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黯然銷魂丸

  咔擦咔擦, 賈迎春動了動手上的剪刀, 滿意的看到孫紹祖的臉色愈發的難看起來。


  「大奶奶,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把我當個屁放了吧,從前都是我不好,以後再也不敢了……」孫紹祖一把鼻涕一把淚,嚇得幾乎要失禁了。


  賈迎春眯起眼睛微微笑著, 將剪刀的尖頭部分貼近孫紹祖的下腹部。隔著衣料, 他似乎感受到了剪刀那冰冷的觸感。大顆大顆的冷汗從他額頭上滲出並滾落下來,落到眼睛裡面,刺痛無比。然而此時他卻並不敢閉上眼睛,生怕接下來, 便會感到身體極其重要的一部分被剪了下去……


  孫紹祖幾乎要哭出來了, 他滿面討好的看向賈迎春,說道:「大奶奶,要怎麼做,你才會放過我啊?有什麼吩咐,你儘管說……」


  賈迎春依舊是那副微微眯著眼睛十分閑適的模樣,淡淡的說道:「我很窮。」


  「啊?」孫紹祖突然覺得自己聽不懂人話了。幸好, 賈迎春繼續說了下去:「可是,本來我不該這麼窮的。我記得,雖然我的嫁妝不算多, 但也有兩匣子首飾, 一千兩壓箱銀子。可是現在, 它們在哪裡呢?嗯,大爺,你來告訴我。」


  孫紹祖終於明白了賈迎春的意思,忙開口說道:「是我是我,都是我的錯。怪我一時手頭緊,暫時挪用了奶奶的首飾和銀子。給我兩天,不,一天,一天時間就夠了,我一定會把銀子和首飾都還給奶奶!」


  賈迎春咔擦咔擦的又動了兩下剪刀,說道:「我有些不大放心,要是我放開了你,你卻又食言了,那我該怎麼辦?」她歪著頭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樣來,而後又道:「我想起來了,出嫁之前,我曾經在一位遊方郎中手裡,得到過一種葯。現在看來,最適合給大爺你服用了。」


  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孫紹祖咽下一口唾沫,乾巴巴的問道:「什、什麼葯?」


  沒有立即回答他的問題,賈迎春轉過身走到一旁靠牆放著的箱籠里找了一會兒,再回來時手裡托著一顆黑色的藥丸子,笑嘻嘻的看著孫紹祖,說道:「就是這個了,來,張開嘴巴,吃下去吧。」


  孫紹祖的眼裡露出懼色,聲音也不由自主的大了起來:「這到底是什麼葯?」


  賈迎春沒有回答他,而是走到他身前,一把捏住他的下頜,迫使他張開嘴巴,然後將手裡的黑色藥丸子強行餵了進去。當她放開手,孫紹祖立即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可惜已經來不及了,那顆藥丸成功落進了他的腸胃裡。


  「咳咳,這、這究竟是什麼……」孫紹祖咳得面紅耳赤,狼狽至極。


  賈迎春拍了拍手,安然落座,笑道:「這個藥丸,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黯然銷魂丸。」其實這就是婦人常吃的調和氣血的烏雞白鳳丸而已啦,她在心裡說道。「服下這黯然銷魂丸的人,如果得不到解藥的話,便會腸穿肚爛,活活痛死。你說,是不是很黯然銷魂啊?」


  孫紹祖聞言瞪大了眼睛,幾乎立即就要嚎哭出來:「你、你這婦人,為何如此狠心?我死了,你做了寡婦,日子便好過了嗎?」


  「做了寡婦之後日子好不好過我現在是不知道,但我知道,絕不會比現在更差就是了。」


  聽了這話,孫紹祖一時無言可對。賈迎春自從嫁到他孫家來以後過的是什麼日子,他自然心知肚明。看來,這女人是要跟自己玉石俱焚了。都怪自己,將她逼得太狠了……越想越是絕望,孫紹祖一時間心如死灰。


  覷著孫紹祖的面色,賈迎春知道現在是時候了,於是開口說道:「其實,我也不是不能把解藥給你的。」


  聞言,孫紹祖精神一振:「這黯然銷魂丸,有解藥?」


  賈迎春掩唇而笑:「自然是有的,世間既有毒物,便有解藥,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孫紹祖的心裡又升起了希望來,連忙說道:「大奶奶,大奶奶,從前都是我不對,請你不要放在心上。以後,我一定好好跟你過日子。你叫我往東,我絕不敢往西。你叫我打狗,我絕不會攆雞。如何?把解藥給我吧,啊?」


