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處置姨娘們
林如海沉吟了一會子,隨即便吩咐下人道:「速速出府,去請熟識的大夫進府來。——記得,多請幾位。」一個大夫辨識不出來,多來幾個,總有人能認出這是什麼東西。不像是砒/霜,砒/霜的粉末比這個粗糲得多。想來,不是常見的東西。
家主吩咐下去,下人們的效率還是很高的。沒過多久,一共三個揚州城裡有名的大夫就被請進了府來。三位大夫行至東邊小花廳中,對著林如海行了禮。一位鬚髮花白的老大夫便開口問道:「大人,敢問可是要給夫人診脈?」
林如海道:「非也,今日請諸位來,卻是為了辨認一味藥物。」說著,便拍了拍手。不多時,一位青衣碧裙的丫鬟便端著一隻朱紅托盤走了進來。待她行至諸位大夫跟前,微微福身行了一禮之後,便揭開托盤上面蓋著的棉布,將裡面的東西露了出來。
朱紅托盤之中,放置著一張白色棉紙。紙張里有一小簇粉末,比鹽粒要細,比麵粉要粗糲。鬚髮花白的老大夫首先開始辨認,正伸出手去欲要捻一捻時,卻聽林如海說道:「請勿入口,這粉末可能有毒。」
三位大夫一聽,心知攪入了林府的家宅爭鬥之中,心裡不禁暗暗叫苦。但此時人已經來了,也沒法子推脫,只得聊盡綿力。年紀比較大的兩位老大夫辨認之後,俱是面露赧然之色,口稱不知此為何物。倒是最後一位年約三旬左右的大夫,辨認了一會子之後,沉吟起來。
林如海的視線移到這位年輕大夫的身上,問道:「敢問閣下,可是認出了此物?」
「暫時我也說不準。」年輕大夫拱手回答道:「還請送一盞清水來,方可知曉。」
林如海點頭應承,吩咐下去。不多時丫鬟便捧來一盞清水,奉到年輕大夫的跟前。卻見大夫從醫箱里取出一枚銀質小勺,略微沾了一點白色粉末,放入水中攪動了幾下。不過須臾,那盞水便變成了極為淺淡的粉紅色。見此情景,大夫倒抽一口涼氣,驚呼道:「竟然真的是此物!」
聞言,林如海修眉一挑,說道:「還請先生賜教。」
「在下並不知曉這種毒/葯的名字。」年輕大夫說道,「只知道,這應該是來自於苗疆的一種秘葯。中毒之人會逐漸衰弱直至死亡,卻什麼都查不出來。辨認這種毒/葯的方法,便是將其置於水中,再以銀器攪拌,而後水會變成淡粉色。用其灌溉花草,花草立即枯萎化為淡粉色灰燼。」
聽了大夫的話,林如海臉上沒有什麼神情泄露出來,心卻沉了下去。沒想到,自己的家宅之中,竟然藏匿著這般可怕的毒物。自己死去的那個孩子,恐怕……孫氏這個毒婦!
給了一筆封口銀子送走大夫們之後,林如海端起那杯粉紅色的水,走到了迴廊之上。廊下,整齊擺放著好幾盆鮮花,奼紫嫣紅,十分明麗。他微微彎下腰身,將杯中之水倒入腳下一盆茉莉花裡面。不過須臾,那盆開得正盛的潔白茉莉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枯萎,最後,化為一小堆淡粉色的灰燼。被風一吹,就消散了。
林如海看著腳下空空的青花瓷花盆,禁不住牙關緊咬,眼裡露出一絲強烈的恨意。
太陽西斜的時候,黛玉坐在自己院子里,看著幾個小丫鬟們蹴鞠。小丫鬟們哪裡懂什麼蹴鞠的規矩呢,不過一通亂踢,五彩的竹編小球飛來飛去,很是奪目。小丫鬟們銀鈴般的笑聲飄蕩在空氣里,使得黛玉也情不自禁的露出微笑。
正玩得酣暢,大丫鬟錦繡從院子外面走了進來。因黛玉坐在一株美人蕉之後,錦繡沒有看見她,便擰著眉頭呵斥那幾個小丫鬟道:「小蹄子們作死呢,現在是玩鬧的時候嗎?快快收了去。」
待小丫鬟們屏氣凝聲的散開,錦繡方才看到黛玉,忙走上前來福身說道:「奴婢沒有看見姑娘,還請姑娘恕罪。」
黛玉並不是個苛刻的主子,便搖了搖頭說道:「無事,不知者無罪。你說現在不是玩鬧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嗎?」
錦繡看了看左右,低聲回道:「姑娘,孫姨娘被老爺關起來了。」
黛玉對會發生這種事的緣由心知肚明,卻仍問道:「卻是為何?」
「老爺嚴禁下人外傳,可奴婢隱約聽說,與已逝的大爺和范姨娘有關係。」
黛玉搖了搖雪白手腕上的瑪瑙珠串,問道:「難道說,弟弟和范姨娘的逝去,是孫姨娘下的手嗎?」
錦繡道:「具體情況奴婢也不知道,可根據目前的情形猜測,八/九不離十。」
