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茯若只在殿中靜靜出神,卻是寶帶道了句:「皇後娘娘在想些什麼?可是在憂心皇上的身子?」
安尚儀給茯若上了一壺茶,只是道:「娘娘憂心也是無法,但好歹皇上還有太醫照料著,但這話原是不該奴婢說的,乾元宮的人都說皇上的身子絲毫不見起色。」安尚儀停頓一二,往下的話,自然也是不敢再說了。
茯若聞了,神色卻是恍惚而又凄涼。冷冷道:「便是皇上如今去了,本宮又如之奈何。且說如今本宮的叔父與兄長雖說在朝中官居高位,但到底勢單力薄了些,不似得昭惠太后的族人,都是一品大官的位子上。且若是此刻皇上沒了,在朝中垂簾聽政的人又是昭惠太后,本宮往後的日子越發難過了。」
安尚儀淡淡笑道:「皇後娘娘多慮了,饒是垂簾聽政之事交由昭惠太后,但若是娘娘乃是正宮皇后,若是太子登基,自然便是獨一無二的皇太后了。難道娘娘還擔心什麼?」
茯若蹙眉道:「話雖如此,但依著昭惠太后的性子,若是她一手掌握了朝政,那麼本宮的父兄的仕途便會生出波折了,且說如今太子妃與薛良娣的母家都與上官氏走得近些,本宮費盡心機挑唆皇上打壓了澄兒,就是不欲讓昭惠太後身邊的人再度佔據了后位,如今瞧著,本宮的心思算是白費了。」
漏液時分,因著茯若乃是皇后,且又下旨不許嬪妃隨意往乾元宮去,生怕打擾了詢養病,故侍疾的擔子便由茯若一力承擔。
入了內殿,微酸的葯氣撲入茯若的鼻息,她瞧著病體沉珂的詢,只是淡淡笑道:「皇上服藥了可好些了么?」
詢只是清冷笑道:「朕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興許皇后如今已在盼著皇太后的位置了。又何必再來擔憂皇上的身子呢?」
茯若神色平靜,只是笑道:「皇上說笑了,臣妾乃是皇上的妻子,怎會有這般大逆不道的念頭,且說若是皇上沒了,臣妾即便成了皇太后,也不過是一介孀寡。那又有什麼意思。」
詢的神色稍稍釋然,只是緩聲道:「是啊,皇后說的在理,這後宮四堵高牆,在裡頭困著著實無趣,但皇后這些年不也都已經這般過來了,當了皇太后也是一樣,亦沒有什麼分別。」
茯若只是溫順笑道:「臣妾有一事想著,只是想起,以往皇上身子康健之時,倒是時常和臣妾一齊商議朝政,臣妾雖說是婦人,但對於朝政之事倒是知道的不少了。」
詢聞了,只是淡然笑道:「你乃是皇后,朕在後宮裡頭又沒有旁的人可以商議,玉璃雖說與朕親近,但這些政事叫她知道朕只覺得不妥,但叫皇後知道,這卻是無妨了。」
茯若徐徐道:「既是這般,皇上又為何不讓臣妾垂簾聽政,既然皇上讓臣妾好生照顧溶兒,若是來日溶兒登基,臣妾在他成年之前,只替他打理朝政,且說昭惠太後到底年長了,倒不如將此事托給了臣妾,且臣妾到底是溶兒的嫡母,我朝昔日有宣順太后孫氏垂簾聽政的舊曆,若是新君年幼,自是由太后聽政,哪有太皇太後來擅理朝政的道理,皇上到底要三思。」
詢遲疑片刻,只是冷笑道:「說了半日,皇后原來還是惦記著執掌天下的權柄。朕原還以為,在皇后心中最最看重便是朕這個夫君。」
