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力行和如月的親事一
房裏的張爾蓁心頭複雜,先是大喜一陣,因為房先生說毀掉的溫室暖棚會在滇南東南地區重建,府裏的溫室暖棚雖然暫時拆掉了,但是材料都還在,張爾蓁若是願意可以拿去用。接著是大驚,房先生毫不避諱的講房老先生——也就是他的師父,其實人還活著,當時說老先生已然故去也事出有因,房先生就是去見師父去了,至於什麽時候回來還不定。最後便是大悲了,因為房先生最後一句話是“倘若可以從來中來,姑娘當何去何從?”張爾蓁盯著這句話沉思許久,恨不得看出個窟窿,房先生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是——若是她可以回到前世,她願不願意?
荒唐!張爾蓁先是否定了這個可能,她的身體是明朝嫡女,父母親皆是,她憑什麽能去前世?難道時空穿越已經被房老先生找到了?前世那麽多科學家都束手無策的謬論,張爾蓁不覺得他們可以做到。想要穿越,那就要跑的比光還快,光跑的有多快呢,張爾蓁記得是三十萬公裏每秒鍾。人能跑的比光還快嗎,夠嗆吧。
…………可是萬事都有例外,既然房老先生可以來,弋千可以來,龐氏可以來,她萬一可以回去呢?對啊,她如果可以回去,她願不願意?
張爾蓁又陷入深思和幻想中,如果她能回去,應該是帶著這具精致小巧的身子回去罷,還會不會有人認識她呢,爸媽還記得她嗎,她若是走了張巒會傷心的吧,沒關係,張巒還有好幾個孩子呢,金氏也不會有多傷心的,這樣的話孫柏堅就可以再尋個小媳婦了,除了這些人,張爾蓁覺得也沒什麽人關心她了,講心裏話,張爾蓁十年來仍舊懷念前世的生活,若是這能回去,其實也挺好的……
不知道房先生現在怎麽樣了,什麽時候可以回來呢,張爾蓁很期待,若是她真的能走,萬榮那事就不用糾結了,她回去後好好看看曆史,萬家到後來怎麽樣了?按照曆史發展軌跡來看,萬家定然不會有什麽好下場,一朝天子一朝臣,等到朱祐樘登基後,萬家必然沒什麽好日子過。功高蓋主,年羹堯這個爛梗已經說明大功臣太囂張的話是沒什麽好下場的。
想到朱祐樘,張爾蓁暗歎不已,這個太子殿下,總是出其不意,想找他的時候投奔無門,不找他的時候出其不意……
想的越多,諸事越是繁雜。張爾蓁時而緊皺眉頭狀似憂心,時而舒展俏臉開懷微笑。房裏沒有掌燈,張爾蓁不知道此時的自己如同鬼魅般,瘮得慌……
奶娘大著膽子推開門時,大姑娘已經伏在案邊睡著了,蔥玉般的長指仍然緊緊攥著一張宣紙,嘴角擎著一抹滿足的微笑。奶娘有些怔忪,姑娘笑得這樣輕鬆,是遇到什麽好事了?奶娘輕輕點了桌案上的蠟燭,房裏瞬間明亮起來,奶娘輕輕抱起姑娘嬌小的身子放進內側床榻裏,又整理好散落在桌上地上的信箋放在床頭小櫃上,緩緩關上門出去了。門外明月如月正焦急的候著,瞧見奶娘出來,迎上去還未開口,奶娘小聲道:“姑娘近日太累了,已經歇下了,你們在這兒守著,若是姑娘醒了再進去伺候。我先把東西拿到廚房去,一會兒就回來。”明月如月答應一聲,如月小聲問:“姑娘從沒有睡得這樣早,又這麽沉,姑娘身體可好,會不會是生病了?”
明月道:“白日裏姑娘見過隔壁老管家後就有些不對勁,我倒覺得是老管家說了什麽話才使得姑娘傷心的。姑娘以前在這兒住過,說不準和隔壁院裏哪個人關係極好,這見不著了才難過的。”兩個小丫頭各執一詞,都覺得自己說的頗有道理。奶娘已經下去了,月光微涼,兩人均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誰也不提回耳房休息的事兒,姑娘狀態不對,她們要看緊點。
熟睡中的張爾蓁夢到了很多很多,這十年來認識的人一一閃過,弋千邪魅的笑著對她說“我是神婆,我是神婆,白雲妹妹,你信嗎”,朱祐樘一雙眼眸如大海般深邃,盯著她輕聲問“你想去哪裏,你哪都去不了”,張巒抱著一團粉色輕紗衣眼角微紅“我的蓁蓁,你怎麽還不醒過來呢,都十天了”……太多了,太多了……
張爾蓁驚醒的時候已經五更天,黑夜像一張恐怖的野獸吞噬了張爾蓁所有的尖叫,汗濕背脊,渾身粘稠的不舒服。醒來又是熟悉的地方,張爾蓁輕撫著胸口安慰自己:“別害怕別害怕,我哪兒都不去,哪兒都不去。”
張爾蓁穿了鞋子去桌邊倒水喝,如月已經敲敲推開門進來,端了盞微光的油燈,輕聲問:“姑娘醒了,你晚飯也沒用,現在要不要用點粥,廚房裏已經備下了。”
張爾蓁大飲一口茶才覺得舒爽些,招呼如月也坐下,問道:“你沒去歇下嗎,這都寅時四刻了,眼瞅著天就要亮了,這天也冷別老是歇在外間。現在府裏也沒人拘束,下次就回耳房休息罷。”
如月猶豫道:“……奴婢知道不妥問的,但姑娘若是有難事了,也請跟我們說說,大家一起總能想出辦法的,姑娘還小,萬不可為難自己。”
張爾蓁笑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邊喝邊道:“沒什麽事,我是向來不往心裏藏事的人,斷不會難為自己。倒是你們,跟了我之後顛沛流離的也沒歇下來。……如月,這麽多年了,你還想過你娘嗎?”
