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變故二
“姑娘——姑娘——”明月喘著粗氣跑進來,屏退了伺候的金秋銀秋,小聲道:“那孫夫人,是來退姑娘庚帖的啊!”
張爾蓁也有些震驚,這個孫夫人做事真的這麽不留餘地?沒有一絲口風的就過來幹這事兒?
張爾蓁知道孫夫人不喜她,就看這麽多年來,兩家同在京裏時,孫家也不曾要她進府做客便可知一二。上次見麵時,孫夫人滿眼的冷漠嫌棄,如今又是一副傷心樣子,張爾蓁冷笑一聲問:“她找的借口是什麽?”
明月忿忿:“說是她娘家侄女等著孫公子呢!”轉眼瞧見自家姑娘似是幽怨的眼神心疼不已,安慰道:“姑娘別傷心,夫人沒答應,說是等老爺回來商議。孫家太過分了,上趕著來退親,拿咱們當什麽了?!”一向活潑好脾氣的明月也氣的夠嗆,胸口不住起伏。
張爾蓁突然不氣了,歪著腦袋看窗外,慢慢道:“這親我若是不退,孫夫人還能怎麽辦?”
明月急道:“可是姑娘的庚帖都送回來了!姑娘,要不要咱們去通知孫公子,這事兒興許他還不知道呢,他對姑娘……是有情誼的。”明月想安慰姑娘,可姑娘的神色卻又不似悲傷,一臉若有所思,明月的聲音越來越低,隻聽得張爾蓁莞爾:“這親事兒,最好不要退。你去尋生民,就說我要見他家公子。”值不值得,就要先看看孫柏堅的態度才好。張爾蓁哀歎一聲,若是孫家人都不願意要她了,她就不要上趕著討人嫌了。至於孫柏堅日後會不會如力行一般——不曉得。
明月答應一聲,飛快的跑開了,隻留下張爾蓁自己倚著胳膊,感慨孫夫人真的願意為了個娘家侄女子得罪張家?興許早就瞧上了哪家高門的姑娘,就越發看不上她了?還是有什麽她不知道的隱情?
金氏磨著牙打碎了一盞青花的小茶杯,瞪著眼睛等著張巒從府衙回來。張巒也沒讓金氏久等,不過未時末就回來了,大踏步進來時便看見自家美貌的妻子抹起了眼淚,久居官場曆練而出的從容氣魄壓在金氏上方,金氏硬是忍著怒氣先伺候張巒坐下,才將午時的事兒道來,張巒聽罷,濃眉緊皺,許久才疑惑道:“蓁蓁可曾見過孫夫人?”
“光顧著生氣傷心了,倒是沒想著叫蓁蓁來問問。”金氏一哂,張巒道:“把蓁蓁叫來,問問她罷。”
金氏有些猶豫道:“自古父母之命,這事兒咱們做決定不好?況且蓁蓁才多大,怎麽知道這個?”
張巒語氣低沉:“當年為她定下這親事時也算是權宜,如今人家不願意了,蓁蓁若是也不願意,退了就退了,蓁蓁若是願意,我便要替她爭一爭。我張巒再沒出息,也不能叫女兒連同我一起受辱。”張巒陷入沉思,總覺得事情有些突然,有些神秘。
金氏忙吩咐去請大姑娘來,張爾蓁自打張巒回來,就已經候在了正輝院外麵,聽見叫自己了,忙跟著進來。張巒看著出落的越發出色的女兒,心下不落忍,問道:“蓁蓁,你何時見過孫夫人,孫家來人了,這事兒你怎麽想的?”
張爾蓁聲音清脆,思路清晰,將山東偶遇孫夫人的經過說了出來,末了補充道:“……柏堅哥哥待女兒用心的很,女兒願意等柏堅哥哥的回話。”做小女兒態,不見惱怒和羞恥之樣。金氏隻顧著生氣發怒,倒是沒想過這件事會怎麽處理。張巒很少見女兒堅持要一樣東西,如今聽著張爾蓁的話心下也了然幾分,女兒大概還是舍不得的,既然女兒不舍得,他自然不會就這般善了,自家女兒被退親,說出去了,女兒的下輩子又怎麽辦?
近日朝堂事兒多,張巒正是一頭亂麻之際,揮退了張爾蓁後闔著眼不知在想什麽,金氏立在張巒身後輕輕按著老爺的太陽穴安慰道:“倘若真不成了,咱們再給蓁蓁尋個好的就是了,老爺何必這樣?”
“壞就壞在此處!”張巒猛地睜開眼,似是想到什麽,盯著遠處竹簾上一顆碩大的珠子,緩緩道:“……你以為她為什麽早不來晚不來,偏這個時候來了?她娘家侄女才及笄,怎麽就那麽等不得了非要嫁給柏堅?”
“老爺的意思是……”金氏有點繞不過彎,手下沒停,問:“又出事了?”
張巒長歎一口氣:“大約是為了選秀的事兒吧……”
金氏驚道:“選秀?”
張巒語氣悠悠:“太子至今未立太子妃,如今多少人盯著那位子。近日朝堂爭吵的便是東宮之事,眼瞧著聖上又起了心思,正是百家歡喜百家憂啊!”