茯若亦是冷笑相對,道:「皇上說臣妾戀棧權位,但皇上又何曾看重過臣妾這個皇后,臣妾在後位上如履薄冰多年,都是因為皇上對臣妾的猜疑與淡漠。」
詢悵然只笑出聲,道:「說到底,皇后的心裡到底是恨毒了朕的。」
茯若平聲道:「臣妾不恨皇上,只是自己這一生到底身不由已罷了。」
詢道:「朕為了顧全你與昭惠太后,親口下旨賜死了玉璃,只是她死前,一直在說自己是冤枉的,如今,朕只想問問皇后,那些事難道是皇后算計的。」
茯若微微含笑,緩緩靠近詢,只是笑道:「皇上說笑了,且不說昔日張氏藉由戕害肅憫太子來污衊臣妾,累的臣妾被廢黜出宮三年,如今這件事也只當是臣妾以眼還眼罷了。」
詢只是茫然道:「是了,原來竟是朕冤了她。」
茯若冷冷笑道:「是了,再者,昭惠太后說一定要賜死皇貴妃,不單單是因為她放巫蠱詛咒臣妾與太后,也還有她暗中謀害了淑貴嬪蕭氏的緣故,只是因為她的歹心,累的四皇子涵生下來便沒了母親。到底也是作孽。」
詢顯然為此事有些驚懼了,只是喘氣道:「什麼,清漪乃是玉璃害死的?怎會這樣。」
茯若明艷一笑,道:「不是皇貴妃害了淑貴嬪,而是臣妾做的,只是由皇貴妃擔了這虛名罷了。」
詢聞了,只是如摧枯拉朽一般倒了下去。只是咳出了幾口血,無力道:「毒婦,你當真是用心歹毒,朕當初真該廢了你,把你打入冷宮,叫你永不超生。」
茯若只是明艷冷笑道:「皇上若是思念皇貴妃,只是早早去了那個西方極樂世界不好,也省的皇貴妃在十八層地獄等你等的太過於凄苦了。」
詢顯然是氣急了,只是咳出一大攤血來,殿外風聲簌簌,戍守的侍衛太監早早的被茯若遣走了。且詢也沒了力氣來叫喊。只是大口大口的喘氣。他連日來身子的薄弱讓他再也不能承受絲毫的驚懼,而他許是氣極了,只想著坐起來扯住茯若,誰知竟是半點氣力也無。只是又倒在了床上,胸口起伏。掙扎片刻,終於沒了聲息。茯若緩步靠近他,只見他鼻息已無,雙目緊閉,茯若只鬆了一口氣。緩步出了乾元宮。
行到外頭,高柱早早的就在外頭候著,只是上前問道:「皇後娘娘,皇上怎麼樣了。可好些了。」
茯若神色靜靜的,語氣淡淡:「皇上駕崩了。」
茯若佇立在鳳儀宮漆黑的內殿,心裡的悲涼一絲絲泛起,她愛的,愛她的,都在手裡一手葬送了。眼角的淚水緩緩落下,彷彿還記得昔年在永和宮那些時光,茯若思索良久才回過神,不論如何,她最深愛的,還只是詢罷了,只是如今這個男人已經永遠離開自己了。
宣和二十三年,夏侯詢逝於乾元宮,追謚於「宣和帝」,廟號宣宗。同元后徐氏同葬安陵。太子溶繼位,尊嫡母宋氏為仁穆皇太后,祖母上官氏為和敬太皇太后。並立太子妃傅氏為皇后,良娣薛氏為昭儀。四皇子涵冊為英順王。
過了三月,待得詢的喪儀完了,仁貴妃閔氏晉為仁德貴太妃,宜貴妃晉為宜安貴太妃。黎昭儀晉為麗太妃,蔣昭儀晉為敏太妃。低位分的嬪妃都一律遷到西京行宮裡頭去安度晚年。除了仁貴妃與宜貴妃,亦或是黎昭儀這些個一品位分的嬪妃,亦是改居了後宮北苑的頤寧宮。
茯若正在鳳儀宮中微微出神,安尚儀進來,低語道:「太後娘娘,太皇太後來了。」
茯若冷笑片刻,道:「此刻她來做什麼,難道垂簾聽政了過後,竟還有閑情來哀家的鳳儀宮這兒?怕是又生出什麼別的事。」
