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變故一

  李灼灼終於打起了精神,兩人絮絮叨叨又說了許多話,張爾蓁一般都是笑眯眯的溫順傾聽者,偶爾發表下自己的見解,李灼灼說道“珍寶閣近年的衣裳首飾款式都不及往年了,最近新出的如玉水晶釵似乎還是仿了前幾年的一款呢”,張爾蓁就回“大約是珍寶閣的能工巧匠們投了別家的鋪子,才能受限”,心裏卻腹誹“大約是弋千不在京裏,那些設計者們黔驢技窮了吧”。李灼灼說道“以往萬榮是見誰逮誰,不問時間地點的,前幾日瞧著著實收斂了不少,莫不是浪子回頭了?”,張爾蓁忙勸道“若是真能浪子回頭,那就不必明知故犯,見一個漂亮的就要拉到府裏去,灼姐姐可別被騙了”。李灼灼說到“齊柳巷又開了家點心鋪子叫花薔,至今都沒嚐過呢”,張爾蓁回到“再好吃的東西也得有好心情品嚐才有味道,改日咱們一起去。”


  “蓁蓁,你能隨意出府了?”


  “大約——還是不能吧”其實是不敢,好容易回京來了,她想老實過日子。


  “姑娘,夫人回來了。”紫竹打著珠簾進來,李灼灼答應一聲,挽著張爾蓁笑眯眯的去母親的院子裏請安,邊小聲道:“母親定然是向著我的,這事兒一準能成!”


  “二姑娘嫁進萬家去,你以後當真不會後悔?”張爾蓁不敢保證朱祐樘就一定會勝利,若是萬貴妃的枕頭風吹得給力,老皇帝昏聵了廢掉三皇子改立九皇子,就不好說了。


  誰知李灼灼竟然仰著脖子像個戰鬥的小公雞狠狠道:“哼!這樣的富貴誰要誰拿去,我才不稀罕!”


  與李夫人簡單見了麵閑話幾句,李灼灼便送了張爾蓁出府,看著她迫不及待要回去的焦急樣子,張爾蓁笑著擺手示意她快回,李灼灼歉意道:“叫你來竟是窄心的事兒,下次我給你賠罪。”


  張爾蓁已經鑽進了馬車,撩起簾子催:“灼姐姐快回吧,咱們日後有的是機會時間說開心的事兒。”


  看著張家小馬車跑遠,李灼灼拎起裙擺飛快的跑進了母親的院子…………


  回到張府的張爾蓁,先去別院裏看過嬤嬤,華嬤嬤正病著躺在床上,隔著厚重的簾子讓姑娘快出去,沒得傳染了。張爾蓁邊吩咐小丫鬟打開簾子通風散氣,邊問:“嬤嬤病了許久還沒好,是不是請來的郎中醫術不行,不若換個來瞧瞧?”


  華嬤嬤輕咳一聲道:“到底是老了,生個病的也平常,倒是累的姑娘時常往這兒跑,反倒是給姑娘添了不少麻煩。”


  張爾蓁倒了杯熱茶遞到華嬤嬤手上:“嬤嬤想這些做什麽,好好養病才是正道理。”又與華嬤嬤閑話幾句,吩咐小丫鬟好好照顧嬤嬤,便回蝶院去了。華嬤嬤支撐著身子坐起來,小丫鬟細心的在她背後塞了個軟軟的棉布墊子,隻聽得華嬤嬤道:“這樣的氣度,這樣的修養,這樣的品貌,若是隻嫁給五品官的兒子,倒真是可惜了。”而後搖搖頭,嘀咕道:“這也說不準呢,瞧著張姑娘對孫家公子也不大上心……”


  …………


  “姑娘,孫夫人來了,夫人叫你過去呢。”銀秋在門外喚道。


  張爾蓁早就聽到了風聲,已經穿戴妥當,往手腕上套了個溫潤和氣的玉鐲子,最後理了下衣擺,帶著明月往正堂走去。孫家並沒有回京,這次是孫夫人自己來的,不知道有什麽事兒,昨日接到她的帖子,金氏還拉著張爾蓁好一頓囑托,說今日萬萬不可丟了人物,要賢良恭順溫婉些,說罷還瞪了女兒一眼,一副嫌棄的樣子。張爾蓁自然沒敢說她已經在山東見過這位孫夫人了,並且孫夫人對她的印象還不怎麽好。


  正輝院裏已經站了許多丫鬟婆子,一半是金氏平常使喚的,另一半自然就是孫夫人帶來的,人數上竟然旗鼓相當,可見孫夫人此次來準沒什麽好事,大約是敲打來了?

  孫夫人穿著褐紅色繡三指朱金色寬邊的對襟褙子,罩著磚紅色長裙,滿頭珠光寶氣,腕間足足掛了幾對大金鐲子,正坐在上首一側紅木鏤空的太師椅子上抹著眼淚,似是感懷,似是傷感,金氏也是一身的富貴裝扮,正勸孫夫人莫要如此傷心。


  張爾蓁進門時,孫夫人餘光瞧見了張姑娘,不由忿忿:這樣的嬌嬌女兒,竟迷得自家兒子找不到方向,成日不思進取,導致考試失利。心裏如是想著,麵上卻仍舊一副感傷,張爾蓁走上前行禮時,她似是頭一次見到張家女兒,細細得從張爾蓁的頭發絲打量到腳底,邊看邊不住點頭,似是極滿意,嘴裏重複著:“好孩子,好孩子,好孩子”,然後從左手腕上擼下一隻金鐲子塞進張爾蓁手裏,張爾蓁狀似感激的接過,越發低眉順耳了。


