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交鋒
小販才要去接簪子,梁玉已經一把拿過去,笑道:“生民,付賬。”叫生民的小廝已經利索的呈上一錠銀子,小販笑眯眯的接過,梁玉將簪子插回到張爾蓁發間道:“女孩子可不要隨便拿貼身之物去換東西,不妥不妥。”
張爾蓁也不矯情,把鴉片揣進懷裏道:“那就謝謝梁公子啦,改日我會還給你的。”後又對著小販道:“這玩意是要人命的災禍,今兒我看見了是買下,明兒就稟告了官府把你抓起來。你若還知道珍惜小命,就別再走這東西了。”小販樂得顛顛銀子,隨口道:“自然自然,姑娘說的是。”張爾蓁說過了,人家聽不聽她也管不了,便離了這處。梁玉又吩咐生民拿了十兩銀子,買了剛才那端歙硯,才去尋張爾蓁。
張爾蓁懷裏揣著鴉片,逛了許久也累了,想著還是回府去吧,便跟梁玉道辭,梁玉應一聲,送上那方硯台,說:“久別重逢,濁物送你把玩罷,不要推辭。”
張爾蓁掏出帕子指指裏邊道:“禮物已經收到了,謝謝你。”梁玉搖頭道:“那不一樣,況且這不過一方硯台,蓁蓁總這麽客氣,我該傷心了。”張爾蓁也覺得再拒絕顯得太矯情,便笑著收下了。
梁玉看著張爾蓁的背影消失在人群裏,轉頭朝著梁府走去。生民才納悶問道:“公子,剛才那是哪家的姑娘,我怎麽從來沒見過的?”
“以前是武昌張知縣家的大姑娘,今兒就不知道了……”
張爾蓁包著鴉片往回走,明月問:“姑娘,十兩銀子買這個東西,咱們不會上當了吧?”
張爾蓁自然知道這有多麽不值,隨口道:“上當沒上當,就要看這個東西對我們來講值不值了。”
“那姑娘您覺得值嗎?”
“那是——那是相當的值……”張爾蓁記得,鴉片大規模的傳入中國還是清末時期,最著名的就是林則徐的虎門銷煙。原來鴉片這東西明朝時就已經悄悄打入內部,現在是還沒人發現它的用處,商販都不拿它當好東西,就是不知道這玩意多久才會“普及”了。張爾蓁又覺得自己有點瞎操心,那該是多久以後的事兒了,她作為一個小小丫頭,哪裏管得了家國大事。張爾蓁也想著扔了這玩意罷,與她有什麽相關。可她當時努力考公時天天記在心裏的“為人民服務”“我們是人民的公仆”又讓她不自主的握緊了帕子,算了,就當她是無聊透頂好了。
張爾蓁摸著懷裏硬實的鴉片,總覺得這玩意長得特別像一種美食,來到明朝後她就沒吃過了,回去後犒勞獎賞一下自己好了,就是不知道府裏有沒有牛肉……
明朝皇帝姓朱,史上有個朱姓皇帝便下令禁止食豬肉,違者發極邊永遠充軍。可明顯這一條令不符合國情,不吃豬肉,牛肉吃了也要判刑,羊肉味重也吃不起,一時間民怨載道,後來又“內批仍用豕,”所以張爾蓁這麽多年了沒有吃過牛肉,越發想念牛肉幹那麻辣有嚼勁的口感。可是牛作為重要的農民朋友,在《大明律》中規定:殺死他人的牛馬,需杖二百並判刑兩年,殺死自己的牛馬,杖一百並判刑一年,如果耕牛病死不報備,也許鞭打四十。朱元璋這一條例下來,張爾蓁知道自己想吃牛肉的話,還是趕緊回去做夢來的現實些。
張爾蓁怏怏的回到張府的時候,府門處已經一派怡然,才一下午功夫,雜亂的擺的到處都是的箱籠車架已經不見了,看門的小廝看見大姑娘回來了,緊張道:“大姑娘,您去哪裏了啊,夫人說您要是回來了抓緊去她院裏,她找你呢。”
張爾蓁覺得自己不會那麽倒黴吧,才出去一次就被抓住了現行,忙問:“夫人知道我出去了?夫人什麽時候跟你說的?”