沉吟了一陣子之後,黛玉又道:「依你看來,父親會如何處置孫氏?」
錦繡想了想,壓低嗓子說道:「依奴婢的想頭,恐怕老爺首先會逼問出孫氏的背後之人,而後,也不會饒了她的性命。」
聞言黛玉挑了挑眉,笑道:「何以見得孫氏背後有人了?興許就是她自己的主意呢?」
「姑娘考我呢。」錦繡的圓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就憑孫氏,去哪裡弄到能夠不被人查出來的毒/葯?恐怕她背後之人,勢力不可小覷。」
黛玉聽了錦繡的話,不覺高看了這丫頭一眼。是個有見識的,可以著意栽培一下。而另一個大丫鬟錦帛雖不比錦繡玲瓏心肝,卻也十分忠誠。原主的這兩個丫鬟,都很不錯,不用換人了。
錦繡的估計果然沒錯,孫姨娘在被禁足了一個多月之後,便「病倒」了。不過半月,就已然「病逝」。林如海連口薄棺都沒給她,直接命人扔在了亂葬崗上,可見對她恨極了。林如海的做法倒是令黛玉有些吃驚,她原本以為這個父親會秉持著君子風範仁者之心,不會做得如此絕情。卻沒料到,他竟也是個能狠下心腸的。這樣的父親,她很是滿意。就怕遇到一個拎不清的所謂「聖父」,那可就太令人憋屈了。想必林如海已經問出了孫氏背後的人,以後便會針對此人做出對策,那些朝堂上的事,就不必她來操心了。雖然是個大妖,但對於政治權謀這些事,她懂得的並不比一個掃地婆子多很多。
處置了孫姨娘,林如海也沒有放過另一個可能無辜的吳姨娘。經此一事,他算是怕了這些姨娘們了,真正是敗家的根源。吳姨娘倒是沒有送掉性命,林如海給了她一筆安家銀子,一頂小轎將她送離了揚州城。從此以後,林府就算是一個姨娘都沒有了。想來,以後也不會再有。對這種情況,黛玉非常滿意。
賈敏得了黛玉的「洗澡水」,身體一天比一天好。不過兩個多月,便已經恢復如初,身上臉上還長了些肉,看起來漂亮多了。以前她瘦弱得太厲害,硬生生把九分的美色減成了六分。現在的她看起來竟又有了些初初成婚時候的風韻,時常把林如海看得一愣一愣的。黛玉見了這情景,十分樂見其成。想來,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已經不遠了。
賈敏確診懷孕的那一天,幾個膀大腰圓的奴僕,風塵僕僕的在碼頭下了船,徑直朝著巡鹽御史府行來。此時,林如海和黛玉都在主院正房中,圍著賈敏笑得合不攏嘴。給賈敏診脈的大夫抱著幾個大銀錠子,笑嘻嘻的出了大門,與那幾個奴僕擦肩而過。
林如海看著滿面暈紅的賈敏,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夫人可要好好保重身子,要吃什麼儘管開口,只要是世上有的,為夫一定替你尋來。蒼天有眼,我林家有后了,有后了……」
賈敏雖然也很高興,心裡卻也有著隱隱的擔憂:「還不知是男是女呢……」
黛玉此時接過了話頭,十分肯定的說道:「是個小弟弟,我夢見過的。」
賈敏和林如海聞言都看向了黛玉,賈敏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黛玉的額頭,嗔道:「小鬼頭,你怎麼就知道一定是個弟弟呢?」
「我就是知道。」黛玉一副極其篤定的模樣,無端端的令人覺得她的話十分可靠。「前幾天,我每天晚上都做了一個同樣的夢。夢裡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弟弟,一直叫我姐姐,要我陪他玩耍。這不就是預兆嗎?」
聽了黛玉的話,林如海情不自禁的大笑起來:「那便借玉兒吉言了,不行,我得立即到祠堂里上一炷香去……」說完,急急忙忙的便邁步朝外走,賈敏都沒有叫住他。
見林如海離開,賈敏笑著無奈的搖了搖頭:「老爺真是歡喜瘋了……」想了想,她將黛玉攬在懷裡,溫柔的對她說道:「即便將來有了弟弟妹妹,玉兒始終是母親最珍貴的寶貝。」她知道有些人有了小的就忽略了大的,她卻是不會這麼做的。世上能有哪個孩子比她的玉兒更乖巧可愛?玉兒是她的福星,有了她,才有後來的弟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