  賈迎春的眼中露出輕蔑的神情,道:「誰要跟你好好過日子?我要錢,錢!明白嗎?」


  孫紹祖也不在乎她不想跟自己過日子了,眼前保命要緊,誰還管那些?當下他點頭如搗蒜,連連說道:「好好,沒問題。我一定趕緊將大奶奶的嫁妝還回來,一定一定!」


  賈迎春撩起眼皮看向他,又道:「先說給你聽,解藥在什麼地方,只有我一個人知曉。你要是敢打什麼不好的主意,我寧可跟你同歸於盡,也不會讓你好過,知道了嗎?」


  孫紹祖忙滿口答應,好聽的話說了一籮筐。賈迎春也不耐煩跟他再多說,便起身解開了綁縛他的繩索。孫紹祖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酸麻的身體,而後小心翼翼的看向賈迎春,說道:「奶奶,不知這個黯然銷魂丸,什麼時候會發作?」


  賈迎春抬起手來,看著自己因為營養不良而有些毛糙的指甲,漫不經心的回答道:「你有兩天時間。」


  孫紹祖在心裡估計了一下,兩天時間應該夠了。實在不行,只好在賬房去支取一筆銀子。一千兩而已,不算很大的數目,應該沒問題的。他正算計著,忽聽賈迎春又道:「對了,你拿了我的銀子和首飾這麼久了,怎麼的,也該算一算利息吧?」


  孫紹祖聞言忍不住磨了磨牙,壓住心火問道:「不知道這利息該怎麼算?」


  賈迎春道:「無論如何夫妻一場,我也不訛詐你。首飾照原樣還回來就行了,至於銀子,就翻個倍數吧。」


  「這——」孫紹祖面露難色,「這也太多了吧?恐怕,我一時湊不出那麼多銀子來。」


  賈迎春輕輕一笑,道:「看不到銀子,就沒有解藥,你自己看著辦。」


  小命捏在人家手裡,孫紹祖只好認了。未免賈迎春又反悔再加數目上去,他忙推說要去籌措銀兩,匆匆的離開了院子。


  見孫紹祖離開,賈迎春便站起身來,走到廂房裡去看綉橘。她來得正合適,走到床邊的時候,綉橘恰好睜開了眼睛。看到賈迎春,綉橘的眼淚當即流了下來:「姑娘,你出來了?都是綉橘沒用,護不住你……」因為厭惡孫紹祖這個暴戾的姑爺,她一直還是稱呼迎春為姑娘。就彷彿,她們還住在那四季如春花團錦簇的大觀園裡一樣。那個時候的姑娘,雖然也有煩憂。但比起現在的日子來,實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如果時間能永遠停在那個時候,該有多好……


  賈迎春安慰了綉橘一番,又倒了燕窩粥給她喝下。到底大病初癒,綉橘喝了粥之後,又忍不住睡了過去。看看時間尚早,賈迎春便換上了出門穿的衣服,離開院子朝著二門外走去。走到停駐車馬的地方,她吩咐看車的婆子,套了車送她出門去。那婆子眯起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賈迎春一番,而後笑道:「奶奶要去哪裡,一個人都不帶,這不合適吧?再說了,哪有大家子奶奶有事沒事就往外跑的呢?叫那起子碎嘴的人知道了,還不知道要編排出什麼話來呢?要我說,奶奶還是安心在院子里待著吧。」


  知道孫家的下人並不將自己放在眼裡,卻沒想到,她們竟然敢放肆到這個地步。賈迎春朝著四周看了看,看到一旁馬槽裡面有半槽子水。混合了草料和泥土,看起來很不幹凈的樣子。她施施然走到馬槽邊,拿起擱在一旁的葫蘆瓢,舀起一瓢水便朝著那婆子潑了過去。


  「哎喲——」婆子沒料到賈迎春會幹出這種事來,頓時被澆了個正著,濕淋淋的呆住了。她的頭上還頂著幾根水裡帶著的雜草,看起來十分滑稽。愣了半晌,她才跌坐在地,拍著膝蓋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罵個不休。賈迎春就像是看戲一般袖手看了半晌,毫不在意的樣子。婆子哭累了,便自己爬了起來,吵著要去告訴大爺,要討個公道。賈迎春笑道:「快去快回,我等著你。」


  一般人家的爺們,自然不會幫著下人來欺負自己的妻子。可孫紹祖是個什麼人?天底下最無恥最暴戾的一個混人。平日里沒事還要揍賈迎春一頓,更別提現在有由頭髮作她了。孫家的下人,從前也沒有少挑唆著孫紹祖去欺辱賈迎春。通過這種方式,他們能得到一種奇異的快/感。看,說是什麼主子奶奶,貴妃娘娘的妹妹,還不是因為我們這種奴才的三言兩語,就被打得像是泥團一樣。看那可憐兮兮的模樣,還不如我們這些奴才呢……


  當下,那婆子便狠狠瞪了賈迎春一眼,甩著袖子去找孫紹祖了。賈迎春卻連一個眼神都懶得施捨給她,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了下去,施施然的等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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