小廝想了會兒道:“大約是申時初,夫人身邊的綠柳姑娘過來囑咐小的,說看到大姑娘就趕緊轉告她,夫人在院裏等你呢。”
張爾蓁聽罷不解,金氏不正是忙著的時候嗎,找她做什麽,可也不敢耽誤,萬一金氏又要發飆了怎麽辦,便掏出懷裏的手絹交給明月,吩咐她先帶回蝶院去,自己則朝著金氏的院子裏走去。院子裏安靜的很,綠柳瞧見大姑娘來了,趕緊打起珠翠簾子,張爾蓁進到正廳時,金氏正翻著賬本,眉頭緊皺,看見張爾蓁進來,怒火噴湧道:“府裏都這麽忙了,你還有閑情跑到外麵去,你兩個弟弟就因為你都打起來了,你說說怎麽辦!”
張爾蓁有點納悶,兩個弟弟打起來了?還沒來得及張口問呢,金氏已經一股腦說出來:“不就是你給鶴兒的那個小木馬,延兒想玩,可是鶴兒不讓,兩人推搡一下,延兒自然抵不過哥哥,摔倒地上磕破了胳膊肘。你說說你作為姐姐,哪裏有偏心成這樣的,給了鶴兒的東西就不知道給延兒也備上一份!”
張爾蓁覺得金氏有點不可理喻,我的娘啊,延兒你天天看著護著,她一個月也見不到幾次麵,怎麽發展姐弟情誼啊,嘴上道:“那玩意製作簡單的很,娘找個木工巧匠的做一個不就行了,何至於為了這點個事訓我。”
金氏瞧著張爾蓁滿不在乎的樣子道:“難道我還不如你?偏你兩個弟弟都隻喜歡你做的那個,別的東西看也不看的,你這就回去,再做一個來給延兒。”
原本也是小事,可張爾蓁卻受不慣金氏這養孩子的方式,不滿道:“娘肯定我再做一個來,兩個弟弟就不會再吵架了?娘你忘了,上次兩個弟弟還掙一塊棗糕呢,上上次還爭著誰先上秋千架的。棗糕可以做兩份,秋千架可以做兩個,木馬也可以做兩個,甚至可以做十個八個的都沒有問題,但是每次兩個弟弟都要爭來搶去的,鶴兒作為哥哥從不知道讓著弟弟,娘就不會給他們講講孔融讓梨的故事嗎。”
張鶴齡和張延齡還小,被金氏養的越來越不像樣子,六歲的張鶴齡驕傲頑皮,對著伺候自己的奴仆非打即罵,見到張爾蓁也不會乖巧的叫姐姐,經常背後告小黑狀說姐姐欺負他了,見到張爾蓁就躲著藏著的。兩歲的張延齡正是到處走充滿好奇的年紀,偏偏張鶴齡一點兒不讓著他,兩個兄弟經常一個嚎啕大哭,一個就地打滾,難看至極。顯然金氏並沒有意識到她教育上的失敗,聽到張爾蓁的話不屑道:“這麽簡單的事還用得著你教我,你弟弟們才多大,孔融讓梨的時候又多大,他們的事你不用管,我讓你做什麽你隻管做什麽就是。”
張爾蓁看著金氏橫眉冷對的樣子心寒的很,執意道:“娘讓我做個木馬來,我自然就要馬上去做,甭管吃沒吃飯,不管喝沒喝水,是這個意思嗎?”
“你這個丫頭今兒是怎麽回事,去給你弟弟作件東西還挑三揀四的不願動彈,你忘了鶴兒是怎麽對你的,有什麽好吃好喝的都想著你。可你這個姐姐又是怎麽做的,斤斤計較,心眼小肚量也小!”
的確,張鶴齡三歲的時候還是肉嘟嘟的可愛乖巧的小娃娃,會想著辦法去蝶院看她,可現在呢,張爾蓁冷笑一聲道:“多虧了娘的教育,現在鶴兒見到我恨不能繞道走開,敢問娘平時都是怎麽跟鶴兒說我這個姐姐的,說我心思歹毒還是還是說我口蜜腹劍、作惡多端?”
