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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後會有期

  聽到門上力為傳消息說萬榮來了,張爾蓁眼皮直跳,猜測不是好事,慌忙派了力為去珍寶閣尋弋千,力為回來的也很快,因為珍寶閣的閣主出遠門有些日子了,這會兒不在,他沒見到正主。


  “你說你是誰了嗎,留下消息了嗎?”


  “我聽姑娘的吩咐說自己是白雲,結果也是一樣的,想那珍寶閣當家的真不在罷,那姑娘接了我的信匆匆進門,回來後麵色焦急說也沒找到閣主。”


  張爾蓁不妙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明月已經竄進來喘著粗氣道:“姑娘不好了,老爺準備送你和大公子回山東老家去!”


  張爾蓁站在門口一時百感交集——這該死的萬榮!


  “奴婢悄悄聽來的,老爺在和夫人商量這事兒了,姑娘,咱們真的要去山東嗎?”


  張爾蓁沒有言語,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雷擊的外焦裏嫩。這皇權至上的社會,她要躲個無賴而抱頭鼠竄?張爾蓁覺得自己很狼狽!如果在前世,打電話投訴,市長,*,再不濟就去上訪,微博新聞輿論,總能解決的。可現在呢?張爾蓁也恨自己,知道勸別人量力而行,自己卻為了不想幹的人使張家人仰馬翻,母子分離。自己又算什麽,做好事,可笑!張爾蓁慌忙去床頭翻出匣子取出一方玉佩交給明月,卻突然發現她如無頭蒼蠅似的,根本聯絡不到朱祐樘!現在沒有電話,沒有傳真,皇宮大內森嚴,也沒有狗仔賣消息給她,她怎麽打聽朱祐樘在哪兒?


  明月呆呆的舉著手看著姑娘臉色忽明忽暗,哭道:“姑娘,你怎麽了?你別嚇奴婢啊……”


  如月和奶娘聽到明月哭聲衝進來,瞧見姑娘神色不對,奶娘輕輕搖著張爾蓁喚道:“姑娘,姑娘,醒醒了……醒醒了……”


  張爾蓁回過神來苦笑著收回玉佩,下次再見到朱祐樘記得問他,有急事該怎麽找到他才好……


  當日夜裏,張巒便在正輝院開了四人的小會,與會者是金氏,張爾蓁和張鶴齡。張鶴齡麵貌與張巒想象,眉清目秀,身量尚小,不過因著整日讀書習字的,自有一股書生孺氣。張巒坐在刻紋梨花木大椅左側,逡巡了下首兩個兒女,問張爾蓁道:“蓁蓁,白日的事情你聽說了罷,你一向是個有主意的,你想著該如何才好?”


  金氏聞言,便朝著女兒射去希冀的目光,她渴望女兒說出“自己獨往”這種話來。張爾蓁能感覺到金氏炙熱的目光,迎著張巒深沉的雙眸道:“女兒做錯事了,不願意連累弟弟跟著受苦,女兒願意一個人回山東老家去,不需要鶴兒陪同。”


  金氏感激的看著張爾蓁道:“蓁蓁是個好孩子,你弟弟還小,離了娘身邊,娘不放心啊……”


  張巒沉默不語,堅定的態度似乎也有了鬆動,鶴兒跟著金家的侄子一同進學,眼見著一日更勝一日,他若是強逼著鶴兒去,會不會是害了他?

  張鶴齡還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問道:“姐姐為什麽要去山東?山東離這裏是不是很遠?如果姐姐一個人去的話,我願意陪著姐姐去的。”


  張巒感慨道:“鶴兒也長大了……”便簡單幾句解釋開,說張爾蓁要去山東掃墓,巧著喝堂哥哥的喜酒,路遠迢迢,一去便要幾年才能回來了。張爾蓁沉思著,張鶴齡已經稚嫩開口道:“既然山東路遠,姐姐一個人去豈不孤單可憐,我願意陪著姐姐去。先生也說了山東有許多大儒,待有機會可以為我們引薦,爹娘,這不就是機會嗎?”短短一年時間,張鶴齡著實通透不少,金氏又欣喜又難過,兒子大了,已經不需要她了。


  張爾蓁垂手而立,盯著裙邊妝花繡的銀絲線,許久才道:“……若是鶴兒願意,我們就一起去罷……”


  張巒慈愛的喚過張鶴齡站到自己身前,一雙大手撫著兒子烏黑的發頂讚歎道:“轉眼之間,你們都長大了。鶴兒知道愛護姐姐,為父甚安慰。你們去了山東曆城,自會有叔伯照顧你們,待……京裏無事了,爹會立刻派人接你們回來。蓁蓁是姐姐,一直謙讓愛護弟弟妹妹,爹沒有什麽不放心的,隻一點你需要記住,山東曆城那兒沒有爹娘約束你了,你應當清楚明白的約束自己,咱們與孫家雖然有親,沒到你及笄時都不可違了禮雉。至於鶴兒,我自會安排妥當,山東孔家清流,我原也是拜在孔家門下,會休書一封送去,讓你入孔家學堂進讀。父母不在身邊,你二人更應當嚴以律己……”張巒話語越發低沉,房裏彌漫著一股濃重的悲傷氣息。


  張爾蓁喃喃問道:“……爹,若是我真的有辦法,是不是就可以不回去了?”