  金氏看的頗為滿意,孫夫人若是喜愛蓁蓁,以後蓁蓁也能有個不錯的婆母和婆家了。金氏作為母親,雖然對長女的成長不甚關心,但也基本不會想著讓張爾蓁去攀龍附鳳嫁個高門,她很認命,既然蓁蓁與孫家公子有了婚約,以後恭恭敬敬的孝順公婆也就是了。別再給張家惹麻煩就是金氏對女兒唯一的期待。


  孫夫人攜著帕子擦幹了眼角,絮絮道:“……這一見到蓁丫頭啊,我這心裏是真開心,上次見麵時蓁丫頭做男子打扮,如今瞧著可是可心多了……”


  金氏聞言雖然納悶,卻也不好當著麵質問自家女兒,遂笑道:“我家這女兒,自小讓他爹慣的,這幾年才有了大姑娘的樣子,識字針鑿管家理事的,我們都找嬤嬤來教過,這丫頭一向恭順嫻雅的,見過的都說好呢。”金氏捂著帕子咯咯笑,張爾蓁側眼看著,真像個急於推銷貨物的貨郎呢。


  顯然孫夫人並不這麽想,看著金氏的麵龐一臉真誠,緩緩道:“當年啊,兩位老爺定下這親事時,我並不知道,後來知道的時候連庚帖都換過了,我也是見過蓁丫頭的,小小的一團看著喜氣又可愛。後來咱們兩家便極少往來,沒成想天不遂人願啊,妹妹,你說……”孫夫人忍不住又開始抹淚,金氏警鍾長鳴,不妙感漸生,隻聽孫夫人繼續道:“我娘家侄女比堅哥兒小一歲,眼瞅著及笄了,我那弟妹便說到了我家,想……”又是很有藝術的停頓,張爾蓁坐在金氏一旁的凳子上,偷眼撇著金氏——金氏的臉色很難看,當然,張爾蓁自己也有些詫異,原以為孫夫人是來擺婆婆的款兒,竟然是退親來了?

  金氏自然聽說味兒來了,捏著茶盅的手微微泛白,但麵上仍舊笑意盈盈問道:“孫姐姐這話什麽意思?堅哥兒與我家蓁蓁的婚事,孫家人還不知曉?”


  孫夫人摁著帕子歉意道:“自打我那侄女生下來,兩家便有了那意思,雖沒明說,但也是默認了的。後來定下了咱們兩家的婚事,當時也是緊急,便也沒有大操大辦的。這不眼見著我那侄女及笄了,弟妹才又與我提了這事兒,我才急急地過來找妹妹說話。”娘家侄女和這個妖精似的女孩子,自然是自家侄女更貼心些了,便是得罪了張家也無礙,兩家聯係越發少些罷了。


  金氏麵上的笑容也掛不住了,厲聲朝張爾蓁道:“你先回去,等會兒再找你說話。”張爾蓁乖巧的應是,心頭卻有些不滿,出門時留了明月在後邊偷聽,務必要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了,自己鐵定要被退婚了?


  “兩家之事,原就是兩家老爺定下來的,孫姐姐自己大老遠的過來說,怕是不妥吧?此事孫大人可知曉?孫公子可知曉?”自家女兒被看不上,金氏自然沒有什麽好語氣,上趕著的不是買賣,自家女兒要相貌有相貌,要舉止有舉止,要身份有身份,還不如偏遠地方的野丫頭?!若不是早就跟孫公子定下,她都有意把蓁蓁嫁進侯爵之家去,畢竟也有不少夫人旁敲側擊的打聽過,都被她笑著一一回絕了。


  孫夫人又開始抹眼淚,愧疚道:“當年之事,事出為何妹妹又何嚐不知?隻可憐我家弟妹和我那侄女,一直念著能跟堅哥兒在一起呢,冷不丁知道堅哥兒有了婚事,當場就昏了過去,醒來的時候隻知道抹淚,我……我實在是不忍心啊妹妹。蓁丫頭到底年幼,日後尋個高門的未嚐不可,我今日帶了蓁丫頭的庚帖來,咱們兩家……咱們兩家……”


  孫夫人顫巍巍的從懷裏取出個紅綢布包著的小盒子擱在桌上,看的金氏怒火朝天,一時竟然不知如何回話。她千裏迢迢的跑來就是為了送這個退婚?當他們張家是什麽了?!金氏感覺到了濃濃的恥辱,冷笑道:“孫姐姐倒是準備的周全,可我張家卻不一樣,我家從來都是聽我家老爺的話,他若是不願意,誰說都沒用。孫姐姐話若是說完了,就該回去吧,這事兒需要等老爺回來,我與他商量後自會去告知孫姐姐。”


  “來人,送孫夫人出去——”金氏很努力的壓著脾氣,朗聲喚人過來。


  紅柳利索的進來,朝著孫夫人做了個“請”的姿勢。


  孫夫人說這些話時聲音並不小,所以內外府上府外的丫鬟婆子都聽了個真切,紅柳心疼自家姑娘,對孫夫人自然沒什麽好臉。孫夫人順勢站起來,摁著眼角由著自家丫鬟扶著出去了。金氏看著桌上靜陳的紅布包子,隻覺得礙眼極了,自家女兒被人這樣嫌棄,她這個當母親的臉上安能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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