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廣緣山莊和琢玉山莊
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諸葛家主獨自佇立在自家別院的一顆月桂樹下,靜靜的聆聽四周的蛙鳴,月光的清輝與斑駁的樹影交相呼應,如同一隻溫柔的巨手,輕輕撫慰著疲憊的內心,他一下子放下往日的戒備和持重,像極了一位命運玩弄的可憐人,這時酸楚和傷感便湧上心頭。站在此地的他不知為何,猛然回首不遠處祭堂,那裏淋漓盡致的書寫過往日的輝煌和近日的離殤。
明日八月十七,正是自家老祖宗諸葛向明的一千一百年誕辰日,諸葛家諸人早已設祭堂、擺香案,一切都已準備的差不多了,祭堂供奉“大成至聖先祖諸葛明帝“的魂牌。諸葛向明,那正是千年前的一方威震四海的大帝明帝,也是諸葛家族一生的信仰和追求。
按照修真界通行慣例,祭祀強調的是祭祀二字,祭側重的是向祖先向天地匯報工作。祀側重的是,希望天地祖先,對自己未來的新工作,給予新的指導、教誨和啟發。
諸葛家主緩緩走向魂牌,右手下意識的撫摸著魂牌,心中掀起一番驚濤駭浪。自百年前諸葛一族的覆滅,這一百多年以來,諸葛後人們及其追隨者,一路東躲西藏,顛沛流離,千年的輝煌、百年的恥辱、滅族的舊怨……
可以說,重整和振興諸葛家族,讓諸葛一脈發揚光大,這是先後幾代家主不容推卸的職責和使命,每代家主都在各種形式的努力和付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積蓄力量,而如今這一切的重擔就要移交到他的手上。
諸葛家主的視線緩緩下移,下麵密密麻麻的擺滿了曆代家主和族人的魂牌,他滿懷敬意的注視著它們,又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的心中默念每代先人的名字,看到最後的幾個名字,諸葛芸、諸葛紅葉、諸葛劍蘭、諸葛思雨、諸葛珊,他卻似再也承受不住,踉踉蹌蹌的狼狽逃離。
是的,並不像那些諸葛的家臣們想的那樣,事實上他絲毫不期待這個祭祀儀式,相反他對這裏的一切感到疲憊和無力,他更加惶恐的是對自己的不明和命運的不解。他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除卻諸葛家族賦予的身份地位、天賦能力以外,更多的是難以逃避的擔當使命,他身上承擔的不隻是諸葛一脈的輝煌,也是諸葛的數代孑遺勢力前程。
誰也不知道,諸葛家族已經有百年未開誕辰日祭祀活動了,原因卻隻有一個,諸葛家族需要成年男性成員作為主祭人。這不隻是諸葛家族如此,大多數修真世家在祭祀這件事上都是一樣的規製和要求。說來也是蹊蹺,這一百多年的流亡天涯,諸葛家族並無一位男丁降世。即便現在,他也隻是破格的便宜行事,因為他至今未過加冠成年禮。
他又想起諸葛家族藏典籍的記載,有些不可置否,有些無能為力。明帝離開前,曾找一位先知占卜,先知明確告訴他,諸葛家將要遭受百年浩劫,隻有諸葛一脈的男嗣,才能帶領家族走出困境,重登輝煌。
鬼使神差的,某家主想起曾經在別處受教時,對方告誡過他的一句話,古之所謂正心而誠意者,將以有為也。一想到所謂的有為之道,所謂的承擔和重任,他心中難免有上幾絲不以為然,也難免極為沉重壓抑。
細數自己家的數代家主,她們為了延續諸葛一脈,為了後輩的天資稟賦,甚至為了自家積攢各方力量,不惜自導自演式的騙財騙色,每代家主會精心挑選當代中最傑出的同齡人,搞上借腹懷胎,隨即功成身退。要知道後代的天資和他的父輩也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天賦本身也是一種資源。
然而,這些家主看似瀟灑的風月行徑,其間的酸楚怕也隻有自己知曉,他甚至私下揣測過每代家主的鬱鬱而終是否和此事相關,而他本人就是數代大騙子生下的小騙子。
饒是自己對先祖的行事有所微詞,但他也能夠理解自家長輩的苦心和不易,終日遊離於周旋於刀槍火海的生死邊緣,卻依舊為著自己的家族和使命對命運做最後的抗衡。每代諸葛家主的努力,最終匯聚到他的手上,他現在受到的教導,乃至於年紀輕輕就在江湖混的如魚得水,和這一切也脫離不了關係。
可他始終都在迷茫,誠然,所有的有為之道,意味著的是負重前行,它的落腳點在於承擔,承擔那些和自己的身份角色脫離不了使命和重擔,但如果把有為硬生生的物化等同為對各類有形無形的資源掌控,如果把上幾輩人的血海深仇,不加分辨的直接加載到對方直係血親後輩身上,是否本身就是一種極度的不合理和有違天性?
他失神的喃喃念叨著那句來自長輩的教誨,“古之所謂正心而誠意者,將以有為也。”,不由得神情怔忪起來,因為有為本身也是現行中武修對自我價值的追求和實現的通用之道。
不知何時,但見月影婆娑,即便是皎潔的月光,也有灑不到的角落,他忽然有所頓悟,所有的有為,本身在於的是一種人道層麵上的道德價值選擇,它以繼承道統、恢複和調停人倫為核心價值,誠然它可以有效的緩解消除一些矛盾。
但並不等於他要將所有的價值生搬硬套照單全收,有為也有所不為,不是常言有道,冤冤相報何時了?想到此處,他索性端坐在庭院,靜心思量著往日的點滴。待寅時到來,那人起身沐浴更衣,收拾停當,把各項事宜打理好,靜候祭祀典禮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