正在言語間,太皇太後進來笑語道:「皇太后這幾日是怎麼啦,怎的哀家來了,也不出來迎接,越發沒了規矩。」
茯若淡然起身行禮,隨即推到下首的座位上,只是淡淡道:「臣妾眼下成了寡婦,到底心裡感傷,一時間疏忽了也是有的。」
太皇太后冷冷一笑,道:「左右太后往日和先帝也沒有什麼情分,先帝在世的時候那般的冷落你,便是你的后位也是坐得不穩,如今他去了,你便是後宮不可動搖的太后。你該高興才是,何來感傷一說呢?」
茯若端然道:「是啊,先帝在世的時候,厭棄了臣妾,便如同明宗皇帝厭棄太皇太后一般。左不過都這麼過來的。」
太皇太后道:「哀家今日前來,無非是想著讓皇太后移宮罷了。眼下皇后已立,但皇太后還是牢牢占著鳳儀宮,皇后在翊坤宮住了許久,哀家思量著倒也不妥。因此還請皇太后早些搬離了此處才是。」
「臣妾原想著入壽康宮居住,但內務府的人說壽康宮年久失修,還望臣妾再多多等候數月,這才耽擱了下來。」
太皇太后冷冷瞧她一眼,只是道:「這原是哀家的意思,哀家卻是想著,那壽康宮原是仁惠太后的居所,雖說她歿了許久,但眼下皇太后便住進去到底不妥,依著哀家的意思,還不如請皇太后往壽安宮去住吧。且左右也是個清凈地兒,且皇太后在後宮操勞了數十年,如今是該尋個清凈地好生頤養天年的時候了。」
茯若緩緩吸一口氣,沉穩道:「太皇太后不可欺臣妾至此,臣妾到底先帝的正宮,乃是先帝的嫡母,怎可讓臣妾去屈居於那妾妃所居的宮室。」
太皇太后沉吟道:「你自然是皇太后了,但那壽安宮也自然是供皇太后所居的宮室,你且也不必先搬出昔年孝武太后和宣順太后的舊曆來,哀家讓你居壽安宮,就是為了讓皇太后明白一件事。在這前朝後宮,做主永遠都是哀家這個太皇太后,這個理兒,還望皇太后牢牢記著。」
正在言語間,太皇太后拿出一道諭旨,只是交由茯若,緩緩道:「皇太后且親眼瞧瞧。」
茯若只是緩緩打開,只見上頭寫著「如宋氏於後宮前朝生事,可憑此諭旨廢黜之。」上頭乃是詢的親筆,再附有他的朱印。
絕望的氣息迅速淹沒了茯若,她只是軟軟的癱了下去,再無力氣。
太皇太后睨了茯若一眼,冷聲道:「先帝讓哀家垂簾聽政之事,便料到你會不安分,所以哀家讓他寫了這樣一道遺詔。眼下皇太后的性命,可是被哀家攥在手上了。」言畢,她只是扶著洪尚儀走了出去。
次日,茯若遷居壽安宮。茯若住進這裡的第一晚,心裡只是想著昔年到仁惠太后的宮室來問安,如今自己竟也住到了這裡,但心境早已是大大的不同了。
深夜醒轉,只吩咐寶帶端茶來,寶帶寬慰道:「太後娘娘,眼下雖說是在壽安宮,但好歹娘娘已是皇太后了,且皇上皇后每日都是按時來給皇太后問安。依著奴婢瞧著,皇太后也不必過於憂心。好歹你膝下還有英順王呢。」
茯若眸光如利劍般倏地一亮,恨恨道:「這個自然,無論如何哀家都是皇太后,上官氏權勢再大,終有薨逝的那一日。」
寶帶道:「眼下皇太后還是好生休息一段時間才是。好不容易才過上了安穩的日子。」
茯若陰沉道:「哀家自入宮后,這日子哪有一日是安穩的,若要哀家真真高忱無憂,且讓涵兒坐上了帝位,哀家在簾后訓政才算。」
後宮茯若傳第五卷完