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巧合
雪化後,便是真正的春日。綠柳抽芽,迎春金燦,三色堇葉色蔥綠光亮,隨風搖曳散出陣陣芬芳。隨著喜慶的新年結束的還有張府眾人的壓抑生活。張巒悄密密的對金氏道:“甫一上朝,大學士彭時便上奏彈劾萬大人之子萬榮,萬榮色膽包天,欺壓彭府遠支一姑娘。隻因一日萬榮於街上瞧見了姑娘貌美,便吩咐身邊小廝直接擼到府裏去為妾。聖上知道了此事,立時大怒,命令商大人徹查此事。我瞧著萬府也該安靜一陣了。”
金氏拍著胸脯歎口氣道:“這幾個月過得膽戰心驚,就怕萬榮什麽時候來了府裏抵擋不住。眼下總算過去了,老爺,老天有眼啊。萬榮壞事做盡,惡人自有惡人磨啊。”
張巒屢著續出的短須沉思道:“但願萬榮能收斂收斂,商大人一向鐵血手段,自然會一查到底。咱們也可放鬆放鬆,府裏今年新年也沒過好。若是日頭好了,你便帶著孩子們出府遊玩,舒暢一番罷。”
有了張巒這話,金氏登時滿血複活,壓抑了幾個月總算能舒爽的喘口氣,便吩咐紅柳去成衣坊請個繡娘過來給府裏公子姑娘們量尺製新衣裳,春天新氣象,金氏喜滋滋的甩著帕子去金府尋嫂子去,許久沒出門去,便是周氏那吊稍的眉眼也想念的緊。
明月從門上得了消息跑進來通報時,張爾蓁畏寒,正縮著手腳窩在暖塌裏看書,聞言沉思會兒道:“明月,萬榮在京裏風評如何你可打聽過?”
如月正窩在床榻邊的矮墩上繡帕子,聞言便起身關上了門,主仆三人才開始敘話,明月道:“奴婢從力為口中打聽到不少事呢,原先姑娘沒問過也就沒提。那萬家公子成日鬥雞走狗,欺男霸女,實在是臭名昭著的。身邊隻整日圍著一群巴結討好之輩,花天酒地,肆意妄為。”
明月憤憤不平的樣子倒是讓張爾蓁想發笑,握緊的拳頭配著憤怒異常的小臉顯得鮮活許多,整日耷拉的小臉也快活起來。張爾蓁聽罷笑道:“明月飽讀詩書,瞧瞧說話都是成語連篇了。”如月也笑,明月收起憤怒的小拳頭害羞道:“那也是姑娘教的好,整個冬天多虧了姑娘的辛勤教導,奴婢才多有進益,姑娘就別笑奴婢了,如月比奴婢學的好多了。”
張爾蓁和如月對視一笑,才正色問道:“那萬榮可有記性不好,容易忘事的時候?咱們回府這麽久了,倒是真的平靜,我有點納悶,咱們就真的安全了?”
“哎呦姑娘呀,他不來找咱們多好啊,你怎麽還念叨呢,越壞的越靈驗,可別讓你說著了。為著這事啊,奶娘整日在佛祖跟前祈禱呢,今兒又是一整日沒出門的。”明月一臉焦急。
張爾蓁笑道:“你們一個一個的比我還緊張,現在府裏也解了禁,問問夫人行不行,咱明日便去街上逛逛去。”明月如月皆一臉喜色,正巧銀秋敲門進來,笑嘻嘻道:“姑娘,門上剛才送來一筐櫻桃,說是力行弄來的,送給大姑娘,請大姑娘別嫌棄。”明月捂著嘴嗤嗤笑著,如月也笑道:“這個力行怎麽老往咱們院裏送東西,前陣兒才送來了齊柳巷出名的櫻桃酪子,這又送來了櫻桃。”明月接口道:“是呀,瞧著咱們院裏有人喜歡吃櫻桃才送的吧,姑娘是不怎麽愛吃這玩意兒的,對吧,姑娘?”