“此話怎麽說?”金氏疑惑,若是太子要選太子妃了,自家蓁蓁豈不是剛好有機會了……
張巒回頭深看了自家妻子一眼,悶道:“你以為咱們家蓁蓁去選秀了,便能當上太子妃了?這次選秀明著可不是給太子選太子妃,是聖上要擴充後宮,選些年輕的女孩子充實後宮。聖上近知天命之年,哪家的姑娘想要這樣的富貴?若是真被聖上看中了,隻怕……,如今太子妃人選光我知曉的就不隻三個,都是待嫁之年的好姑娘,她們尚且可以一爭,可咱們這些小官家的姑娘,就不好說了。所以這次選秀極冒險,若是沒有百分百的把握,誰都不願送自家姑娘去,所以孫夫人的娘家才緊著將自家姑娘嫁出去!哼!就這樣撇開咱家蓁蓁,孫家可是‘仁義’。”
金氏雖然沒見過當今聖上,但整日在京裏多少也聽過一些聖上的傳聞,如今萬貴妃盛寵猶在,可聖上身體到底是一年不如一年,新選中的秀女不說有沒有那個命去伺候皇帝,可能就先死在後宮妃子手裏了,她們都是混跡後宮多年的老人兒了,想要對付新進的美人兒還不是易如反掌。金氏心驚,顫抖道:“老爺說的是,咱們蓁蓁萬萬不可……”
張巒滿意的看了妻子一眼,到底妻子不是那等糊塗的攀龍附鳳之輩,“所以,我突然想到,若孫家這事擱在往常,退了也就退了。可在這節骨眼上,著實棘手。”
金氏哀嚎一聲:“咱們家到底是為什麽這般倒黴,蓁蓁這孩子真是……,先是被萬榮逼得遠走,如今又要……,老爺,你說怎麽辦才好啊?”
張巒冷笑一聲,擱在桌案上的手背不由握緊,笑道:“萬榮那兒不必擔心了,他近幾年愛極了一樣東西,整日沉迷其中,沒工夫想別的事兒了。眼見著他和李家的親事近了,咱們也該備一份禮送過去才好。”
金氏好奇道:“萬榮又瞧上了哪家的姑娘?這都要結婚了,還不消停,可憐李家的姑娘,嫁給這麽個人,下輩子也算是毀了。”
張巒順著長髯笑道:“這東西可比美人還能讓人上癮。當初還是咱們蓁蓁給我的,我瞧著這東西不錯,想法子送進萬家去,萬榮那廝就迷上了,嗬嗬,一報還一報,他讓咱們骨肉分離,咱們不過如此罷了,倒還是便宜他了。”沉穩的張巒向來溫柔的眸光射出的陰冷還是讓金氏打了個冷顫,老爺是什麽時候做這些的,倒是從沒跟她講過。
張爾蓁帶走了明月,所以後麵這些事她自然不知曉,約了三日後巳時如玉茶樓相見,現在隻等三日後的道來。明月眼瞧著姑娘平靜不悲不喜,有些擔憂道:“姑娘,您去見孫公子能有結果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孫公子再同意還能如何,硬是娶了姑娘進府倒是委屈了自家姑娘。
張爾蓁直白道:“如今不是我與他願不願意的問題了,你可還記得當初如月和力行的事兒?”
明月自然記得,雖然知道的不甚真切,但也感覺陰森恐怖,喃喃道:“所以……姑娘您和孫公子……”
“大約是吧,現在還不能肯定。”張爾蓁窩在貴妃榻上,唇角帶笑,心道 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事啊,好好讓她待嫁不行嗎!!!!
接連兩天,張巒又忙起來,金氏憤憤又哀戚,等著老爺帶消息回來。張爾蓁把孫柏堅送她的玩意兒一一翻出來擺了整個桌子,打量著這些有趣的玩意兒,很平靜。
翌日,張爾蓁巳時初便到了茶樓,一直等到巳時三刻也沒見到正主,茶涼了三杯,明月惴惴不安,張爾蓁輕啜一口茶,左手點著鬆花木的小幾也不著急,清亮的一雙水眸不知在看哪裏。許久之後,門外才傳來輕緩的腳步聲,隨之進來的便是孫柏堅的小廝生民,扶著腳步虛弱的孫柏堅。孫柏堅麵色微微蒼白,唇色發虛,看到許久不見的張爾蓁眼神亮了一瞬。
張爾蓁瞧見孫柏堅這副樣子,心頭微沉,直看到孫柏堅坐定才問:“柏堅哥哥,你若是生病了,便不必來了。”
孫柏堅聲音微微縹緲,但卻擲地有聲:“蓁蓁,我想見見你。”說罷看著小幾對麵的張爾蓁,心裏眼裏滿是歡喜。
張爾蓁微微紅了臉,因為孫柏堅炙熱的目光灼燒著她無處可藏,作為年輕男子的孫柏堅,再也不是上次見時稚嫩的樣子,朗目眸星,倜儻俊秀。
孫柏堅看著昔日的姑娘越發嬌俏動人,心頭像是湧出了一股蜜,甜的緊,卻又苦澀,孫柏堅笑道:“我初次見你時,你笨笨的垂著釣竿等魚上鉤,然後很失望的拉著空空的餌上來了,當時我想,不就是魚嗎,你想吃多少,我以後都可以給你。”聲音充滿魅惑,如揚笛環陰繞梁,直入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