“你年紀小小的竟然敢跟親娘頂嘴,我看你是越長大越膽大,在這麽無法無天下去,便是老虎的尾巴上你也敢去拔毛了?!”平時低眉順眼的女兒這會兒竟然敢頂嘴,金氏氣不打一處來:“你趕緊給我出去,院子裏跪下,一天不準吃東西!我就要看看,我這個親娘說的話還管不管用!”
張爾蓁沒想和金氏頂嘴,也不願意和金氏爭吵,金氏卻不依不饒道:“別以為你爹護著你,我就管不了你。呼喚應聲不敢慢,誠心誠意麵帶歡才是為孝之道。你看看你呢,整日不來請安,不孝不敬不悌,母親忙的不成樣子,你還隨意走動逛街悠閑過分,小小年紀就要爬到我頭上去了!”
“尊前慈母在,浪子不覺寒。”張爾蓁忍不住頂道:“母不慈,焉知子孝不孝?”
張爾蓁極不耐煩這種假慈假悲的,道一聲告退便想回去了。金氏指揮著綠柳紅柳攔住大姑娘:“剛剛娘說的罰跪,你難道是沒有聽見嗎?”
張爾蓁朗聲問道:“我要是不跪呢?”
金氏使了個眼色,綠柳紅柳略一猶豫便上前來,壓住張爾蓁,張爾蓁平靜的看著金氏問:“娘這是非要我下跪了?”
金氏低頭繼續看賬本裝作看賬本沒有作聲,張爾蓁一使勁甩開兩個柳,道:“不就是罰跪嗎,我去!”
夕陽西下,橘黃色的光暈鋪滿大地,張爾蓁跪在石青板道上,背脊筆直,身影拉的修長。氣勢上足足的,可沒一會兒便覺得膝蓋發麻無力,有些搖搖晃晃起來,養尊處優慣了,小身子哪裏受過這樣的罪。張爾蓁心裏自然是恨得,可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在這兒跪著即便是跪到死了,金氏也不會有絲絲動容。現在張爾蓁跪的不是金氏,而是大明的孝道,反抗不得。
金氏的院子沒有再叫漪瀾院,而是改了名字叫正輝院。院裏的小丫鬟嘀嘀咕咕,瞅著大姑娘滴答往下落的汗水小聲道:“夫人這樣狠心啊,大姑娘這會兒看著臉色蒼白,像是要中暑了啊……”
張爾蓁自然也知道自己不會中暑的,她特地選了個通風的陰涼地,而且太陽也落山了,除了累點疼點,還是挺涼快的。半個時辰後張巒終於出現,邁著大步子進來便看見了還跪著的張爾蓁,麵色沉沉,吩咐一側的丫鬟趕緊扶著大姑娘起來,張爾蓁踉蹌的站起來,張巒道:“蓁蓁,你先回去,我與你母親有話說。”張爾蓁應一聲,由著兩個丫鬟扶著回去蝶院,本來想勸張巒別生氣的話到了嘴邊又被自己咽下去,看張巒那樣子,不生氣是不可能的事兒。
張巒推開正堂的門進去時,金氏正悠閑的臥在美人榻上,綠柳在一旁輕輕搖著團扇子。看見張巒怒氣衝衝的,金氏先道:“巒郎又是替蓁蓁求情來了,今兒巒郎還是別管了,蓁蓁越發大了,若是一直這樣下去無法無天的,以後可怎麽了得。”
張巒僵硬著道:“我已經命人把蓁蓁送回去了,瑤娘,你的心怎麽這麽狠?”
金氏一驚,問道:“巒郎此話何意?”
張巒麵無表情的看著金氏,直看到金氏一臉心虛,才道:“有些事我不說,不代表我不知道不清楚,為了家裏的和諧安寧,蓁蓁已經受了許多的委屈。如今你還要怎麽對她?難道真要學你那後母似的,殺了蓁蓁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