餘暉下,三人的背影如畫,為枯黃的秋平添了絲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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