  金氏希冀的看向張爾蓁問:“你真的有辦法?”


  張巒緩緩道:“什麽辦法都不如眼下之際,蓁蓁……咱們不能賭……也賭不起。”


  “孫家可不就在山東嗎,咱們也可以請他們代為照顧。”金氏猛然想起這個“親家”,欣喜道。


  張巒沉聲道:“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孫家離曆城也不近,若非必要,不能去麻煩他們。”金氏沒了精神,她說什麽錯什麽,幹脆不說了,拉著張鶴齡的手殷切囑托道:“兒啊,你不必勉強自己,若是不願意便可以不去的。你自小沒住過山東,不知道適不適應那兒的生活啊。我的兒啊,你若是不願意去,就告訴娘啊,要是想回來了,也隻管告訴娘,娘說什麽也會馬上派人把你接回來的……”


  張巒一雙手隱在絳褐色長衫下緊握成拳,金氏的一句一句話敲在眾人心頭上,誰都不好受。張爾蓁看著金氏滿臉不舍,想開口說鶴兒你留下吧,可幾次也沒有說出口,說她自私也罷,張鶴齡跟著她去確是一件好事……


  敲定了張家姐弟回老家的事兒,張爾蓁單獨留了下來,從懷裏取出白色絹絲包裹著的褐色鴉片交給張巒,“爹,這是我偶然得來的,聽說碾碎了吸食後會有飄飄欲仙之感,從而上癮無法自拔,最後會被生生毒死。西域來的這物不知什麽時候會進京來腐蝕百姓心智,您若是見到了……務必銷毀它們罷。”


  張巒收了手帕,長歎一聲道:“蓁蓁,若非迫不得已,你姐弟二人原不用走這一遭。如今情勢未明,隻得委屈你們了。我知道你一向是個懂事的孩子,鶴兒還小,你好好照顧他啊。”


  張爾蓁點頭答應,張巒看著女兒出門去,心裏空落落的。


  接下來又是一陣收拾,物件細軟,箱籠衣裳,張爾蓁還有許多箱籠沒開過,便直接運到了馬車上。金氏一邊留著眼淚一邊指揮丫鬟婆子們打包張鶴齡的東西,瞧見慢吞吞的丫頭便是一陣痛罵,她心情糟透了,誰也不想去觸她的黴頭,丫鬟婆子手上格外利索。第二日府上姑娘姨娘們都知道了大姑娘和大公子準備離府的消息,湯氏帶著爾淑來了蝶院,爾淑拉著張爾蓁的衣角依依不舍道:“姐姐,你走了什麽時候回來?姨娘說要許久才能回來呢,姐姐,你不要走,不要走啊……”爾淑嚎啕大哭,姨娘忙著哄她,歉意道:“二姑娘不知道聽哪個說大姑娘要離開好幾年,早上已經拉著我哭了一頓了。”


  張爾蓁抱著小爾淑坐在腿上,將容舅舅給的宮花連著匣子一起放進爾淑手裏,柔聲道:“咱們家不隻有父親母親姨娘,還有祖父祖母叔叔伯伯們,姐姐和哥哥要去見見他們了,若是那什麽都好,以後再帶著爾淑去,若是那不好呀,我們很快就要回來了。爾淑瞧瞧這些漂亮的花,可以換著花樣的戴在頭上,可漂亮了。以後爾淑也要教豐收和碩果給你挽漂亮的發髻,咱們爾淑這麽小就這麽可愛,長大後姐姐一定要知道咱們爾淑是不是真的像姐姐希望的那樣,長成溫柔賢淑的好姑娘。”


  湯氏拿著白色絲絹擦著眼角低聲道:“姑娘放心罷,我會看好爾淑的。姑娘這一去也要照顧好自己,有什麽事兒要寫信回來,不歸什麽事兒老爺總會解決的,切不可強出頭了。姑娘一向主意正,但是也要多和大公子商量商量,你們二人作伴,互助和樂些,府裏才能安心呢。”


  張爾蓁笑著答應,道:“蓁蓁記下了,姨娘在府裏要看好爾淑,別讓她……跟著我學……”


