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皇帝都是渣
看了看桌上的殘局, 魏貴嬪笑道:「妹妹想要與姐姐手談一局,不知可否賜教?」
賈元春聞言盈盈一笑,道:「求之不得。」
兩人當下便擺開陣勢切磋起來,元春棋藝不弱, 魏貴嬪也不差,兩人正是棋逢對手, 不亦樂乎。不知不覺之間, 時日便漸漸流逝了。魏貴嬪的大宮女開始有些不安起來, 等到又是一局下完之後, 湊上前來輕聲說道:「主子,這裡風大,吹久了不好,咱們還是回宮去吧。」
魏貴嬪瞅了她一眼, 道:「哪裡就能那麼嬌弱了?」
那大宮女陪笑道:「雖然是夏天了,但這宮裡常年便是陰冷陰冷的, 不比外面酷熱。再說了, 主子就算是不為自己考慮, 也該為肚子里的小主子想一想啊……」
輕嘆了一聲, 魏貴嬪意興闌珊起來。放下手中玉石質地的白色棋子, 她對賈元春說道:「今日得幸與姐姐切磋,真是意猶未盡。改日姐姐得空了, 還請去妹妹宮裡坐坐。」
元春笑著點頭道:「應該的。如今妹妹身子要緊, 還請多多保重才是。」
目送著魏貴嬪一行人逐漸遠去,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之後, 賈元春方才說道:「你們看出來了嗎?似乎,魏貴嬪沒有當初進宮時那麼歡喜了。」
芝蘭道:「奴婢瞧著也是呢,看著有些個心事重重的樣子。」
抱琴狐疑道:「怎會如此呢?她升了位份,又有了身孕,大好前途正等著她,為何卻會這幅模樣?」
元春道:「誰知道呢?興許,有些懷了身孕的婦人會忍不住胡思亂想吧……」女人在每個月的那幾天情緒都有些不穩定,也許,懷孕之後也是一樣吧?她這樣想到。
又過了數日,宮中傳來消息,魏貴嬪搬進了淑妃的沁春宮。據說,是她自己向皇上請求的。
抱琴在賈元春面前說道:「也不知道魏貴嬪為何要如此行事,叫人看不透。自己住一宮不好嗎,非要上頭有個人壓著才好?」
賈元春端起甜白瓷茶盞來喝了一口溫熱的清茶,說道:「也許,她是不得不如此做。」
抱琴不解:「主子這話何解?」
賈元春道:「聽說,魏貴嬪的兄長,在淑妃父親的手底下做事。也許,就是因為這個緣故也不一定。」
抱琴道:「如此說來,淑妃是拿住了魏貴嬪的把柄?」
賈元春道:「或許吧。」有一家子慣會拖後腿的家人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從前的賈元春可是深有感觸。
天氣一天天的熱了起來,雖說禁宮中常年陰寒,但到了六七月里,卻還是熱得不行了。華安宮不遠處湖泊里的荷花開得甚好,到了不甚熱的清晨黃昏,賈元春總樂意去走一走,看一看那些或粉白或粉紫色的荷花。
這一日暮色降臨之時,賈元春獨自一人,又來到了荷花池旁邊。走近了一看,已經有人先到了。肚子已經鼓起來了的魏貴嬪孤身一人,正坐在湖邊一塊峻秀的太湖石底下,看著湖中荷花發獃。
見此處只有她們兩個人在,為避嫌疑,賈元春沒有湊近,遠遠的揚聲說道:「妹妹怎的一人在此?伺候你的宮女們呢?」
魏貴嬪轉頭看了過來,見是賈元春,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微笑來:「她們整日圍在身邊,我瞧著煩悶了,因此撇開人一個人來走走。」
賈元春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得道:「雖然如此,但如今妹妹身子重了,到底還是不要離了人才好。」
魏貴嬪點點頭,笑道:「我省得的,姐姐放心,不過偶一為之罷了。」或許是明白賈元春的顧忌,她也沒有起身走過來。兩個人之間,隔著老長的一段石子路。瞧著,倒是有些滑稽。兩人隨意交談了幾句,魏貴嬪的宮女便匆匆趕來,攙扶著她離開了。
這一次會面,是魏貴嬪臨生產之前,賈元春最後一次見到她。之後的日子,便聽淑妃說她身子不大好,需要靜養,幾乎不出門見人了。但據賈元春的人傳來的消息看來,魏貴嬪整日憂思過度,身子十分不好,幾乎是葯不離口。何蓮琬對她十分盡心,親自照看她的身子,還拿出自己珍藏的藥材給她用來調理。皇帝見了這情形,對賢惠大度的淑妃娘娘讚不絕口。
知道了這些事之後,抱琴不解的問道:「淑妃為何對魏貴嬪如此盡心儘力?」
「真是個傻丫頭……」賈元春說道,「魏貴嬪這個孩子,幾乎算是給淑妃生的,叫她如何能不上心?」