如月一怔,輕聲道:“不想了吧,想也沒有用,我自從跟了姑娘,日子比起小時候過得舒坦了許多,也學會了針線做吃食,給姑娘挽發髻,伺候姑娘一輩子就好,別的什麽也不想。”
燈光下如月的側臉溫和而柔軟,張爾蓁便催促如月趕緊下去再歇會兒,如月離開後,張爾蓁才披著外袍走到窗邊,看著如月纖細的身影沒入黑暗中,覺得力行的事兒該與她說了……
…………
春日的暖陽和煦,春景怡人,府裏一派祥和安穩,忙碌了一個月的張府下人們歡喜的拿著主家才賞下來的幾十個銅板收起來,預備悄悄買些酒來吃。力行常年不在張府,現在跟著大姑娘來了山東,便能夠時時見到如月了。幾年來,力行已經由當時憨厚老實的少年曆練成獨當一麵的漢子,黝黑的麵龐上嵌著一雙明亮的眼睛,張嘴笑時滿口的白牙直恍的人睜不開眼睛。
隨著張府從武昌搬到順天府,現在又跟著到了山東,知道當年往事的人越發少了。也隨著力行長成成年漢子,府裏有女兒的婆子都打上了力行的主意,旁敲側擊張管家,力行已是娶親的年紀,早日結了親才好更加仔細用心的在府裏做事。張管家笑而不語,力行憨憨的摸著後腦勺不說話,婆子們更是歡喜,力行生的俊朗,又是大姑娘跟前得力的人,不說年少有為,配自家的丫頭是夠了,看著力行的目光越發親和,所以大膽的婆子已經尋到了張爾蓁麵前。
張爾蓁才歇下來,坐在花園裏鋪了軟綿毛絨緞墊子上給張巒寫信,金秋已經領著廚房裏的賴媽媽過來了。賴媽媽躬著腰笑得臉上滿是歡喜的褶子,三言兩語道明來意,請姑娘給個恩典。張爾蓁不知道力行已經這麽搶手,撩起湖藍色銀邊長袖放下羊毫問道:“賴媽媽,你女兒我也是見過的,生的標誌,配個外頭的良人也使得,你隻需說一下,我便可以給了文書放出去便罷了,怎麽賴媽媽就瞧上了力行,你家丫頭……”
賴媽媽上前兩步諂媚道:“姑娘年歲小,我原不該和您說這個,但如今府裏也是姑娘當家,府裏誰不說姑娘聰慧明達,所以我便厚著臉皮來請姑娘的安,我家姑娘十六歲了,力行十九歲,年歲相當,請姑娘做主許了這門親事,老婆子便先謝姑娘體恤了。”
張爾蓁輕輕吹幹信上墨汁,抓著一端將布滿娟秀小楷的宣紙裝進信封裏,柔聲道:“賴媽媽的心思我已經知道了,我這就叫力行來問問,若是他沒意見,我也願意成全了賴媽媽。賴媽媽可還有別的事兒嗎?”
賴媽媽笑得宛如一朵盛開的臘梅花,連說“謝謝,無事了”,告辭後扭著粗壯的腰身出去,正巧遇到明月如月進來。張爾蓁封好信箋交給如月,讓她交給張伯後盡快派人送回京裏去,然後去尋奶娘和華嬤嬤,瞧著有什麽能幫上忙的。待如月走遠了,張爾蓁才喚過明月,悄聲吩咐去把力行找來。
“……力行,眼瞅著你也快二十歲了,有媽媽到我這兒來提了要與你說親呢,我總要問問你,你是怎麽想的?”
力行站得筆直,害羞的紅了耳朵,頭恨不能垂到地上去,粗啞著聲音回道:“姑娘……,姑娘怎麽就忘了,奴才和……早已有婚約在身,奴才一直牢記並不敢忘。況且這些年,奴才隨著張管家外頭處理莊子事物,內裏學著府上大小事,人情世事,皆不敢懈怠,隻等著……她長大後,求了府上的恩典……,奴才一直潔身自好,並不敢做那等不潔之事,也不曾與府裏府外丫頭們糾纏不清,請姑娘明察。”力行惴惴不安,因為大姑娘盯著他的眼神探究極濃,他恨不能剖腹明智,如月姑娘溫柔善良,話語輕柔,做事利索細致,這些年他瞧著這個小姑娘一點點長大,早就傾心於她,今年她已十一歲,再有幾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