  爾淑一手攥著張爾蓁的衣角,一手抱著木盒子賴在張爾蓁身邊不動彈,張爾蓁憐愛的撫著她的發頂喃喃道:“再見麵的時候,爾淑該是個大姑娘了罷。”


  奶娘敲門進來,問那幅沒繡完的大屏春江花月夜要不要收起來一起帶過去,張爾蓁點點頭,好不容易快繡完了,不能丟了。明月一會兒敲門進來,問上次李家姑娘送來的那匹潔白緞羽紋方需不需要裝起來,張爾蓁點點頭,想著明日該去李灼灼家做個別,還有珍寶閣的弋千,梁家的晚姐姐,國子監的孫柏堅……算了,都去個信吧,道別什麽的最難受了。


  張家的準備緊鑼密鼓,萬榮那廝已經放出風頭,隔日李灼灼直接遞了帖子進門來,見了張爾蓁劈頭蓋臉問道:“你怎麽見到了萬榮?現在京裏都傳萬榮瞧上了張大人家的大姑娘,蓁蓁,說的是不是你?”李灼灼額間帶汗,眉宇間皆是擔憂,張爾蓁心頭一暖道:“灼姐姐能來送送我,我很高興。”


  李灼灼瞠目結舌,喃喃道:“……傳說的都是真的?”


  張爾蓁莞爾,拉著李灼灼去了臥房,鵝黃色銀絲繡墊上正坐著一隻憨態可掬的大兔子,烏黑的眼睛,鮮紅的嘴唇,長長的耳朵耷拉下來,胖滾滾的身子瞧著圓潤,張爾蓁做的時候塞進了許多棉花,抱起來手感相當好。大兔子旁邊是一堆櫻黃色小巧的皮卡丘,神態不同,或喜或悲。


  “原想著送信的時候直接送過去呢,今兒灼姐姐來了也不用我再派人過去了,灼姐姐喜歡哪個隻管拿去,也是妹妹我道別的禮物啦。”張爾蓁直接抱起巨大的兔子布偶道:“我猜著灼姐姐是喜歡這個的,沒猜錯吧?”


  李灼灼原本醞釀的悲傷焦急的情緒漸漸消失,沒好氣的白一眼道:“你個沒良心的,都想好辦法了,我還在這兒跟你著急呢。你說你怎麽碰到萬榮了,滿京裏的姑娘誰敢提他,也是我沒早告訴你,你初來京裏不知道罷了……”


  張爾蓁握著李灼灼的手,盯著李灼灼的雙眸誠心道:“知道灼姐姐是擔心我來的,但現在我就要回老家去了,日後還會再回來的。今兒咱們誰都不要難過,待日後我回來時灼姐姐可還要教我打馬球呢,咱們連起來就會打遍天下無敵手。”看著張爾蓁炯炯的樣子,李灼灼壓住想說的話,勉強笑道:“你說的沒錯,咱們以後還會再見的。梁家三姑娘已經啟程去了山東,若是你們離得近,日後也可以見見。梁家三姑娘嘴巴實了些,但是心地不壞,你若有困難了……也可以請她幫忙。”


  張爾蓁笑道:“可不就是呢,山東有許多熟人在,可惜灼姐姐不能去,否則真該好好招待你的。這隻大兔子送給灼姐姐,那些小的皮卡丘就請灼姐姐幫我帶給晚姐姐吧。”


  李灼灼笑罵:“我才來你就要攆我走,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也罷,我這就回去,省的打擾你收拾東西,若是忘了什麽,回頭該埋怨我了。”李灼灼作勢要走,張爾蓁拉住她的手輕聲道:“灼姐姐……你也要小心,回去的時候別讓人看到馬車是從張府離開的……我會常寫信給你的,你要保重。”


  李灼灼抱著大大的布偶,小臉埋在軟綿的絨布間,悶悶的聲音傳來:“你不必擔心我,我一向小心的。你也要常寫信給我,咱們互相說說身邊發生的趣事,若是你有困難也可以告訴我……”


  張爾蓁笑著答應,又吩咐如月取來昨夜裏封好的信箋,一封給李灼灼,一封給梁愛晚,將打包好的小小皮卡丘一起放進了李灼灼的小丫鬟手裏提著,兩人笑著道別了。李灼灼進了馬車後臉才沉下來,抱著大布偶沒精打采……蓁蓁,你知道嗎,我已經開始議親了……


  張爾蓁硬忍住沒有留下眼淚,送走了李灼灼便又伏在案前揮墨,給孫柏堅的道別信一會兒就寫好了,至於給弋千的,就簡單許多:黑土哥哥,靠不住的呀!白雲遠去也,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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