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揪出毒姨娘

  一家子正說得高興,突然有守門的小丫鬟掀簾進屋,口中說道:「老爺,太太,兩位姨娘給太太請安來了。」


  聞言,賈敏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請兩位姨娘進來吧。」


  不多時,良妾孫姨娘和賤妾吳姨娘便姍姍走了進來。孫姨娘在前,姿勢謙恭,神情坦然,比起一般人家的主母也不差什麼。吳姨娘在後,面容極為艷麗,神情卻總有些化不開的小家子氣,一看便可知出身不高。孫姨娘步入房中,款款下拜,口中說道:「老爺安好,太□□好,大姑娘好。」


  跟在孫姨娘身後的吳姨娘也忙福身見禮,看向林如海的一雙嬌滴滴的清水眼中,滿含情意。她是瘦馬出身,後來被揚州巨賈收做乾女兒送給了林如海。雖然底子洗乾淨了,但從小養成的習性卻改不了,總是一副嬌弱婉轉的樣子。男人見了喜歡,女人見了生氣。


  林如海的眼神毫無波動的掃過兩位姨娘,略微在吳姨娘身上停駐了一剎那,而後點點頭,說道:「嗯,你們有心了,起身吧。」


  林如海的眼神停留在吳姨娘身上雖不過很短的時間,但還是被賈敏留意到了,原本放著光彩的眼睛頓時黯淡下來。她與林如海結髮夫妻,年少時候也很是恩愛了一段時間。可惜隨著已逝的林老夫人對她的種種不滿,還有青春年華的流逝,恩愛也就淡了下來,留下的是深厚的親情。雖說大家子主母與丈夫之間的關係多是如此,可是,作為女人,誰只想要丈夫的尊敬而不想要他的憐愛呢?但作為一家之主的男人,往往卻是把尊敬給了妻子,憐愛給了姨娘。你要是跟他置氣吧,他反而會覺得你不可理喻:「不過是個玩意兒,夫人你何必介意?」這之類的話語,真是無法辯駁,卻又忍不住黯然神傷。


  屋子裡幾人之間打的眉眼官司,盡數收入孫姨娘眼裡。她心裡冷笑了一下,對於吳姨娘這人非常的輕蔑。真是上不了檯面的東西,當著夫人的面跟老爺眉目傳情,你是傻呢,還是傻呢?學著點兒吧,我孫媛兒在夫人眼皮子底下害死了兩個人,她卻還是把我當做好人呢!


  收起思緒,孫姨娘往賈敏床前走了幾步,眼中露出適當的擔憂來:「夫人的身子可好些了?」


  賈敏收回放在林如海身上的視線,看向孫姨娘,嘴角露出矜持的微笑:「好多了,多虧了我的玉兒。」


  那死丫頭片子做了什麼?難怪今日的賈敏看起來不再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了。「大姑娘孝順,真正是難得的。莫非姑娘從哪裡打聽了一位好大夫?」孫姨娘試探著問道。這不可能啊,揚州城有名的大夫都來替賈敏看過了,不過就是一些老說法。誰都知道,巡鹽御史夫人不過是在拖日子罷了。林黛玉小小一個孩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哪裡去打聽大夫的消息?


  賈敏沒有接過孫姨娘的話頭,只道:「今日並沒有什麼要勞動你們的,在這屋子裡仔細過了病氣,你們回去吧。」她不喜歡姨娘們在她面前晃悠,因此從來不要她們服侍的。每日里不過讓她們過來點個卯,就罷了。


  自從賈敏病倒后,林如海心憂妻子的病情,無心去找姨娘們派遣,倒有好些日子沒有踏足她們的院子了。今日好不容易見了他一面,兩個姨娘都不願意就這樣離開。孫姨娘心裡算計著,並沒有開口。她知道,她不開口,自然會有出頭鳥的。果不其然,吳姨娘及時開口說話了:「婢妾日夜擔憂太太的病情,就算回去了也是坐立不安。還請太太開恩,留婢妾在跟前伺候吧。」嘴裡說的是想要留下來服侍賈敏,眼風卻一陣陣的往林如海那邊送去。林如海很是享受這充滿愛意和柔情的目光,便對賈敏說道:「你整日躺在床上也是無趣,不如留下她們兩個,拿來逗趣也好啊。」


  聽到林如海的話,黛玉差點笑出聲來。這是把兩個姨娘當成了逗樂的玩意兒呢?他是沒有經過思考就說出來這話,更能體現,所謂姨娘在他心裡是個什麼地位。不得不說,真是可悲。


  這道理賈敏自然也明白,因此倒也沒有生氣,只說道:「老爺說的是,但我不喜歡屋子裡人太多了,瞧著憋悶得慌。有玉兒在這裡就足夠了,就不用勞煩兩位姨娘了。」


  賈敏的心情和身體最重要,林如海自然不會跟自己妻子為這種小事對著干:「也行,那你們便退下吧。」後面一句話,是對著兩個姨娘說的。


  雖然心有不甘,但孫姨娘和吳姨娘還是福身施禮道:「婢妾告退。」話音還未落,忽然一道小女孩的嬌脆聲音在屋子裡響了起來:「孫姨娘頭上的喜鵲金釵真好看,能取下來讓我看看嗎?」