蝶園裏愛吃櫻桃的小姑娘不多,隻如月一個罷了。如月自然不知道力行為什麽往蝶院送東西,明月確是清楚的。這件事張爾蓁一直沒找著機會告訴如月,如月是個善良憨厚的小姑娘,張爾蓁根本開不了口……便瞥了眼明月,笑道:“我瞧著這時節的櫻桃最好,力行有心了,整日跟著莊上管家跑,也實在辛苦。明月,等會兒拿十兩銀放在門上,等下次力行來時送給他,是我的一點心意罷了。把櫻桃分分,三個院裏有勻點罷。”明月笑嘻嘻答應了,帶著銀秋下去收拾,如月溫婉的麵龐在春日裏顯得和煦又祥和。張爾蓁有時候也納悶,如月沒有一絲之處像龐氏,說是親母女?張爾蓁很懷疑如月是不是龐氏拐來養著的孩子。
金察生病了,是前陣兒街上掃雪時凍得,這會兒才好一些,金氏回府後又吩咐綠柳從庫裏拿出張爾蓁孝敬的那支老參送到金府去。張巒因為還不是五品官員沒資格參加掃雪活動,倒是健康生龍活虎的。張爾蓁來請安時便提了明日想出門的事,原本以為不過是來走個過場,金氏竟然開始滔滔不絕起來,說大家姑娘家哪裏有整日想著往外跑的,眼見著都成大姑娘了該在閨閣裏多幫幫母親的忙,照顧弟弟妹妹爾爾,金氏末了想起送給哥哥的那支老參,寬容道:“罷了,幾個月沒有出過門,明兒出去一個時辰就要回來。”張爾蓁乖巧的應是,關心了金氏的身體健康和府裏事物之後便回了蝶院,明兒出門,男子打扮是一定要的。
陽春三月,最適合踏青。漠漠梨花爛漫,紛紛柳絮飛殘。第二日午時過後,張爾蓁便帶著同樣換了男裝的如月出門了。街上行人步履輕盈,吆喝聲不絕於耳,議論聲此起彼伏。張爾蓁聽了幾耳朵,竟然聽到時下最流行的“馬屁之語”,長衫書生者瀟灑地搖著一把五柳折扇,道“太平盛世,太子親民除雪”“感恩聖上,福澤深厚同袍”。看來朱祐樘上次除雪一事給百姓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百姓紛紛讚揚太子殿下的光輝形象,隻覺得日後的生活有盼頭了。張爾蓁覺得很納悶,堂堂一國太子竟然要親自清理一尺餘厚大雪,未免荒唐。現在雖然也有春種時聖上親下田間地頭領會農民生活,那也不過是在大臣們準備好的土地裏隨意翻兩下罷了,皇帝真的會弓腰挖一天田地?別開玩笑了,如果哪位不要命的閣老大人敢這麽建議皇帝,怕是離死也不遠了。所以朱祐樘的作為更讓張爾蓁摸不著頭腦,是自願的?還是非自願的?
齊柳巷一如既往的熱鬧,如玉茶樓今兒來了一位說書先生,正拿著一板長芴板唾沫橫飛——
“說時遲那時快,那姑娘立刻鑽入一戶農家,關緊了房門,任憑外麵再大的動靜也不開。追來的惡人眼見到手的美人飛走了怎麽咽的下這口氣,當下大喝一聲‘翻牆!’幾個小廝便踩著背爬過農家牆頭,抓過那個可憐的姑娘塞進了馬車裏……”
一白衣書生緊張問道:“那姑娘如何了?”
先生一敲桌案,遺憾道:“那姑娘不過及笄之年,便進了那府裏,清白不在,隻能做個妾室了。”
“實在可惡!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王法何在!天理何在!先生還請告訴我等,這是哪家的惡霸,我等便是拚掉性命不要,也要除了這惡霸為百姓除害!”圍觀者議論紛紛,義憤填膺,如月小聲問道:“姑娘,這難道還有比萬家公子更可惡的?”
張爾蓁莞爾:“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罷了。若說還有沒有比他更惡霸的?——唔——,我覺得該沒了吧。”想想滿京城,親姑姑如此受聖上寵愛的能有幾人。
那夥書生當真敢拚命去為個陌生姑娘討公道?張爾蓁覺得不可能,不是她不夠博愛,隻是她稍微現實了點兒,火燒不到自己身上,說話總是容易些,書生嘛,象牙塔裏的生活總是舒適了些。
珍寶閣瞧著格外喜慶,巨大牌匾上垂下兩聯火紅色柔絲幔帳,門前仍然絡繹不絕,釵鬟依舊,看樣子生意仍舊很好。張爾蓁進門時,仍然是上次那個姑娘招待,今兒傳了一身水紅色及地長裙,眉間一抹金色花鈿,瞧著比一般家的姑娘還要富貴些。
“奴婢菲菲,等候公子多時了。”
張爾蓁笑道:“你家閣主真是成了精了,我若是不來,你又白等。”
菲菲笑著回答:“閣主吩咐奴婢日日在此等候,見著公子才能回去複命呢。公子來的晚了些,但奴婢也沒白等。公子裏麵請——”
如月不解,張爾蓁腹誹那個弋千又在裝神弄鬼,主仆二人隨著菲菲進了珍寶閣後堂,還是上次的路線,可見弋千這個大閑人今兒又在塌上休憩呢。菲菲帶著如月候在門外,張爾蓁推開門進去,房裏更是喜慶,張爾蓁覺得弋千有點奇葩。大老爺們整日的穿紅著綠的過於鮮豔,反倒不像個男人。張爾蓁突然有了個可怕的想法,這廝會不會有龍陽之好?
“白雲弟弟,你總算來了,哥哥我等了你好久,都打算要去找你了。”熟悉的聲音出現在背後,張爾蓁沒好氣地回頭白了他一眼道:“有話直說,別裝神弄鬼的嚇唬人,你不知道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
弋千笑問:“今兒可是你來找我,怎麽,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事求我?”
張爾蓁不客氣的坐在一側的楠木直角圈椅上,呷了口香甜的茶,怪異的看著弋千好一會兒才打消掉‘他也許是個同*好者’的事兒,悠悠問道:“萬榮沒來找我,是你幹的?說來聽聽,我也好感謝你一番。”
弋千遺憾一攤雙手道:“我可沒有那麽大的能耐,那萬家公子可是連他爹的話都聽不進去,如何肯聽我的話?”
“那你得意思是他沒來找我的麻煩是他忘記了?那你當初還嚇唬我,要我去毀容呢。我若是聽了你的話,現在又該怎麽辦,弋千,你不是害我吧?”張爾蓁盯著弋千問,總覺得這廝過於狡猾,不能全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