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秀女進宮了

  賈元春在前兩日已是又服下去了一枚如花似玉丸, 幾次藥效的疊加, 使得她如今是艷光照人,堪稱傾國傾城。什麼殷碧簫與她相比, 不過是清粥小菜罷了。偶爾吃一吃小菜或者還覺得清爽,但誰會真把小菜當一回事呢?

  漫天飛舞著的潔白雪花之中,嫣紅的梅花底下,她烏髮堆雲, 黑亮的直欲刺痛別人的雙眼。秀眉不畫而黛, 雙唇不點而朱,精緻得難以描述,好似從畫中走出來的一般。無需動作言語,只是靜靜立在那裡, 已是將其他的人都比了下去。君王看著眼前的麗人, 剎那間已是將新寵的幽怨都拋在了腦後,哪裡還會記得要責問她?他邁步上前,握住賈元春柔弱無骨的玉手,柔聲說道:「怎麼也不帶個手爐,瞧你的手冷得像是冰塊一樣——」接著,他眼神一厲, 看向站在賈元春身後不遠處的宮女太監:「你們這些奴才,是怎麼伺候婕儀的?」


  賈元春的宮女太監們聞言一臉惶恐,紛紛跪下請罪。賈元春連忙反握住皇帝的手, 似嗔似喜的說道:「原怪不著他們, 是我跟陛下一樣, 嫌那手爐累贅所以不要。這冰天雪地的跪在地上可難受得緊,陛下快讓他們起來吧。」


  皇帝伸出手指點了點賈元春嬌俏的鼻頭,道:「你這鬼靈精,倒心疼你的下人,怎麼不見心疼心疼你自己?——既然婕儀為你們求情,你們便起來吧。既跟了這樣好心的主子,以後更該小心伺候著才是,不要白白浪費了你們主子的一番心意。」


  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們滿面感激之色,小心翼翼的站了起來,心中對元春自是十分感懷。而那一邊站著的何蓮琬和殷碧簫呢,見此場景,臉色變得十分不好看了。殷碧簫看著那邊與賈元春卿卿我我,渾然將自己已忘卻在腦後的皇帝,滿眼都是難以抑制住的難堪和妒忌。一張嬌小柔和的臉時青時紅,好像被誰扇了兩個耳光似的。而何蓮琬臉上的笑意,則像是硬生生擠出來的一般,比不笑還難看。之前她還關心著皇帝的身體,如今卻恨不得這有了新人忘舊人的回去大病一場才好。而對於賈元春呢,她更是痛恨至極了。原以為皇帝不過是一時新鮮而已,沒料到,竟然還長久下來了。姓賈的狐媚子,咱們走著瞧!誰笑到最後,誰笑得最好……


  原本覺得無論皇帝寵幸誰,總越不過自己去。其他人都不過是路途中的風景,只有自己才是他要停駐的家園。而現在,她卻沒有這個自信了。她能夠隱約察覺到,賈元春這個人,在皇帝心裡的分量是越來越重了。那麼,總有一天超過自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一想到這個可能,她便覺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捅了一刀,鮮血淋漓的劇痛著。


  飛揚在空氣里的雪花,落在了何蓮琬的手上,冷冰冰的觸感直刺心底。她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握緊了,長長的指甲刺進了皮肉之中,她卻感覺不到疼痛了。「賈元春……」這個名字悄無聲息的從牙齒縫裡擠了出來,帶著她刻骨的恨意,飄散在寒冷香沁的梅林里。


  冬去春來的時候,賈元春再次得到晉封,越過婕妤和貴儀,成為了正四品的貴嬪。得知這個消息的榮國府諸人自是歡喜不盡,但因為賈元春一直沒有身孕,他們卻又為此而擔憂。總覺得沒有子嗣的妃嬪即便是再受寵,那榮華也如同沙子築牆一般並不牢靠。不敢往宮裡面送藥物,王夫人搜集了不少助孕的方子,想方設法的送到了華安宮中。都被賈元春隨意丟到了一邊,沾灰去了。


  殷常在碧簫,也與賈元春一起得到了晉封,被封為了才人。雖只是庶九品和從九品的區別,卻也算是升了一級了。她就住在她從前的主子所居住的地方,日日與賈元春的宮室相對。儘管如此,她卻並不像史容華從前那樣總找機會往賈元春這邊鑽營,看起來,似乎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樣。但賈元春心知肚明,這碧簫,是投靠了何蓮琬了。有得寵位高的淑妃娘娘在,她自然看不上元春這個貴嬪了。


  開了春第一件大事,便是選秀了。三年一期,如今正值選秀之年。皇帝下旨道國庫空虛理當儉省,選秀便沒有大操大辦,一切從簡。積雪融化的時候,被選中的秀女們帶著一身的青春氣息,懷著對未來的憧憬進入到了禁宮之中。彷彿,春天也被她們帶進來了一樣。