  孫姨娘今日身上穿著杏色綉海棠花的薄衫,下配水藍色紗裙,一枚雙魚翡翠玉佩系在腰帶上壓裙,更顯得亭亭玉立。鬢邊一朵累絲金鑲珠花閃爍著淡淡光暈,烏鴉鴉的倭墮髻上,喜鵲唌珠釵閃閃發亮,頗為可喜。那喜鵲做得惟妙惟肖,討小孩喜歡,是很正常的事。因此賈敏和林如海也沒有懷疑黛玉的用心,賈敏只嗔道:「真是孩子心性,你要是喜歡,趕明兒叫首飾工匠做便是了,要多少沒有,何必緊著姨娘這一支呢?」


  黛玉扭著林如海的衣袖發嗲:「不嘛,玉兒就要看看姨娘這一支。」她裝起小孩子來似模似樣,絲毫不令人覺得彆扭。林如海被女兒這一撒嬌,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給她摘下來,何況一支金釵呢?「好好,玉兒想看便看吧。」說完,視線移向孫姨娘:「媛兒,把那喜鵲金釵取下來給玉兒看看吧。」


  本來孫姨娘今日髮髻上插著的是一根糖白玉竹節釵,臨走時想著也許能找到下/毒的機會,方才換上這支喜鵲金釵。卻沒料到,竟然被黛玉給看上了。她心裡暗暗叫苦,卻不得不取下金釵來,親手奉給黛玉:「大姑娘請看。」只是看看而已,應該不要緊吧?孫姨娘暗自如此想著。


  黛玉接過喜鵲金釵,裝作極為喜愛的樣子,拿在手裡翻來覆去的細細賞玩著。林如海見女兒對一支普普通通,只是做工還不錯的金釵如此喜愛的模樣,不禁暗自想著,等明天就叫了手巧的匠人進府,給玉兒打個幾十根金釵,讓她每天換著玩兒。——不得不說,林如海對於林黛玉這個自己唯一的女兒,真是疼愛到了骨子裡。


  林黛玉一手托著喜鵲金釵的頭部,一手放在喜鵲尾部,暗自發力。緊接著,裝作不小心的樣子,失手便將金釵摔落在地。「哎呀!」她一聲驚呼,「我不是有意的,可別摔壞了。」


  喜鵲金釵落在地面上,本來以金子的堅硬度和不錯的做工看來,是不會有事的。偏偏在這之前黛玉便暗自將它給捏壞了。因此在這一摔之下,喜鵲的尾巴便跟身體分了開來,斷作兩截。


  見此情景,孫姨娘頓時驚出一身冷汗,慌忙跑上前去,想要撿起金釵來。此時正值黛玉也伸手去撿,恰好跟孫姨娘撞在了一處。孫姨娘定定神,勉強笑道:「沒事沒事,就是尾巴部位鬆了。待婢妾拿去找工匠接好,改日便送到姑娘院子里,請姑娘賞玩。」


  黛玉聞言也笑了:「那便多謝姨娘了——咦,這白色的粉末是什麼?」


  碧綠鑿花的地板上,斷作兩截的金釵可憐兮兮的躺著。中間地面上那一小簇白色的粉末,若是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孫姨娘沒想到林黛玉的眼睛竟然這麼尖,背後的冷汗幾乎將中衣都浸濕了:「沒什麼沒什麼,想來是這地板本來就不幹凈。」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得罪賈敏屋子裡的丫鬟們了。比起得罪幾個無足輕重的丫鬟,她自己的身家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林黛玉這時卻伸手一擋,擋住了孫姨娘想要毀屍滅跡的手:「爹爹,你來看看這是什麼。女兒看得清楚,這些粉末是從姨娘的金釵里灑出來的。真奇怪了,金釵裡面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


  林如海到底是個做官做老了的人,聽得這話,頓時眯起了眼睛。「來人,將孫姨娘拉開。」


  兩個丫鬟忙走上前,一邊一個拉住孫姨娘的胳膊,將她帶離了黛玉跟前。孫姨娘一頭一身的冷汗,卻還不放棄的掙扎著,強笑道:「真不是從婢妾金釵里灑出來的,是本來地上就有的。」


  林如海並不理睬孫姨娘,只是吩咐丫鬟小心將地上的東西都收拾起來。然後,他接過丫鬟手裡的棉紙,細細的看了看。只見棉紙上面喜鵲金釵的尾部明顯有一道人工打造出來的縫隙,縫隙里隱約還殘留著一點白色的粉末。收藏得如此隱秘的東西,能是什麼好的嗎?他的心立即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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