眾所周知,淑妃產下病病歪歪的二公主之後,這些年來就再也沒有一點動靜了。抱琴道:「淑妃也不是不能生,幹嘛盯著別人的肚子?」
「要是自己能生,那肯定不會這樣做了。」芝蘭插言道:「淑妃如此行事,多半是能夠肯定,她自己是再也不會有身孕了。奴婢聽說,淑妃生二公主的時候,耗費了兩日方才生了出來,嗓子都叫破了。雖然後來太醫道母女平安,但如今想來,卻肯定不是那麼回事。據奴婢的想頭,淑妃娘娘,多半是在那一次生產的時候傷了身子,卻瞞著眾人罷了。」
賈元春若有所思的聽著,說道:「聽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據我們安排在沁春宮的人說,淑妃這些年來每日都服用調理身子的湯藥,對外說是體虛畏寒。如今看來,哪裡是調理體虛呢,卻是用來安宮助生育的吧。」
芝蘭點頭道:「奴婢也是如此想的呢,現在看來,她是自知無望,乾脆將主意打到了魏貴嬪身上了。」
抱琴嘆道:「魏貴嬪也是可憐,難怪她憂思過度得傷了身子。看她如今這幅靠藥材吊命的樣子,能不能平安生產,還是個未知數呢……」
主僕三人一番喟嘆之後,便各行其事了。卻道是各人自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呢?打聽一下魏貴嬪的消息,不過是未雨綢繆罷了,不代表整日就要將別人的事放在心上。時光匆匆流逝,似乎只是一轉眼間便好幾個月過去了。初冬那冰寒的腳步,又一次跨進了禁宮的大門。隨著第一次雪花的翩翩降臨,賈元春再次得以晉封的旨意,又來到了華安宮中。作為一個無子的嬪妃,賈元春的恩寵,在宮裡卻也算是獨一份了。其他妃嬪們從妒恨得咬牙切齒,直到如今的麻木,不得不說,這也算是一種進步了。
這一次,賈元春從貴嬪,升到了正三品的昭儀。再進一步的話,便可冠以妃的稱號了。以她目前的恩寵來看,晉封為妃,不過是遲早的事。
晉封的當夜,皇帝陛下自然要大駕光臨。黃澄澄的燭光底下,他握著賈元春柔弱無骨的玉手,笑道:「春兒的生辰日子特殊,幾乎從沒有好生為你慶賀過。如今,卻是提早將這一次的生辰賀禮給你了,你可喜歡?」
賈元春心中平靜無波,面上卻露出一臉的嬌羞,看著帝王滿眼感激和情意:「嬪妾很是喜歡,多謝陛下了。」
對於賈元春的反應皇帝很是滿意,臉上的笑意更加深切。此時她方才驟然發現,皇帝的鬢邊已經有斑駁白髮了。眼角的皺紋,也深刻得令人無法忽視了。
歲月催人老啊……
一個寒冷飄雪的夜晚,寂靜的深宮之中,突然響起了一聲女子的尖叫,其中滿含痛苦。緊接著,沁春宮中燈光大亮,宮女太監們開始忙碌起來。不多時,身在鳳儀宮中的皇后和身在華安宮中的皇帝都得到了消息,魏貴嬪發動了!
得知此事的皇帝裹在溫暖厚實的被窩裡面,鼻音濃重的問道:「皇後過去了嗎?」
宮女躬身回答道:「皇後娘娘已經動身過去了。」
頓了頓,皇帝道:「知道了。」說完這句話,便闔上眼帘,沒有動靜了。
轉頭看了看皇帝,賈元春問道:「陛下不起身去看一看嗎?」
皇帝依舊閉著眼,說道:「朕過去也無濟於事,反倒是給他們添亂了。想來今夜不一定能有結果,睡吧……」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已經是悄不可聞了。賈元春細細一瞧,皇帝竟然又睡著了。
真是個渣渣啊……她再一次如此想到。
皇帝的話果然沒錯,一直到天色大亮,魏貴嬪的孩子卻仍是沒有降生出來。待到皇帝動身去早朝之後,賈元春想了想,乘坐上步輦,往沁春宮行去。
來到產房之外,賈元春便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息。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皇後娘娘和淑妃娘娘都還在此處,俱是一臉憂色。對著兩位上司行了禮之後,賈元春問道:「魏貴嬪可還好嗎?」
皇后道:「不大好呢……」她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一臉疲憊之色。
見此情景,淑妃忙道:「皇後娘娘也守了一夜了,身子要緊,還是先回去歇息吧。待到魏貴嬪這邊有動靜了,嬪妾會立即遣人去稟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