  還沒有侍寢的秀女統一居住在佔地廣闊的儲秀宮,正與華安宮毗鄰。賈元春深居簡出,倒是一次都沒有遇見過她們。只是偶爾,能夠聽見清脆的笑語聲從那邊傳來,小鳥一樣嘈雜。


  賈元春靠坐在窗下,穿著舒適的家常舊衣,隨手挽起的髮髻里只斜斜插了一支樣式普通的碧玉簪。耳邊一對明珠耳璫,映襯著她嬌嫩無暇的肌膚,美不勝收。她手中握著一卷遊記,心不在焉的翻看著。


  抱琴輕手輕腳的掀起珠簾走進來,將手裡端著的官窯脫胎填白蓋碗放在賈元春身旁的海棠式小几之上,又將旁邊地上的描金紅漆痰盒換上了新的柴灰和棉紙。這時,那一邊儲秀宮中,似乎又隱約響起了歌唱的聲音來。似有若無,縹緲動人,彷彿仙樂一般。


  抱琴臉上露出沒好氣的神情,低聲埋怨道:「如今的秀女,是越來越沒規矩了。大白天的,便唱起這些靡靡之音來了。從前的秀女們,可不敢如此放肆。」


  淡淡的金色陽光,透過五色霞影紗照了進來。灑在賈元春身上,她的肌膚卻依舊連一個毛孔都看不到,凈無瑕疵。輕輕將手中書卷翻了一頁,她的視線仍然落在泛黃的書頁上,嘴裡卻說道:「管那麼多幹什麼?皇後娘娘特意下旨了,說不可拘著她們,其他人又能怎麼樣?再說了,陛下就喜歡她們這樣活潑。說是瞧著啊,就連自己都覺得年輕些了一般。」


  抱琴默然了一下,隨即又開口說道:「貴嬪,你……就不想想法子嗎?」


  賈元春朝抱琴那邊瞥了一眼,道:「什麼意思?」


  「常言道,喜新厭舊,人之常情。」抱琴斟酌著說道,「如今來了這麼些新人,個個姿色不俗。陛下……已經快十天沒有踏足我們這裡了。」


  賈元春笑了笑,懶洋洋的回答道:「你急什麼?有的是人比我們更急。再說了,不過十日而已,你就沉不住氣了嗎?那些不得寵的妃嬪,好幾個月不見聖顏,也是常事。」


  抱琴見賈元春滿不在乎的模樣,有些急了:「可是,貴嬪不是那些不得寵的妃嬪啊!這樣的事,從前可不曾有過。」自從姑娘被皇帝看中有了位份之後,還從沒有被冷落過,叫抱琴怎麼能不著急呢?這宮裡,多的是人想要把她們家姑娘踩下去呢!


  「日日對著一個人,就算是個天仙,有時候也該覺得膩煩了。」賈元春放下手裡的書卷,端起茶碗來喝了一口,閑閑的說道:「不常來不要緊,只要陛下覺得對著我才最舒服自在,只有我能挑得動他心裡最癢的那一部分,那麼無論進了多少新人,也沒有關係。」


  抱琴還想再說什麼,但看看姑娘並不放在心上的樣子,也只得閉嘴了。姑娘心定神閑,底下的人似乎也就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似的,各安其所了。


  與賈元春這邊相反,對面殷才人那邊,好像有些沉不住氣了。無論主子奴才,都是一種心浮氣躁的狀態。原本一貧如洗的人得到了一筆橫財卻轉眼間又將面臨失去的危險的時候,哪裡還能平靜得下來?出些昏招,也就不奇怪了。


  這一日,賈元春正站在殿外遙賞春景的時候,殷才人也帶著兩個宮女走了出來。兩人站定,還沒來得及交談,那邊笑著疾步行來了幾位秀女裝扮的女子。銀鈴般的嬌笑聲,人還未至,聲已先傳了。其中一位,尤其醒目。秀女們都穿著一般的水藍色窄袖對衿回紋錦襖兒,下面是一條海棠色洋縐掐綉裙。偏這姑娘在襖兒側下方綉了一支木蘭花,其上飛著兩隻栩栩如生的彩蝶,綉工精湛,十分奪人眼球。穿著這身衣裳的人,卻比彩蝶更加美麗奪目,滿身洋溢著青春的氣息,令人見之忘憂。幾位秀女想是知道這殿中住的不是什麼高位妃嬪,遙遙朝著賈元春兩人草草行了一禮,還沒等她們叫起,便站直身體走開了。令得已經擺出一副矜持微笑的殷才人氣得滿面通紅,就連髮髻上簪著的珠釵都在簌簌發抖著。


  平息了一下翻湧的情緒,殷碧簫轉頭看向身旁安靜佇立的賈元春,說道:「姐姐,你看這些小蹄子,封號都還沒有一個,就如此的自視甚高了。倘若一朝侍寢得了位份之後,還有你我的立足之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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